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展會

我本以為我們會遭遇不幸。

但沒想到将軍只是叫來了博士,将謝冬榮今日的複健課程強度提升了一個檔次而已。

而我則是作為陪護,全程跟進,在謝冬榮受不住的時候稍微幫扶他一下。

場地則是在将軍公主專程請人為謝冬榮裝修的複健室,內裏有許多專業器材,

先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有這個地方的存在,後來才得知是不久前才建好的。

其實可以說,将軍根本就沒罰我。

因為苦的始終是謝冬榮。

一個于常人而言十分容易的動作,卻足以令他滿頭大汗渾身顫抖。

我在旁邊看着他,內心并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卻是忍不住地為他着急。

偶爾,他的目光會輕飄飄地降臨到我身上,是我熟悉的那種淡淡的嫌惡,夾雜着厭恨,想必此刻與他而言,不僅僅只是身體上的煎熬吧。

其實自從我倆從我舅那兒回來後,謝冬榮的複健過程我都沒再參與過了,一方面是我要上課排不開時間,另一方面是他實在是不樂意跟我一起。

而将軍這次給我的“處罰”,就是陪着謝冬榮一起訓練,不能離開。

無非就是想讓我和謝冬榮多接觸,好讓我們盡快和好,我明白他的意圖。

但我有些害怕謝冬榮會因此更加讨厭我。

他在訓練的時候心情會格外不好,我每次跑過去扶住他,他都會死死拽住我的衣袖,像是想把我撕爛似的。

當然,他的這份情緒會十分狡黠地避開博士和将軍的視線,只傳達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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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在任何陌生人面前他都會彬彬有禮,唯獨對我冷漠毒舌那般。

我竟不知該不該慶幸好歹在他心中我是特殊的,我只看着他自額角流到下颚的汗珠,聽着他疲累的喘氣聲,心猿意馬地心疼着。

他內心好像依舊十分抗拒複健這件事,博士檢查過他的肌肉,十分困惑地表示謝冬榮其實應該已經可以站起來了才對。

我也這樣覺得。

之前在我舅那兒的時候,我從樹上摔下來那次,遠遠地,我好像看見他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後面我覺得那可能是在我視線急劇不穩的情況下在晃眼間看見的錯覺,再加上那之後老是跟他吵架,就一直都沒能向他求證。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時間,我悄悄地坐在他身旁,想借機詢問。

謝冬榮好像只憑餘光便确認了我的到來,他默不作聲地将輪椅往前移了一段距離,無聲地抗拒着我的接近。

要是這麽容易就被打倒,那我還能叫陶樹嗎?我不依不饒地追上去,拉住輪椅後的扶手,問:“之前……可能是我看錯了,但是我從樹上摔下來那次,你是不是站起來過。”

謝冬榮蹙眉,并不回答。

“你們在聊什麽?”博士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我回頭,幾乎本能地讪讪道:“沒什麽,就閑來無事,随便聊聊。”

博士攤手,表示無奈:“我可是聽見了一部分,拜托二位,有情況就告訴我,或許那會成為一個突破口。”

我不禁有些尴尬,因為那畢竟只是我的臆想,我看錯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所以……

“之前因為一件事,不借助外力,我自己站起來過。”謝冬榮忽然調轉輪椅,用極為清晰的吐字說完了這句話。

聞言,室內一直默不作聲充當着監視者的将軍站起身,走了過來,“把那天的情況跟博士細致描述一遍。”他說。

沒有反抗,謝冬榮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在他的描述中,老遠坐在樹上大聲叫着他名字的我跟個傻瓜無異。

博士拍了拍我的肩,笑道:“還好沒摔出毛病來。”

“你不該隐瞞。”将軍對謝冬榮說。

謝冬榮極為冷靜地回嘴:“沒有隐瞞,只是沒想起要說。”

父子倆的對話可謂僵硬,像是并不知道該怎麽跟對方相處,将軍是那種沉默寡言卻又十分威嚴的男人,而謝冬榮則是那種向來不會向人服軟的類型,想必平日裏父子倆的交流的紐帶就是安貞公主吧。

“現在有一點可以确定,”博士适時打破了父子二人的尴尬,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對謝冬榮說:“陶樹的存在對你而言果然是必要的,只需要一個契機,他就會成為激發你武器。”

博士的這番話并沒有得到謝冬榮的任何回饋,雖然看似他在認真聽別人講話,但從他的眼神中還是能夠窺見幾分漫不經心,這是他認為“對方說得是個屁”的表現,雖然将軍和博士好像都沒有察覺這一點。

後來,就跟被激發了探知欲的研究者一樣,博士用我對謝冬榮做了一系列實驗,比如說要我忽然(假裝)摔倒,或者在他面前跳舞什麽的。

事實證明謝冬榮沒有看猴戲的興趣,整場下來,我累得夠嗆,他倒是無動于衷。

其實有一種可能我不會告訴博士,比如說我忽然上前去親一下他緊抿的薄唇,或者把他按在床上做出欲圖不軌的架勢,我估計他當場暴起并且一腳将我踹飛的可能性都會比現在高許多。

反正,我們好像又浪費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我覺得謝冬榮的狀況非但沒有任何起色,我跟他的關系也毫無要修複的跡象(雖然表面看上去像是和好了)。

連向來盲目自信的博士此刻都有幾分洩氣,他直言回去後要根據謝冬榮的狀況專門為他拟定一份複健計劃,并且将“陶樹”這一因素加入其中。

還有一點不得不說的是,将軍和謝冬榮不愧是父子,整個下午,他倆就屬于唯二“喜怒不形于色”的那類,看不出他們在想什麽,情緒也沒有特別大的波動,他倆杵在一個室內,簡直一大一小兩尊雕像,看誰以後還敢偷摸說“謝家的獨子長得過于秀美,跟将軍不像”這類話。

約摸到了傍晚,我才有休息時間,這時想起了半山老板娘的那則通訊,連忙打電話過去,只希望時間還不算太晚。

“你來吧,今天店裏剛好要清點械甲數目,明天放假,後天你上學可就來不了了。”

剛好博士也要離開納明回到自己的研究所了,我搭了趟順風車,走前看見謝冬榮坐在客廳看電影,本想和他說“我走了”之類的話,可為了不讨嫌,最終我還是閉了嘴。

“年紀輕輕就知道幫母親分擔了?哪家店啊?”臨到的時候,博士漸緩車速,像是對我工作的店面十分好奇。

“就在前面,叫‘半山’。”

“哦,我知道,我知道那家,我兒子就老喜歡在裏面買一些小玩意,雖然是貴了點,但仔細一看那做工,的确很精細啊,那不是常人能幹得活兒啊。”博士向我投以肯定的笑意。

博士算是都城各界的大拿了,能被他稱贊,我實屬有些受寵若驚,“謝謝博士。”

跳下車,直奔半山店門,老板娘果不其然正整理着店內的小玩意。

半山店內的東西分為好幾個檔次,有那種平日裏拿出去賣的,價格有高有低,也有那種專程被送去展覽的。

剛進店門的時候我做的東西自然都是以低價出售的,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老板娘就開始放在店內的水晶櫃臺內展覽了,直到現在被送到某個展會,與各大不同械甲制造會所的作品同臺競技,不得不說我還是有點緊張的。

有時候我也會在心中自問:這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因為我自認跟那些制造械甲許多年的大佬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天賦方面,我也不屬于那種一鳴驚人的類型,在茂典我見過太多比我牛逼的人。

老板娘對我的顧慮一無所知,她只将一本薄而精美的小冊子遞給我,用期待的語氣一個勁跟我說:“快快快,快拆開看看!”

看到這小冊子真正模樣的時候,我心中略有幾分異樣,因為它封面浮雕的暗紋印着專屬于芒卡麥宮的标志,一打開,我的視線首先停留在日期上。

果然,跟大皇子的生日是同一天。

不過跟普通的宴會邀請函不一樣的是,這份請柬是以芒卡麥藝術展官方的身份發出邀請,而我,是以“械甲制造師”的身份被邀請參展的。

也就是說,在大皇子生日的那一天,新王不光為他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為了盡顯皇族的格調,他還專程辦了這個展,好讓當日參加聚會的貴族們也能欣賞到來自各地的精美作品。

身為作品貢獻者的我,理所當然地得到了邀請。

作為一名械甲制造師,這無疑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機會,萬一被某個貴族看上,稍作推薦,往後平步青雲走上人生巅峰都将不是夢想。

“已經跟那位先生說好了,到時候在放着你作品的展櫃前見面。”老板娘滿臉的興奮,甚至開始對我說起了恭維的話,仿佛已經看見了我步步高升的光明未來。

聽着老板娘的話語,我只覺得不真實,雖然我向來對制作械甲這件事情比較有信心,但我尚且還不覺得我配得到這樣的期許。

雖然高興是真的,興奮也是真的。

但我的性格使我不得不多想一層。

不想快點回家,給老媽發了個短信告訴她我會晚點回納明後,我轉頭去了酒吧。

別誤會,并非先前我跟裘星文去的那種。

坐在吧臺前,悠揚的鋼琴聲令我思緒飄遠,分明是好事到來,我卻因為自身的顧慮并不能體會到單純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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