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長大
謝冬榮并沒有看我,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我身前的籠子中,而籠中的磐石卻是正凝視着我。
此時,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眼前的情況都稱得上是反常。
可惜我實在是提不起精神,出于工作職責的本能,我先拿出筆記本,将磐石此刻的狀态原原本本地寫了下來。
謝冬榮走到我桌前。
他的陰影遮蔽了來自上方的燈光,我幾乎可以想象到他那雙冷色調的眸子正以怎樣的形狀睨視着我,直到我寫完最後一個字,緩緩畫上句號後,才聽他說:“跟我回趟納明,你媽要見你。”
這種一個信息就能解決的小事,居然能讓他大駕光臨,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那走吧。”将東西齊好放在桌子的右上角,我擡眸看了一眼籠中的磐石,最終起身。
此時的謝冬榮已經完全能夠俯視我了,我不禁錯覺在他面前我是個皺皺巴巴的老人家。
磐石的頭部似乎随着我的動作而動,這令我十分意外,謝冬榮也偏過腦袋瞧了它一眼:“這家夥看起來還挺關心你。”
是啊,忍不住回頭看了磐石一眼,想,幾年時間,連同物種都不算是的磐石都能跟我混熟了,那你呢?
當然,如今的我是沒膽子跟謝冬榮說這話的,人往往會通過對象實力的不同而選擇相應的态度,我是個欺軟怕硬的慫貨,現在我跟謝冬榮說一句騷話的後果可不是以前能比的。
現在他一拳就能把我給打懵了,所以盡量還是不要貿然出言不遜才好。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謝冬榮變得不再像以往那麽好惹(當然他以往也不好惹),以往那些關于他的朦胧戀夢,漸漸地,我也不敢再做了,常年跟械甲相處的代價好像就是變得不再浪漫也不再感性,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它的确就這樣發生了。
這當然不代表我不再喜歡他,因為我熟悉當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心跳的頻率,那種悸動是專屬于愛情的證明,不過現在我只是換了個方式表達而已。
我沒有回話,跟在謝冬榮身後,安靜得像個死人,這顯然跟平常的我不太一樣,哪怕對我漠不關心如謝冬榮都發現了,他提了一下我的後衣領,跟拎動物崽子似地稍稍拎了我一下,說:“王跟你見面了。”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我的動向他向來清楚,安鶴軒會告訴他,安果偶爾也會跟他見面跟他說起我的近況,“是。”撓了撓頭,我勉強露出點兒笑意,“吓死我了。”
謝冬榮的眼眸仿佛晶瑩剔透的有色冰塊,我不知道從我臉上他看見了什麽,他只是皺眉,說:“發生了什麽事就說,別叽叽歪歪的。”
要是平常那種普通的事情,能跟他說的我早說了,但這關乎我老媽,我不想告訴他,“沒有,就是被王吓到了,感覺有點可怕。”
謝冬榮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冷哼一聲,徑直走到前面,像是跟我呆在一起都覺得很多餘。
可惜最終我們還是得坐在同一輛車上。
腿長的差距,兩個人都坐車後排時顯露無疑,謝冬榮的姿勢有些憋屈,而按照博士的說法是,他還會長。
謝冬榮的生長周期好像跟平常人不太一樣,就連性意識的成熟好像都會比同齡人晚一些,這很奇怪,但博士則表示這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偷偷斜過眼去看他,像是感知到了我的視線,謝冬榮一個冷眼瞥回來,唬得我只好轉過臉去。
我猜他可能是想問我:“怎麽今天不犯賤了?”
說實話,的确沒什麽心情。
“你們基地會移到其他地方去,安鶴軒告訴你沒?”冷不丁地,謝冬榮主動挑起了這個話題。
這屬實是罕見,因為往常大多是我沒話找話,我知道這可能是因為我稍微冷淡了些,或許這無意之間觸發了他的熱情機制吧。
不過他說的這個,安鶴軒倒的确沒跟我提過。
移到別的地方去的話,會很麻煩的。
不知道磐石能不能适應。
“為什麽?”我問。
“王會為皇子們專設一個戰鬥演習的地方,你們那兒最合适,事情已經定好了,不過你們也不會搬太遠。”謝冬榮半笑着,說得很輕松。
我很快捕捉到了關鍵信息:“戰鬥演習?你們專業那種?”
謝冬榮嗯了一聲。
我問:“那你會去嗎?”不由自主地,內心有點小期待。
他說:“偶爾。”
這氛圍好像還不錯,我們很少這麽“和諧”,不過我知道這只是表象,誰知道什麽時候謝冬榮又會在腦子裏搜刮出我的哪些錯誤來諷刺我?
這些年,我的回憶幾乎都要被謝冬榮翻倒盡了,他從剛開始的咬牙切齒到後來的習以為常,現在偶爾還會諷刺我兩句,中心思想大致永遠是——
就你還敢肖想本公主?
而我也從剛開始的不服輸或者故意惡心變成了現在的麻木不仁。
——反正都是事實,他愛說什麽就說去吧。
正想着,車子終于到納明了。
現在我回納明的頻率約摸是每周一次,甚至隔兩周來一次,每次也就是盡量呆只呆一晚上,不會多留。
公主每次都很歡迎我“回家”,甚至會讓廚師做上好的菜來招待我,我絲毫不懷疑我是他心目中的第二個兒子,我有點感動,但永遠不勝惶恐。
因為我得看謝冬榮的臉色。
他很不樂意公主喜歡我,雖然這麽說可能會有些不恰當,但真的,那就像是小說裏的男主不樂意女配被自己的母親喜歡那樣。
今晚的公主依舊熱情。
看她的情緒,我意識到老媽特意叫我回來的事情公主并不知情,她仍舊以為這是我每周例行到納明的一游。
老媽也表現得十分正常,飯桌另一邊,她笑得優雅,就好像讓謝冬榮火急火燎将我叫回來的人不是他。
謝冬榮仍如往常一般優雅無言,我不敢多說話,因此餐桌上的氣氛大都是靠公主來維持。
近些年的公主似乎比往常更喜歡開玩笑了,我想這可能是因為謝冬榮的狀态一天好過一天了吧。
她的目光定在她寶貝兒子身上,不久後又轉向我,忽然道:“以前在樹樹面前冬榮像是個女孩子,冬榮吼樹樹幾句倒覺得沒什麽,現在冬榮長高了,今天怎麽忽然覺得,樹樹老是被冬榮欺負似的。”
拿着餐具的手一頓,我差點就笑了,公主你還別說,你這個感覺真沒錯。
這無疑就是我的最真實感受。
這時,我忍不住擡眸去看謝冬榮的臉。
謝冬榮表情不變,像是外界的讨論都與他無關,只是認真地将食物送進自己口中。
見謝冬榮這樣,公主撇嘴,“哼,就知道裝酷。”
只有我媽最不懂形式,還在說:“我倒是覺得他們的關系一直挺好的。”
謝冬榮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擡眸直勾勾看向我。
我被他盯得脊背發寒。
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依舊一如往常的是,無論私底下吵得多麽不可開交,在兩位老媽面前,我們都得扮演“哥倆好”的人設。
“是啊,我們就那樣,沒什麽變的。”我笑了一下,對公主說得認真。
公主疑惑撐頭,“可是樹樹好久都沒有去冬榮房間玩過了呢。”
現在去他房間,我還有命出來嗎?
“前兩天買了臺新的游戲機。”此時謝冬榮忽然開口,對我說:“你可以上來玩。”
我不禁疑惑,這似乎并不是我回家的理由。
不過吃完飯,距我老媽下班還得有幾個小時,有什麽話,估計也只能在那之後說。
“可以啊。”我沖謝冬榮笑了一下,實際上我已經相當一段時間沒有踏足過他的領地了,就連在學校的時候一樣。
去他寝室的時候,他最多只準許我進入他們寝室的小客廳,他的房間,想都不要想。
我想跟他解釋我的思想已經沒有先前那麽污穢了,但這又怎麽好開口?就算說了他又怎麽會信?
今晚上倒是個解釋清楚的好機會。
一如往常,關上房門,從我與謝冬榮單獨相處的那一刻開始,周遭的氣氛就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公主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我心中微妙,這麽說竟是我媽單獨拜托謝冬榮的,于我而言這的确有點難以想象。
“她不知道,”謝冬榮将外套脫下,信手丢到床上,整個人顯露出一種松散的狀态,令人失神,“她倒是想你,可惜你沒認她當媽。”
認公主當媽?
我凝滞了半晌,忍不住紅了臉,但想必他不是那個意思,只說:“我太忙了,以後會多回來看看她。”
謝冬榮像是也意識到自己話說得不對,愣了一會兒,又像是在嘲諷我說的話一般,冷笑一聲,轉移話題道:“你媽繞開我媽來求我,我不能不給她面子。”
他好像極為不情願……
“是嗎?那真是太感謝了,我等會兒下去看她怎麽說。”我這樣回答道。
我的态度好像令他有些不滿意,他坐到床沿,雙腿交疊,擡眸凝視着我,“緊張什麽?你以前可不像現在這麽拘謹。”
的确,要是我現在心情好些,倒也有精力跟他鬧一鬧,我努力打起精神,告訴他:“我有些頭暈,可以在你這躺一下嗎?”
謝冬榮微微眯眼,沒有即刻回答,卻道:“今天讓你上來,主要是想跟你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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