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照片與舉報信
陽平五中只有高三部才有晚自習,而高三部是獨立分出來的一棟教學樓,位于主教學樓西側。主教學樓因為只有高一和高二年級,所以每天晚上六點鐘學校準時封樓。
除了個別想利用晚上時間學習的低年級住校生會路過主教學樓去高三部專用的自習階梯教室外,主樓附近基本沒什麽人。
這樣的地理條件也正給學生創造了匿名提議的機會。主樓東側與高三部正對着的正是學校的公告欄,當初校領導也是考慮到尊重公平公正與提議者隐私原則,才沒有在公告欄附近安裝攝像頭。
夜已經黑透了,陽平五中規定的休息時間是十點半,時間一到,熄燈封寝。
眼看着就要熄燈了,食堂後身突然竄出一個黑影,熟練地躲避一路的監控跑到公告欄處。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先賊眉鼠眼地環顧一周,确定四下無人才從懷裏拿出舉報信,貼在了最顯眼的正中間并在一旁配上了照片,然後急匆匆地原路離開。
漫漫長夜開始了,馮嘉揚坐在床上,眼神四處躲閃,口中嘟囔着:“......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曰......曰......”
祁愈白了他一眼,拿起手上的語文課本使勁拍向馮嘉揚:“曰什麽?到是說啊?”
“哎呦,”馮嘉揚下意識躲開,但還是被書本劃了一下,“我不記得了,你提醒我一下呗。”
祁愈無奈地吐出“桂棹”兩字。
馮嘉揚聽到後恍然大悟般,喜道:“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背到這,馮嘉揚突然停住,打了什麽壞主意似的,賤兮兮地擡手捏住祁愈的下巴,似調侃似戲虐地說出剩下的三個字“天一方”。
祁愈忍住脾氣,舌尖舔了舔後槽牙,拍掉馮嘉揚的爪子,說:“好好背,繼續。”
馮嘉揚笑嘻嘻地看着祁愈,“又不記得了。”
祁愈再次提醒:“客有”
馮嘉揚一副真的思考模樣,認真想了半天,然後又慢慢靠近祁愈,臉對着臉一字一頓地沖着眼前的人背道:“吹洞簫者。”
祁愈臉色一沉,想用手裏的書拍死這人,在一頭撞死得了,“你能不能好好背。”
馮嘉揚又被說了,很是無奈:“客有吹洞簫者,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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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袅袅,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他乖乖一口氣背完後又強調了一遍:“我背得對。”
祁愈被氣得腦瓜仁疼,“我沒說你背得不對,是你能不能嚴肅點背,還有不準靠我這麽近。”
祁愈其實也很喜歡跟馮嘉揚粘着,但只要想到再不好好督促男朋友學習,導致兩人考不到一座城市的學校,他就忍不住焦慮。
馮嘉揚噘着嘴,不情願地往後挪了兩公分,然後擡眸看看祁愈,又賭氣地往後挪了兩公分,嘴上還不樂意地說着:“遠點就遠點,你看你一會兒睡覺再讓我給你捂腳的。”
祁愈被逗樂了,“你往後挪了嗎?”
“操,”馮嘉揚低聲罵了一句,不給祁愈反應的機會,迅速将人撲倒,抓住祁愈的兩個胳膊,惡狠狠地說:“你管天管地還管我離男朋友近不近?”
“我男朋友,我想離多近就多近。”馮嘉揚宣誓完主權,當機立斷在祁愈的臉頰上蓋了一個又一個的章。
祁愈疼得一哆嗦,拼命躲閃:“馮嘉揚,你屬狗的吧!”
次日一早,馮嘉揚剛要出門便接到了二大個的電話,哭着喊着有個活必須讓他去看一眼。
馮嘉揚不理解,一大早能有什麽活?但想到上次白拿人家一部手機,他也不好意思拒絕。
于是便讓祁愈先去學校,自己騎車去了趟手機店。
到那一看,原來是二大個自己昨晚睡覺不老實,把他新買的手機一腳踹到地上,直接摔死機了。
馮嘉揚見二大個在一旁說個不停,當即把人攆走,然後掏出手機打開靜音。
他修手機的時候有個習慣,不喜歡中途被吵。
等修好手機後,第一節 課眼看着要下課了,馮嘉揚微微蹙眉起身回學校。
他邊往外走邊掏出手機,點亮屏幕的一瞬間直接被吓了一跳,30多個未接來電,除了馮燕的5個,剩下的全是何翕的。
他頓住腳步,心髒猛地一沉,一種不好的念頭堆積在胸口,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王小偉會奪命似的給他打電話,而何翕就算再急也基本只打兩三個。
一定是發生什麽事了,馮嘉揚僵住,他明白光是第一節 逃課這事,何翕還不至于瘋了似的給他打電話。
他一秒也不再多想,不管下沒下課,直接回撥了過去。
過了很久那頭才接起電話,何翕邊跑邊喘,馮嘉揚猜測他應該是找了什麽理由跑出來的。沒等他開口詢問,那頭的何翕焦急地說:“嘉哥,我給你發的微信看見了嗎?你快來學校,出事了。”
馮嘉揚點開微信,一張照片率先彈了出來,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排暗黃的路燈下,兩個少年摟在一起親吻。
照片很明顯是偷拍的,拍得不是很清晰,但還是能讓人一眼便認出照片裏的兩個少年是誰。
馮嘉揚的腦中嗡了一聲,緊接着一連串的問題冒了出來,這照片是誰拍的?都誰看見過?祁愈知道嗎?
何翕的聲音再次從手機裏傳來,“這是今早在公告欄上發現的,現在全校都知道了,除了照片還有一封舉報信,看信的內容是沖着祁愈去的,不知道祁愈最近得罪誰了,舉報的人賊奸,估計怕手寫能發現他的字跡,所以都是從紙上剪下來拼成的。”
馮嘉揚點開何翕拍來的圖片,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舉報信裏的每一句話,無一不是在質問,一個同性戀有什麽資格評優秀三好學生,更有什麽資格代表學校參加競賽。
馮嘉揚死死地按着手機屏幕,像是要把它捏碎。他茫然地站在原地,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但他還不能退縮。
他想,祁愈還在學校呢。
馮嘉揚騎上車,瘋了似的往學校趕,他們明明什麽也沒有做錯,卻偏偏要以這樣的方式被暴露在衆人赤裸裸的視線中,毫無征兆的,猝不及防的。
就好像這條路上的燈被人掐滅了,他們陷入黑暗,他們沒了方向,他們焦頭爛額,他們小心翼翼地只是想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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