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如果要問李紀良對呂凱的感覺，那就是，沒有感覺。他承認呂凱的技術很好，如果不是“後世”那麽多年的練習，他絕對不是這個看起來有些張狂的小孩的對手。但，他畢竟是來自後世的，就算他其實對足球新聞沒有多少關注，也知道名腳裏，是沒有一個來自于省城的呂凱的。

是的，熱愛足球的李紀良并不怎麽看新聞，特別是國內的足球新聞，這裏面自然有大多數中國人的心理，也有，其實他覺得這都和他沒關系。他是踢不成什麽正式足球的了，這輩子再也當不成職業球員了。所以國家隊成員有誰，足球界又爆出了什麽新聞，和他又有什麽關系？他只是單純的愛球，踢球。

他把足球當成自己的寄托，一點點的磨練着自己，每一次的進步都能令他更充實，同時也更惘然。他也想過是不是要做教練，但是他發現他并不愛指揮指導，他只是愛踢球，愛足球在腳下在身上的那種感覺。當他身邊有了球，他就覺得自己是不孤單的。雖然很酸，但他非常認同那句話：足球，是朋友。

是永遠不會背叛他的朋友。

他沒有想到自己還能重生，還能再一次接觸足球，更有機會去成為職業的！是的，這就是李紀良的目标，一定要成為職業的。雖然他知道接下來的幾年，可以說是中國足球最黑暗的時候，雖然他知道要想踢出來一定會有諸多困難，但他還是沒有絲毫要改變目标的想法。

他是重生的，他是又活過一次的，他是一定不能讓夢想再從手中飛走的。

呂凱是很好，很有特色，但他的目光早就越過了呂凱看到了更遠的地方，此時看到這個有着一雙大眼，看起來應該很乖，但偏偏就給人一種無良感的小孩就站在自己面前也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喂，我在給你說話，你聽到了嗎？”

“嗯。”

“你……我是呂凱。”

“你剛才說過了。”

呂凱跳了起來：“你沒有發現我這是在對你做自我介紹嗎？在別人對你做了自我介紹後，你不應該也介紹一下自己嗎？你叫什麽名字？出生在哪裏？什麽時候開始踢球的？家裏……”

他正說着，李紀良就向他身後指了指，他回過頭，就看到裁判向他這邊走來了，華宇也在那邊邊跑邊叫：“快回到你的位子上，笨蛋，你想讓我們再丢一球嗎？”

“那球可不是我丢的。”呂凱也開始跑了起來，不過邊跑還不忘丢下一句，“總之，二十一號我記住你了，從現在開始我會把你當做對手的！”

“……我可不會把你當做對手。”以沒有人聽到的聲音，李紀良低低的念了一句。

比賽繼續，連丢了兩個球，四中不由得有點浮躁，從朱永到呂凱都想再進一球，這無形中為鐵中創造了機會，他們突然發現壓制了他們五六十分鐘的束縛仿佛沒有了，王松和馬鬥兩個傳球就把球傳到了前場，不過很可惜，這個球沒能演化成一個進攻，在馬鬥要傳給楊銳的時候，球被朱永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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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傳的！”楊銳大叫。

“什麽怎麽傳的？你怎麽接的？”

“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

張林夏大聲的叫道，兩個人不服氣的隔空瞪了對方一眼，跟着球再次跑了起來，而那邊的劉蓉已經站了起來，她慢慢的來到球場邊，什麽話都沒有說，而四中的氣氛卻為之一變，先前的浮躁匆忙很快就消失了，鐵中再次感覺到了那無形的壓力。于建學眯起了眼，第一次正式的向劉蓉那邊看去，這個女人，可比他想象中的難對付多了！

比賽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節奏上，不過和先前不同的是，他們的防守一次次受着沖擊。開始只是楊鴿，後來是李紀良，再之後王松、張林夏、馬鬥都開始加速的跑了起來。而在他們的帶動下，鐵中其他人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跑！跑！跑！

每個人都在咬牙，比賽到了這個程度上，他們本來就很累了，這個時候的加速更令他們有點難以堅持，可是每個人都還在堅持。四中的人是看到了劉蓉。

和外人想的不一樣，劉蓉剛進校隊的時候，雖然外面很有争議，但卻幾乎沒有受到什麽學生方面的壓力，因為他們是真的服這個老師。而在這一年的訓練比賽中，這種服氣也越來越深，現在她什麽都不用說，他們就知道要怎麽做。

而鐵中的很多人只是無意識的在跑，因為身邊的人加速了，他們也在跟着加速，而當發現加速真的有用的時候，他們也就不想慢了。上半場那種郁悶的足球，他們誰都不想再踢了！

鐵中的累，四中的那邊更累，随着時間的流逝，只有呂凱還在大呼小叫，其他人已經說不出話了。

在比賽還有十二分鐘的時候，四中的終于又創造了一次機會，不過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因為鐵中不斷的跑動，這個球被華宇踢到了門柱上，最終沒能建功。這也是兩隊最後一次成規模的進攻，再之後，就是兩隊不斷的扯皮，比賽進入了沉悶時間。看臺上沒有了歡呼，但也沒有了噓聲，雖然很多人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們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力量。看着球場上那些人在賣力的奔跑，看着他們摔倒又爬起來，他們終于不再去追逐進球或者不進球了。

“四中——加油——”

不知道誰這麽喊出了一句，然後看臺上的人都跟着喊了起來。張德榮的臉沉了下來，有點發狠的說：“下次，咱們也組織人過來！”

于建學沒有說話，他擔心的看着球場，他能感覺到劉蓉站在那裏時對四中的影響，他很害怕自己的球員頂不住這種影響。如果再被他們進一球……

不錯，一個星期後是還有一場比賽，但是帶着輸一球的心情進入賽場和帶着平局的心情進入賽場那可是完全不一樣的，就算現在這是他們的主場，鐵中其實已經略遜一籌了，但畢竟在比分上還沒有輸。

此時兩邊的都難受，四中的想要讓比賽回到他們的軌道，就算一時不能進球，但只要進入他們的節奏，那他們就有大把的機會。而鐵中的則是想給李紀良楊鴿他們再創造個機會，那兩個進球令他們隐隐的覺得這麽做是對的。和藍球不一樣，足球沒有随時叫停的機會，雖然能在場邊大叫，能叫住某個球員對他們叮囑一番，但卻不能控制比賽，場上的變動和節奏，更多的還是要靠球員的努力。

再怎麽說，鐵中也還只是一個校隊，這裏面的孩子熱愛足球，也不能說沒有天賦，但他們的訓練、比賽，他們接觸到的東西都很普通，他們的足球意識也說不上多麽的優秀，但前面的那兩個進球給了他們例子，讓他們在無意識中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于建學此時所能想的，也就是是不是再換個人上去，他現在還有一個換人名額，到了這個時間，也說不上要再留殺手锏了，但他就怕換上去的人一時跟不上節奏。

“加油——”

他終于采取了行動，不過不是換人，而是喊了起來，作為主教練的他其實是不該這麽喊的，但他就這麽做了，而他身邊的人在一愣之下也跟着喊了：“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這一聲聲的加油在四中幾百人的吶喊聲裏實在不顯眼，但卻始終存在，到最後，連張德榮也跟着喊了，在這一刻他忘了自己是副校長，忘了那二十分，他就是覺得這些在場上奔跑的小夥子們太棒了，有生以來，這個自上學期間就不怎麽喜歡運動的中年大叔終于隐隐的感覺到了一絲運動的魅力。

“嘟——”

哨聲終于響了起來，球場上的人一怔，然後，就像是下餃子似的，有那麽十幾個球員都撲通撲通的坐在了地上。

“快起來快起來，快起來動動，不能就這麽坐下來。”于建學沖到球場上，拉着最接近他的張南道，其他的替補球員也跑了上來，對倒在地上的球員或拉或拽，四中的也跑了上來。從這裏就能看出四中的體能儲備比鐵中的更深厚，雖然在一開始他們也倒下了，但這個時候卻站起來的更快點。

經過一番或拉或拽，球員們終于站了起來，就在鐵中的準備回更衣室的時候，劉蓉走了過來：“今天你們真的很令我意外。”

“彼此彼此。”

“你們是一個好對手，我很期待下一次的比賽。”

于建學繼續道：“彼此彼此。”

劉蓉呵呵的笑了兩聲，轉身走了。張德榮道：“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家，學的這麽老氣橫秋的做什麽？老于，你知道這女的以前是做什麽的嗎？”

“不是很清楚，在比賽前我只是大概的了解了一點。她好像是剛從學校畢業的，以前在四中實習過，趙忠退休的時候就推薦了她，一開始也是有很多異議的，誰知道她還真做出了一點成績。趙忠算是沒有看走眼，這女的的确不好對付。”

“不過咱們也不差，這不是打個平手嗎？”

于建學笑笑，沒有多說什麽。他心裏很清楚，這個平手其實是有很多原因的。楊鴿的出色發揮，李紀良的技術，還有最後大部分球員的努力，這些加在一起，才有了現在的成績。真的比對球隊的掌控力……雖然不怎麽願意，他也要承認他其實是比不了劉蓉的，這個女的只要站起來她的球員就知道要怎麽做，相比之下，鐵中真的差的太多了。

這是在教練層面上，球員層面上，他們也很有差距，要知道，是八中的防了他們整整八十分鐘！他們的體力消耗更大！

不過這些話他當然不會說，在回去的校車上他狠狠的誇贊了所有的球員：“剛才的比賽你們打的很好！非常好！超乎我想象的好！我以前沒有說過，但是現在我要說，你們是最棒的！”

這樣的誇贊鐵中的隊員可沒有享受過，一個個長大了嘴，也不知道要怎麽反應了，過了一會兒，楊銳道：“但教練，我們只是和他們平手了。”

“成績不重要，關鍵的是你們這種精神，你們一直拼到了最後，而且找到了最重要的辦法。小鴿子，你說說你為什麽要加速的？”

“啊？”

“說呀。”

于建學鼓勵的看着他，楊鴿左右看了看，不好意思道：“那個、那個，不是教練你說的嗎？”

全車大笑，于建學也是哭笑不得：“好吧，你是我交代的，那麽王松你呢？”

“這個教練……是說實話還是假話啊。”

“當然是說實話了。”

“那我就說了啊……”

于建學知道他應該不會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還是鼓勵的看着他，王松道：“我是看着鴿子和良子都在跑，才跑的。”

全車再次笑了起來，張林夏一邊笑一邊道：“對對，我也是這樣。”

“哎喲哎喲，你們能不能不要這樣，人家還在痛苦着啊。”馬鬥抱着自己的腿，一邊叫一邊笑，剛才跑的太過火了，他有點抽筋，雖然被拔了腿，但還有點僵硬，“但他娘的，老子也是這樣啊！”

沒有人在意他說粗話，其他人紛紛附和：“我也是！”

“我也是！”

“靠，你們都跑了，老子不跑不是太傻了嗎？”

……

“良子你呢，你不是看到別人跑才跑的吧？”在嚷嚷聲終于有點停息的時候，于建學開口，李紀良想了想，不知道要怎麽說。

“你也可以說實話的。”

又是一陣大笑，李紀良也笑了，他道：“好吧，實話就是，我發現這是對付他們的最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