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真實痛苦與戲劇
夜晚的街頭總是人潮洶湧,廣場的長椅上,他呆呆地坐在那裏,雙眼無焦距望着前方,手上緊緊抓着外套,此刻,他不願單獨處在一個空間。
遠離即是愛。
被告知這樣一種感情,他接受不了,他是執着到瘋了不錯,因而不會因為他人一句話打敗。
然而,當他再度回去,可能沈桑墨進門時忘記關好,只掩了門,他不必敲門。
沈桑墨房間裏傳出抽泣聲,他慢慢挪過去,沒有第一時間沖進。
“本以為已悲傷到不會落淚,誰知卻如同木偶般生存。這些年的自己如此陌生,如若不是執念,那麽一生将渾渾噩噩。叫一生的仇人做爸爸,叫仇人的兒子□□人。”
不必繼續聽下去,只因他了解後面一定有過多修飾詞,不發出聲音離開,他無言哀傷。
看見白哲濤這副模樣,他何嘗不心疼,心疼的同時也很累,即使這樣,他也不曾說放棄。于此前,他曾默默期盼,哥,拜托,哪怕希望只有一點而已,給我行嗎?給我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讓我繼續守護你。
城市中心熱鬧繁華,燈光照耀得雙眼彩光流轉。
長椅上,他的雙眼盛滿光,內裏卻是黯然失色。
吹了半小時風,陸風賜打車去酒店,他的家人都在焦急等待,幾天來他們無不惦念着兩個孩子,為盡快得到消息,兩位爸爸皆住在陸風賜的房間。陸風賜回來了,他們卻因他的臉色不太敢上前詢問。
陸茸的丈夫是唯一一名無關人員,詢問重擔自然落到他身上,他操着一口英文:“大哥情況還好嗎?”
他一向稱宋展迪為大哥,與妻子不同,他對那個異常開朗的男人挺有好感,再聽妻子講述他們之間的恩怨,對宋展迪他有的只有憐憫。
“見不到我們就死不了。”
難得,向來溫和的陸風賜毫無情緒死氣沉沉道出如此難聽的答案,簡直令他們驚訝。
“唉!”陸嚴司重重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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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靂宇沉默地拍拍他的肩膀,搖搖頭,傳達不要難過的信息。
“隔了那麽多年,他為什麽還是要記恨!他不再是幾歲,十幾歲,長不大嗎!”
在打破沉默方面陸茸向來是第一人,快四十的舊事總翻出來有意義嗎?真可怕的人,抱着一份仇恨度過一生,活在仇恨中永遠不快樂。
“或許是他太脆弱,一點打擊也受不起。”
冷嘲着,陸茸的嘴臉實在難看。因此這點是白哲濤所看不透的,那麽多女人都能善解人意,她卻偏偏走潑婦路線,簡直了。
“茸茸,別再說了,是我們對他的傷害太大了,不論過去多少年,傷害都不足以被彌補。”
“爸,你不能再縱容他了,他是你親生兒子不錯,但他什麽時候盡過當兒子的義務,”說這話陸茸有點底氣不足,畢竟宋靂宇之前同樣沒有盡過爸爸的義務,此時所有人看着她,令她更底氣不足,“我知道這點不是他的錯,但他連在失憶那會兒連一聲‘爸’都不肯叫,不正代表着什麽麽。”
“別再說了,我欠他的,欠他媽媽的是事實。”緩了緩,宋靂宇接下女兒的話,他不曾想到,晚年仍要為這罪作忏悔。
“但我們沒錯。”陸嚴司牽起他的手,深情對望着,愛,不會因任何阻礙被放棄,前方再多艱難,他們亦一一掃除了,“我們有在補償,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挑起事端,惹得大家不快,我們欠他那麽多嗎?我們……”
“夠了!”陸風賜擡起頭大聲吼叫成功制止他們,“你們到底想要怎麽樣,是,你們的真愛是沒有欠他的,但他的一切都是由你們造成!”事到如今他的爸爸與妹妹竟仍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一個兩個三個都如此,叫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他們甚至連最基本的道德觀也要摒棄,莫非真是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白哲濤縱使一次次再提起,也是悲到極致,他何嘗想一次次撕裂自己的傷口。
流淚了,一切都挽不回。推開房間門裂開一道縫,他看到所愛之人在沈桑墨懷中哭得撕心裂肺。壓抑,奪去呼吸般的痛苦。為什麽,只有在他面前,你才如此的放縱自己,暴露真實的自己,果然,仍對我的身世抱有敵意嗎?這些年的相處難道消不去你的恨你的決定嗎?愛仍不足以令你回頭看我一眼嗎?
悲傷籠罩着青年,他看起來是多麽悲傷,然而悲傷卻不能被驅散,那是被強加的不快樂。
他這一喝,将宋靂宇與陸嚴司皆喝沉默了,他們是想把罪消除,兒子卻一直提醒他們,這個兒子,總為白哲濤着想到瘋狂的地步。
“明天回美國吧,以後不要再回來了,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推門出去要下前臺重新開個房間,他強硬地要求房裏四人。
“你呢!”陸茸追出去。
“留在這裏。”走道上,陸風賜平淡說出他的打算。
“還是不死心吶。”陸茸用英文說了句。
她丈夫聳聳肩:“他對大哥的追求有十多年了吧,十多年,怎麽可能輕易說放棄。”
是了,十多年,一個人的一生幾個十多年呢。
沈桑墨家。
哭泣聲漸漸停下來,坐在地板哭泣的人漸漸止住了哭泣,從沈桑墨肩頭離開起來摘下眼鏡抹起眼睛,“我沒事了。”
側頭看看肩膀衣服上的淚水,再打量他,沈桑墨總覺得事情發展怪異,為什麽他剛送走陸風賜,這貨突然就哭起來,還說了一大堆傷心話。疑惑點于此展開,進而疑惑,他不太認為一個三十多歲的人那麽沒抗壓能力。記憶恢複那時難過情有可原,但恢複那麽多年了還哭得如此傷害會不會太過了?據分析,這貨雖挺脆弱,但不至于脆弱到這種地步,太玻璃了。
而後,他随白哲濤出去,白哲濤要回房,他則要将脫下的外套放在一邊方便白哲濤清洗,客廳沙發上,他注意到原本靜靜披在上面的外套不見了,挑挑眉,陸風賜回來過了,還把來不及帶走的外套帶走了。
事情愈加蹊跷,令他猜測白哲濤有陰謀,以白哲濤對陸風賜的了解程度,做出一些事情完全可以誤導陸風賜。
他并不是多事的人,但事情涉及已然涉及到他,他就有求證真相的僅力。
“哲濤,開門!”給燒水壺加水燒起來,來到客房門口輕敲兩下門開口要求開門。
很快,白哲濤開了門,他的眼睛仍是紅的,哭得那麽厲害不紅才怪。“什麽事?”
此時,沈桑墨挑起戲谑的嘴角,直視那雙紅眼睛,“我想知道剛才的戲碼裏幾分真幾假。”
白哲濤愣愣地回看他:“什麽意思?”
貌似可惜地嘆口氣,“世界有巧合太多正常,然而我不相信有跡可尋的僞造雷同。”
白哲濤仍是一臉不明所以。
“別裝了。”
不錯,沈桑墨變得正經的臉色與緊盯自己的眼令白哲濤感到壓力,這家夥,又在無形中給人壓迫了。
仿佛放下所有防備,洩了全身的氣,白哲濤一下子不再直起腰,舉手投降:“不錯,我是裝的。”
沈桑墨轉身坐上沙發,水剛好燒開了,開始沏茶。
慢吞吞磨蹭到沙發旁,選擇單人沙發坐好,看着開水散發的熱氣發呆。
他演得那樣真實,不想還是被拆穿了。
他演得真的很好,很真,然而他忽略了一點,作為一個中間人,沈桑墨并未全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他感染的只是跟自己朝夕共處的陸風賜。結果是陸風賜很成功受感染,沈桑墨因一點小事察覺出苗頭。
“對不起,騙了你。”誠懇道歉,沈桑墨不喜歡被人利用,而他的聰明勁也讓他極少鑽進圈套,落入圈套後他會報複得很狠,這次因為是熟人,自己又演得好,他才會輕易相信。
他道歉,沈桑墨繼續沏茶,臉色平淡得看不出任何意思,如果是大學期間,他能猜測出并不生氣,甚至并不放心上,分別多年,他不敢胡亂猜測。
推杯茶至他面前,“我只是不恥有人拿着愛作擋箭牌,你那位只提供精子害人不淺的爸爸作孽深重,你不該是那種人,利用公子哥對你的縱容寵溺傷害他。你們之間的事我真不想摻和太多,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仍不希望你成為傷害別人的人,解決的方法有很多,不必要挑作孽型的。”
雙手虛環住小小的茶杯,熱氣蒸在手上,“你希望我繼續做一個同性戀者?”
“他人的生活我不作任何評價,要選擇的是你,非吾。”
輕輕笑了,“不要總把事情推得一幹二淨,桑墨,”他擡起頭微笑地看着依舊平淡的沈桑墨,“分明,我繼續之前生活你會視我作陌路人,之前你不就是這樣幹的。”
手掌扇扇杯中升騰而起的熱氣,沈桑墨不以為然,“如理,我的交友方式有選擇方式。”
“這樣啊。”
低眸看着雙手中間的茶杯,白哲濤輕輕說道,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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