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想吃冰糖葫蘆
馮嘉揚被導員叨唠着有點不耐煩了,一個迎新節目硬是讓他弄出春節晚會的既視感,好在十二點半左右一個藝術部的學姐給導員送來了午飯,這才把馮嘉揚從前線拽了下來。
他怕祁愈等急了,還沒邁出辦公室的門,便掏出手機撥了過去。
生硬機械地“嘟嘟嘟”提醒着撥號人電話已經通了,卻遲遲沒有人接。自動挂斷後馮嘉揚又打了一遍,依舊如此。
他心底不由地慌了神,自己也說不上來的煩躁,索性收起手機,加快速度,朝第二食堂的方向奔了過去。
馮嘉揚以前覺得教學樓跟第二食堂隔得并沒有多遠,今天卻生出一種幹跑跑不到的錯覺。
毒辣地太陽光打在臉上,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蹙緊眉頭,忽然迎面的一個女生叫住了他。
馮嘉揚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這人是誰,況且他也沒空閑聊,便象征性地沖女生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那女生不死心地又叫了他一下,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是要去二食堂找你朋友嗎?”
馮嘉揚被這句話驚住了,他頓住腳步轉過身,眼中充滿着疑惑。
他大步朝女生走去,好像又記起這人是誰了。
女生叫馬靖然,是班裏的團支書,軍訓結束後還跟他告白過。其實軍訓時跟他告白的女生有很多,多到他自己都分不清誰是誰,之所以對馬靖然這個名字有印象,是因為這姑娘當時說了一句話。
她說,你的姓裏有馬,咱兩這是天生一對。
馮嘉揚沒心思跟她敘舊,直接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去二食堂找我朋友?”
馬靖然起初有些難以啓齒,後悔因為一時腦熱,為了跟馮嘉揚說會兒話而叫住他,但轉念又想,自己不說他早晚也會知道。
她仰頭看着馮嘉揚,把剛剛在食堂發生的事大致講了一遍,“差不多就是這樣,梁旭講了你的壞話正巧被你朋友聽見了,然後他就動手把梁旭打了。”
馮嘉揚的臉色沉了下去,他什麽也沒說,轉身要走。
馬靖然伸手把人攔了下來,無奈地說:“你現在去也找不到人了。”
“梁旭也還手了,好在那時食堂沒什麽人,保潔阿姨又及時喊了句再打叫老師了,然後你朋友好像被叫老師這幾個字吓到了,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馮嘉揚久久才縷清思緒,幹巴巴地問:“梁旭呢?”
“他本來吵吵着要報警,後來我們一幫人勸了他幾句,他也知道自己先沒理的,也就沒聲了,”馬靖然又補充道,“而且他也沒什麽大事,就耳朵上劃破了點皮,買完藥回寝室了。”
馮嘉揚猛地松了口氣,他謝過馬靖然後準備離開,臨走時反應過來,出于禮貌又謝了一遍,說:“改天我領朋友來請你們吃飯吧。”
馮嘉揚沖出校門,打了個車直奔出租屋,在車上又打了兩遍祁愈的電話,依舊是沒人接。
他像懲罰似的,生氣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根,懊悔自己為什麽要讓祁愈來學校等他。
馬靖然的話,他忘了大半,只記得一句,梁旭還手了。
車停在出租屋附近的藥店,他不知道祁愈傷成什麽樣,便把治療淤青紅腫,破皮滲血,止痛,紗布,消毒水,所有能想到的藥及工具挨個買了個遍。
馮嘉揚掏出鑰匙開門,又輕輕地将門關上。他往屋內走了幾步,很快就看見躲在被窩裏的祁愈。
他把藥放在桌上,朝祁愈慢慢靠近,然後蹲在床頭,看着只把兩只眼睛露在外面的人。
祁愈睜着眼睛,空洞無神地望着前方,就好似人是清醒的,但意識還在沉睡。
馮嘉揚輕聲又溫柔地叫了他一遍。
祁愈的瞳孔才勉強動了動,馮嘉揚耐心地又叫了一遍。
祁愈漸漸清醒,他确認着面前的男人,直到腦中那些支離破碎的圖片拼成一幅完整的畫,他才啞着嗓子委屈巴巴地說:“嘉哥,我跟人打架了。”
馮嘉揚揉了揉他的頭發,笑道:“知道了,你很棒。”
得到馮嘉揚意外的誇贊,祁愈卻高興不起來,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又使勁地搖了搖頭,激動地講給馮嘉揚聽:“你不知道,我在你的學校裏打架了,肯定對你會有影響,學校會找你,他們會把你逼走,他們會讓你退學,他們.......”
“祁愈,”馮嘉揚打斷了他的話,他心疼地看着祁愈有些紅腫的臉頰,然後轉向滿是懊悔的眼中,安撫着他的情緒,“我保證,不會再走了。”
這句話讓祁愈瞬間平靜下來,同樣也點醒了他,他閉上眼睛,緩了很久才睜開。剛剛從那些人嘲諷的話語中,他喪失了所有的勇氣和信心。
他想把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地都講給馮嘉揚聽,可僅有的理智又提醒着他不能這麽做,那些污言穢語他一個人經歷就行了,那些不堪的記憶他自私地不想同馮嘉揚分享。
維持着生命的最後一根神經斷了,他們從頭到尾都做錯了。
祁愈伸手抱住馮嘉揚,仔細地聞着他身上的味道,臨到最後還是貪心地想偷走某些東西。
馮嘉揚回抱着他,“以後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千萬別憋着。”
祁愈聽話地點點頭,擠出個笑,然後他貼在馮嘉揚的耳畔,越過打架的話題,低聲吐出個與之不相關的要求:“嘉哥,我想吃冰糖葫蘆。”
馮嘉揚不知道八月末的首都有沒有賣冰糖葫蘆的,但還是想努力地去滿足祁愈,“好,等從醫院回來我們就去找找。”
“就現在,”祁愈搖着頭,任性又似撒嬌般,不容拒絕:“你去附近找找,我在家等你。”
馮嘉揚心底有些猶豫,總覺得祁愈的要求很反常。他看着祁愈想在商量下,可視線觸碰到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眸時,話又轉了個彎,“好,那我去去就回,順便把午飯也買回來,烤肉拌飯怎麽樣?”
祁愈答應地很爽快,“不要放幹豆腐。”
馮嘉揚見祁愈還不忘記提要求,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緩緩放下。
“我買藥了,你自己先抹上,”他心疼地碰了碰祁愈微腫的臉頰,提醒着,“乖乖等我回來。”
祁愈癡戀地看着他,笑道:“好,等你回來。”
馮嘉揚拿着手機,轉身離開,手剛觸碰到門把手時,身後的人又突然開口叫道:“嘉哥。”
馮嘉揚回過頭,看着老老實實坐在床上的祁愈,寵溺地問他:“怎麽了?”
“沒事,提醒你帶着鑰匙。”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鑰匙,又道,“我想一會兒洗個澡,怕等你回來的時候聽不到敲門聲。”
馮嘉揚聽話地揣上鑰匙,笑着打趣:“洗幹淨在家等我哦。”
祁愈也笑了,口中應道:“好,還有......。”
“還有什麽?”馮嘉揚問。
祁愈想了想,“還有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直到馮嘉揚打開那扇門又關上,祁愈才收起笑,疲憊地坐着床上。
那扇門把兩人隔在門裏門外,就像是一帆能把馮嘉揚平安送回岸上的船,正如祁愈所期望的那樣。
從此以後,門外的人生活在陽光下,裏面的人替他在暗中掙紮,也許有一天裏面的人也能鼓着勇氣推開門,大着膽子上岸,而那個時候他一定會去找他。
祁愈最後的一句話,想說的其實是對不起,他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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