37 不遜

其實一直以來,關于安景桐的事,我是好奇的。

但也僅僅只是好奇而已,我從不打算刻意打聽什麽,在他本人面前尚且如此,跟別人自也就不必說了。

安鶴軒說的話,我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當然,我也并不覺得我是不畏權勢,為朋友義憤填膺什麽的。

我只是覺得,像我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那位位高權重的大皇子何必要跟我過意不去呢?他可能也就是随口說說而已吧。

但又回想起當時安鶴軒的神情,卻又覺得他将這件事情看得很嚴重,謝冬榮也是如此(雖然後來他對此事只字不提)。

但這也并不妨礙我跟安景桐交好就是了。

我不是不怕死,而是冥冥之中,我覺得那個大皇子可能并不會拿我怎麽樣。

于是體育課的時候我就主動邀請安景桐跟我一個組了。

雖然到學校來也有幾周了,但這是我第一次上體育課。

之前因為是新入學的新生,茂典要專程為插班新生開設兩節專門的課程,用來介紹茂典悠久的歷史以及在這裏上學的生存法則,剛開始我覺得這屬實是沒有必要,但上完第一節 課後我便改觀了。

畢竟專門開設一門課程來講這裏哪些人不能得罪,那些地方不能去的學校還是蠻少的。

令我意外的是,剛入學不久的謝冬榮也在“不能得罪的人”之中。

老師将他列為了“皇親國戚”以及“将來的大人物”。

不得不說,某些方面,茂典真是直白得讓人覺得有些可愛。

當然,課上講的這些有關他的內容我并沒有告訴謝冬榮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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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為新生,謝冬榮也去上這類似的課了,但顯而易見的是,他課上的內容可以說跟我是全然不相幹的。

這居然都還要分個內容?真不知道該不該誇茂典的領導思慮周全。

不過細細一想,平民專屬的內容可能對于謝冬榮這類身份的人的确不太适用吧。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

反正,當我第一次上體育課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在體育課組隊時,安景桐往往都是一個人。

他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踢石子玩。

見我來了,他咧嘴,綻開了笑意。

“走,一起?”我拿起球拍向他示意。

他跟我來了。

然後我就發現,他的運動神經貌似還不錯,起碼能跟我打個平手。

“原來他也會啊,還以為是運動白癡那類咧。”遠遠地,我聽見有人這樣說。

而安景桐則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到周遭對他的評判,只是全神貫注地盯着球,眼裏好像只有這場競技的輸贏。

他做什麽事情好像都很認真,打游戲是,打球也是,唯獨上課組裝零件的時候,他神情渙散,眼瞳甚至都沒有聚焦。

可能他是真的不喜歡吧。

因為我分神,所以安景桐勝了我。

我并不認為我會輸給他,這次只是我失誤,要是再來一局,結果肯定會不一樣,當時我這樣想。

但是這場勝利好像對于安景桐而言意義重大,待他跑近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已經大汗淋漓,他看着我,滿臉的笑意,讓我想到了撿到球回到主人身邊的小狗崽子。

于是我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安景桐愣了一下,表情顯現出幾分無措。

但很快他又笑了出來,“陶樹。”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嗯?”了一聲,問他怎麽了,他說沒怎麽,只是顯現出雀躍的模樣,坐在操場邊的座椅上。

于是我也坐到他旁邊。

這個時候他忽然問我:“不久後有宴會,在皇宮,或許……你會去嗎?”

一瞬間,我有些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但待我細細一思索,随即才反應過來,這應當是跟我提起相關話題的第三個人。

我沒有立刻回答,因為我發現從安景桐的表情中有些許期待,顯然,他是想讓我去的。

但下一刻,他卻說:“但是你還是不要去了,那個瘋子會找你麻煩。”

“那個瘋子”?我很懷疑方才我是否聽錯了什麽,因為安景桐的表情純真到讓人不敢相信他是會說出這四個字的人,但我想他說得應該是大皇子吧。

安鶴軒都恭恭敬敬地稱呼安博彥為“大哥”,這家夥倒好,開口就一句“瘋子”,看來其實安景桐比我想象的要大膽得多。

“這話怎麽聽着有點耳熟?”我讪笑着,“之前安鶴軒也這麽跟我說來着。”

“但是如果你去了的話,我會保護你的!”安景桐轉過頭看着我,表情異常堅定。

這段出乎意料的對話将我唬得愣了好一會兒,“我不會去的啦,”我拍拍他的肩,順勢站起,“看不出來你還挺中二的嘛。”

安景桐跟上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我:“中二是什麽意思啊?”

我差點沒笑出聲來,回過頭,正打算跟他解釋,卻望見了不遠處剛進入操場的謝冬榮。

他當然不是來見我的,他坐在輪椅上,與他同行的是一個相貌出衆的女孩。

那架勢,就像是情侶之間一起壓操場。

謝冬榮沒有注意到我,此刻的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眼睛雖專注地看着身旁的女孩,但卻能讓我一眼看出此刻的他不過是想做出對眼前女孩的基本尊重。

而她看他的眼神,我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因為我用那樣的眼神凝視了謝冬榮那麽多年。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只匆匆跟安景桐道別後,我便加快步子走了過去。

距離約摸五米的時候,謝冬榮轉過眼來,看見了我。

然後他就對我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在自得于自己的魅力,又像是在無聲地告訴我——看,她也喜歡我呢。

“冬榮?”我的語氣做作極了,我裝得像是剛剛才看到他一樣,走到他身後,握住他輪椅後側的把手,“你不是有課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的語氣是不尋常的,因為我為了宣誓主權刻意顯得跟他親昵,謝冬榮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并沒有像往常那般拆我的臺,而是順着我說道:“臨時調課了,這是我同學,”他向我介紹他身邊的女孩,“剛轉到班上來,校長讓我多關照關照她,怎麽了?你的表情看起來怪怪的。”他彎着眉眼,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模樣好看極了,但在那之下卻藏着滿滿的惡趣味。

“這位是陶樹。”他向女孩介紹了我,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他并沒有在我的名字之後加上多餘的詞綴。

那女孩勉勉強強沖我笑了一下,看得出此刻她更想和謝冬榮獨處,并深刻地覺得我就是個大電燈泡。

相信那個女孩也察覺到了什麽,我們十分敏銳地發現彼此是情敵,而謝冬榮則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笑話,像是不打算站在任何一邊。

我有些生氣,但卻不知道氣從何而來,因為我和謝冬榮向來沒有實質性的“關系”,所以我的吃醋是站不住腳的,而謝冬榮的态度,不就是一直以來他所表現的那樣嗎?他并沒有表示過喜歡我,所以自然,他這樣做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是嗎?但是你好像很少來操場吧,我可是這兒的常客,要不要我給你們帶路?”我知道我該走了,我在這只會另所有人尴尬,但是我不想走,一想到謝冬榮要跟一個明顯對他有企圖的人單獨相處,我就坐不住。

“啊……但是操場這麽空曠,沒什麽好帶路的呀,對吧冬榮?”女孩說着,征求意見似地望向謝冬榮,明顯是想從他那裏得到肯定的答複并進一步将我轟走。

謝冬榮卻像是把這一切都當做一場戲,他把自己放在了觀衆的位置,他說:“可以,陶樹很會說話的,你們聊聊天吧,也認識認識,我就懶得開口了。”

女孩臉色一變,顯然是被謝冬榮的态度氣到了。

然而就在這時——

“陶樹。”安景桐叫着我的名字,跑到我身邊,“老師叫集合了。”他歪着頭看着我,明明在場的人他認識得不止我一個,但他卻十分專注地只看着我,對我說。

“哦,對。”迎着安景桐的視線,我這才将自己找回來,“那行吧……”我回過頭,狀似爽朗地跟謝冬榮說:“那你們好好逛。”

然後,上着體育課,我眼睜睜地看着謝冬榮坐着輪椅,和那個女孩繞着操場走過一圈又一圈。

明明那天太陽不大,但我卻覺得它分外紮眼,腦子也暈乎乎的,心裏也像是被堵了一塊什麽東西似的。

看來向來身體強健的我中暑了,略微調侃地,我想,

謝冬榮跟那個女生的事情,我自然沒有資格多過問什麽,他不提,我也只好當做無事發生。

然而就在周五,我倆搭乘回一同坐上公主派來的車回納明的時候,我卻聽謝冬榮說:

“之前安鶴軒不是讓你不要跟安景桐走太近?”

無端端地,我就想起那天他跟那女孩的事來,我說:“但你不是說我不用聽他的嗎?”我的語氣不太好,相信他也聽出來了。

“就事論事,不要混為一談,這次他說得沒錯。”謝冬榮蹙眉,像是對我的不遜的态度感到不滿,也是,以往我何曾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安景桐人挺好的,我在茂典沒幾個朋友。”我這樣說着,算是解釋了。

接下來車內就陷入了安靜,我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實則卻不敢去看他。

“陶樹,你這樣會給我惹麻煩!”謝冬榮語氣加重了。

“那你可以不管我呀!”在種種情緒的加持下,終于,我不耐地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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