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程門立血(上)

平生第一次扯謊難免有幾分心虛,歡喜伏在黑袍男子寬闊的肩,一路上默不作聲。她聆聽耳邊呼呼作響的風聲,鼻端,不自覺地冒出一層薄薄細汗。

修長身影,如風送輕煙般掠上檐角。

“沙門尼,程府到了。”男人低下頭,溫熱的鼻息拂上歡喜脖頸處的寒毛,惹得她忐忑不安縮了縮腦袋。

那是一座雕梁畫棟盡善盡美的深宅大院。

溫柔的第一縷晨光灑下,清晰地彰顯出它的金碧輝煌,它的窮奢極侈。

即使身為錢塘縣官,程仲颢的俸祿必定不足以維持此等鋪張。想必,他挖空心思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目不轉睛凝着眼前奢靡之景,歡喜言不由衷道:“真漂亮。”

漂亮?

男人沉沉地吸了一口氣,眯起眼睛望着記憶裏再熟悉不過的鳳閣玉宇瓊樓廊庑,冷哧。

這是牢籠。

自從當今皇帝程玄佑誅殺先太子改國號登基、自從程氏成為皇親貴胄,他便下定決心遠離這座死氣沉沉卻處處彰顯奢靡氣息的牢籠。

哪怕,父親過世、母親病逝;哪怕,外人指責他不懂孝道。

……

幹他們屁事的不懂孝道!站着說話不腰疼。

外人怎能體會被迫拜官為仕、被達官貴人們鄙夷羞辱的痛苦?程家既然有了個左右逢源的二弟,憑什麽也要求他八面玲珑?

心神不定,他摟住歡喜的手臂稍稍收緊些,豪爽粗犷的嗓音透出一絲不自然:“癞子頭,随老子進府找那不成器的二弟算賬去!”

“恩公,恩公!”

扶着裂骨錐心疼痛的屁股,歡喜吃力地邁開小步追上前,急聲喚。

牛高馬大孔武有力的男人卻表情陰沉,自顧自大步流星。

花傾城此等鼠輩簡直是欺人太甚!強娶澴兮不說,竟以“入室采花”之名義,将仲頤二弟囚入私牢——

赤.裸.裸的公報私仇,肆無忌憚的報複!正二品刺史又如何?老子怕你不成?

他越想越惱火,索性邁開大步。

“哎喲”一聲吃痛低呼,突然自身後響起。

他詫異地轉過身,瞥見步履蹒跚的歡喜重重摔倒在地上,面色蒼白,額頭冷汗如瀑涔涔而下。

“癞子頭,你跟着老子做什麽?”心情不好,斥責的話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大叔,你以為我願意追随你?按捺不悅的心緒,歡喜咬牙忽略尾龍骨處的疼痛,艱難地站起身,杏圓的眼睛裏盡是委屈憋屈。

“恩公,程仲颢好歹是五品錢塘縣官,連他都會被刺史大人扣住,可見刺史大人分明有意尋釁。你若孤身前往,豈不是送上門任人魚肉?”

他停住腳步。

“這一招,分明是請君入甕。”

他忽然一拍腦門!

她分析得沒錯。

花傾城此人官居會稽郡刺史不說,論身份,還是當今皇帝的國舅。

他若有意欺人,老子冒然前往必不占半分優勢;他若誘敵深入狠下殺令,老子孤身一人更難制勝!

這…… 這如何是好?

他伫立在原地,踟蹰猶豫。

“恩公,佛經有言:諸魔雖有大怒,汝妙覺中,如風吹光,如刀斷水,了不相觸。”歡喜循循善誘道,蒼白的面龐有着與她年齡不相符的冷靜。 “意思即是,若天魔妖怪懷着憤怒來擾害你,但你妙覺心啓動,邪不敵正,如風吹光,以刀斬水,了無作用。”

向來不信諸佛神魔的他聽得不耐煩,皺眉:“照你這麽說,老子坐在這兒幹等?等天兵天将擊鼓助威?還是等黑白無常勾魂使者出面解決花傾城的賤命?”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難怪你大半夜爬牆救人還會救錯。

在心底翻了個大白眼,歡喜嘴角彎起一抹苦笑:“恩公,佛經亦有言:欲得菩提,先除三惑;不盡三惑,枉得神通。喻意即是:敵惑當前,可以惑制惑。”

這可是《j□j》第四章回,良家婦之麼女勾引.奸.夫.幹那些哼哼唧唧之事的說辭。

“以惑制惑?”他低低念出聲,心底一震。

成大事者不惜小費。歡喜把心一橫,指指自己,篤定:“對,以惑制惑,以假亂真。” 以仲颢之計策,克仲颢之仇敵。

沉寂,

宛若死水的沉寂。

半晌,困惑迷惘的喃喃自語:“老子搞不明白…… 沙門尼,你既沒喉結,也無男.根,如何假扮花傾城?”

啊喂大叔,誰說我要假扮男人來着??

××××××××××××××××××××××××××××××××××××××××××

他起初是嚴詞拒絕。

但過了最猶豫最舉棋不定的前三天,當他打聽到心愛女人被花傾城軟禁于卧房內不得自由出入,又打聽到花傾城每晚必前往他心愛女人的卧房內暫留一盞茶時間,他再也按捺不住焦躁煩悶的心态,點頭同意了歡喜的提議。

……

翌日。

天還未亮,急得如火燒屁股的他一腳踹開西廂門,粗魯掀開溫暖的被窩,強行把呼呼大睡中的歡喜拽拉到後山——

“癞子頭,你長得這麽難看,聲音又嘶啞難聽,以澴兮身份混入刺史府且不被花傾城識破實屬難事…… 所以,老子打算教你兩招應對之術:變聲,易容。”

好夢被打斷,睡眼惺忪的歡喜接連打了三四個哈欠。

“先從變聲之術開始。”他俨然成了苛責峻厲的嚴師,字字铿锵有力。“時日不多,你要勤加練習;否則,酷刑伺候。”

被震山吼吼得腦子清醒了一半,歡喜揉揉惺忪睡眼,點頭,掩嘴再打了一個哈欠。

微擰濃眉。

驀地,神思彌蒙的歡喜只覺一道寒風驟襲,眨眼轉瞬,她整個人被拎起離地三尺之遠!驚愕得險些咬到自己的舌,欲張嘴呼喊之際,身體猝然下沉如墜雲端——

水!好渾濁的水!!

“恩公…… 唔…… 恩公救命…………我不識水性……”渾身浸溺在冰冷的河水裏,睡意全消的歡喜驚惶失措地揮舞雙臂,掙紮着想要攀附可以支撐身體不再下墜的東西,卻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一次次探出半個腦袋繼而一次一次沉入河面。

岸上,靜觀一切的男人表情很欣慰。

“癞子頭,你喝完三升河水再游回岸;否則,酷刑伺候。”

當然,歡喜沒喝夠三升水。

因為才喝至第二升時,她不幸被河底水藻纏住雙腳,魂飛魄散氣息奄奄,險些飲下一碗孟婆湯以示濫竽充數。

……

翌翌日。

“睡醒了?”嚴肅的語調裏毫無半分內疚。

生怕再經歷一次陰陽兩輪回,歡喜精神抖擻挺直背,目光炯炯如炬:“睡醒了。”

滿意的微笑。“很好,今天自己去河邊?”

“哈?”震驚。

“再喝三升水。”

“恩、恩公,還、還要喝啊?”結巴了。

鄙夷的目光,居高臨下投來。

風中淩亂得只差沒掩面淚奔,趕緊推脫:“河水很不幹淨,我昨晚後半夜腹瀉不已一直往廁屋跑!”

“少廢話。”

“可…………”

“撲通”——

某物,被踹入河面之聲。

萬籁,皆悸。

翌翌翌日。

“睡醒了?”冷淡的嗓音裏毫無半分憐憫。

“睡、睡醒了……”有氣無力的答話。

其實壓根就沒睡着!

她整整兩天一直在腹瀉。 腰酸腿軟不說,菊花仿佛被黃瓜狠狠爆過幾回,哪來力氣精神抖擻?哆哆嗦嗦還差不多。

欣慰的笑。

拍拍胸口,她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倏然,兩根指頭豎起。

“兩、兩升河水?”驚悚得倒退一大步。

“不必。” 宛若雞蛋大小的粗糙石子擲來,一本厚度若磚頭的《析文解字》當頭砸來。“含着石子誦讀字典,兩千遍!”

××××××××××××××××××××××××××××××××××××××××××

晌午,酷暑難耐。

“老人家,請問靈隐寺如何走?” 飛來峰頂,崎岖山路彎道衆多,一位霓裳翩翩窈窕女子駐足,笑靥燦爛詢問過路挑水老者。

老者被烈日曬得眯起眼。他放下扁擔,随手一指:“姑娘怕是記錯,此處并無靈隐寺。倒是山腳向北八百裏遠,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大佛寺。”

“大佛寺?”窈窕女子微詫,“八百裏?”

“谒佛須上西天。姑娘莫不是嫌八百裏路途遙遠?”老漢撫須一笑反問。不待回答,他彎腰挑起扁擔悠悠邁步往前,心情甚好的唱起一段歌謠來。

東拜佛,西拜佛,到底哪裏才有佛?

我修佛,他修佛,不求不失得正果。

世上無佛又無魔,是佛是魔心自做。

衆善奉行自在佛,惡念一起便着魔。

……

窈窕女子聽得怔了神,久久伫立在原地,驀然,低眸莞爾淺笑。

“吾心吾佛,自在自然。何須找?何必找?”

蓮花細步,款款向山行。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來更啦=。= 嗷嗚,霸王童鞋們要積極踴躍給俺留言才好,有留言更有動力~~o(>_<)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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