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看見了他。”
千萬縷明亮的光線從落地窗上射進來,在半空中就折射成七彩的光暈。沈淮一背對着落地窗坐在慣常的位置上,筆尖與白紙摩擦而過,瀉出輕微的沙沙聲。
“我知道,你牢記了他十五年吧?”沈淮一說。
“準确地說是十五年八個月二十三天了。”明亮的光線盡管從落地窗上毫無遮擋地射入,但在室內卻因為高背椅而突兀地形成了一塊陰影。回答沈淮一問題的人正踞于陰影之中。
“時間也不能磨平你對他的感覺?”沈淮一問。
“這是劫。”陰影中的人說,“劫如果有這麽容易度過,人就一生太平安康了。”他的聲音稍稍停頓,很快又低喃,“風澤中孚。中孚。豚魚,吉。利涉大川,利貞。象曰:澤上有風,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
沈淮一已經習慣了自己這位長期病人的額外喜好:“這一卦怎麽解釋?”
陰影裏的人輕輕笑了笑:“以誠待人以信處事則吉,心存邪念則兇。”
“從心理醫生的角度,我也建議你這麽做。”沈淮一說,“你的那位同學在你的描述中,聰明敏銳、果斷堅毅,這樣的人誠心相待會比較好。”
陰影中的人不置可否:“但我最近給他蔔了一卦。”
“嗯?”
“是一卦絕命卦,事多反複,為人孤獨,不諧于俗。”對方說,“我那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非常危險。”
“我聽過一句話。”沈淮一說,“善易者則不蔔。”
對方的笑聲裏充滿了不以為然:“善易者則不蔔?不過是将蔔卦融會貫通,看一眼便觀其氣、觀其運、觀其命,舉重若輕、了如指掌罷了!過去或許還有人能說說這句話,現在?實打實的是神棍。”
作為心理醫生,沈淮一很難就古文化和對方達成統一,他将話題轉回到‘他’身上:“蔔出卦的後來呢?”
“後來啊……”對方陷入沉思,“我做了一些事,對方現在應該已經擺脫危險了。”
“那你接下來的打算是?”
“你有過這樣的感覺嗎?”陰影中的人第一次反問沈淮一,“你明明知道事物對你有害,明明知道努力沒有結果,你還是無法克制自己——”他的尾音出現顫抖,并神經質地重複了一遍:“對,無法克制自己,你在很早、很早、很早的時候,就意識到,你有一半的生命因他而存在,你痛苦、煎熬、興奮、瘋狂,全都有他的身影參與其中……這已經超越期待,絕不止欲望,或許本來是探索,但在這過程中已經發酵——”
“對。”他自言自語地說,并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像在嗅陽光的味道,“他偷走了我一半的靈魂。”
蘇澤錦在七點五十分的時候來到沈淮一的住宅外。
這是一處最近兩年開發的別墅區,地段和環境都還算不錯,但價錢也非常‘不錯’。在駕車開進別墅區的時候,蘇澤錦出于職業習慣估算了一下這裏的價格,發現要麽心理醫生在國外是一個很來錢的職業,要麽沈淮一也是個跟他一樣的富二代。
做成雲朵狀的路燈将潔白的光線投射在小區道路上,低矮欄杆內的花朵與草木在昏暗的光線下尤為郁郁蔥蔥,當蘇澤錦下車的時候,自動噴水設備正在為花園裏的草木澆水,而亮着燈的別墅裏,大門已經被打開,沈淮一正站在門前,笑容在光線下幾乎完美。
“沈醫生,晚上好。”蘇澤錦沒想到對方對自己的到來這麽上心,連忙快走兩步,握住了沈淮一的手,同時打開自己手上的盒子,裏面放着的是一把精致的紫砂壺,“一點小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晚上好。”沈淮一接過了蘇澤錦手上的盒子,他将紫砂壺從包裝中取出來,并不掩飾自己的滿意,“我們并不是醫患關系,蘇先生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這個時候說這一句話真叫人無法拒絕,不過……蘇澤錦笑起來:“沈淮一?”
沈淮一并無意見,他輕輕颔首,将蘇澤錦帶入一樓的書房:“我猜你今天來是有什麽事想要問我吧?——稍等,晚上想喝些什麽?”
“一杯水就夠了。”蘇澤錦說,他在一張皮質高背椅上坐了下來,同時打量自己所處的這個房間:這是一個擁有落地窗的房間,窗戶的位置正好對斜對着他的座椅,但此刻對着花園的窗戶正被兩層窗簾牢牢遮住,窗簾前還擺放着一張看上去很舒适的靠背長椅。
長椅左邊的貼牆位置是占據有一整面牆的白色木紋書櫃。右邊則是一張大的辦公桌。
書櫃上分門別類地塞滿了各種書籍,蘇澤錦一眼掃過去,就發現了關于商學法學以及一些人文科學的書籍。而那張位于落地窗後的大書桌上,擺着臺燈、電腦、記事本、電話,以及一面……
蘇澤錦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看見了一面破損的鏡子。
這面鏡子就是他在輪回的最後看到的唯一的多餘事件:他跟着沈淮一上到了自己沒有去過的地方,看見這個人在酒店的房間裏用力摔下手中的鏡子。
“你的水。”聲音從背後響起。
蘇澤錦醒過神來,發現自己想得有點投入了。他對已經來到身旁的沈淮一笑了笑,在站起來的同時舉了一下剛剛從面前茶幾上拿起的幾枚銅錢:“正德年間的,你還喜歡古董?”
沈淮一的目光落在蘇澤錦手中的東西上:“并不。不過有時候為了讓病人徹底放松,我會在工作室裏備份一些需要用到的東西。”
蘇澤錦記起沈淮一說過自己下午有一位客人:“對方喜歡古董?”
“對古物确實有些偏好。”沈淮一說,“他是一位古文化的愛好者,比如易經八卦什麽的。”
蘇澤錦點點頭,将手中的銅錢放回原來的位置,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話鋒一轉,“你桌子上的鏡子是?”
“你說這個?”沈淮一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這是一面據說魏晉時期流傳下來的鏡子。”
魏晉?魏鏡?魏勁?
蘇澤錦不由想到自稱地縛靈的某個家夥,心裏當下就咯噔一聲。
他甚至說不好自己是太會聯想還是太不會聯想……他這個時候來沈淮一這裏就是想找找他陷入輪回的線索,線索現在仿佛是找到了,但問題是,這個線索看起來也玄虛非常……
也許找一個專業人士是最好的選擇?蘇澤錦情不自禁地這樣想,他現在都不能确定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還是錯誤的。但一來這種人士顯然不好找,二來,在尋找這個人之前,他還要确定他的身邊沒有危險……至少确實沒有人處心積慮地想要他的命。
“我能看看這面鏡子嗎?”蘇澤錦問,他沒接觸過古玩,但好歹知道碰這些東西很有講究,遇到一些嬌貴的材料,連手指上的溫度和潮濕度都要控制好。
“當然。”沈淮一說。他用雙手拿起桌面上的鏡子遞給蘇澤錦,“我一直覺得古玩就在于一個‘玩’字。”
蘇澤錦接過對方手中的銅鏡。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鏡面部位,之前沈淮一在酒店的粗暴舉動顯然讓這面古物深受傷害,在沒有被銅鏽覆蓋的地方,幾道長長的裂紋已經貫穿了鏡面,本來就照不清楚人的銅鏡在時間與鏽跡的雙重作用下,灰蒙蒙的連人影都晃不出來了,蘇澤錦有點猶豫地張開手指罩了一下鏡面,不确定自己要是反過來看背面的時候,鏡面部分會不會掉下來。
站在旁邊的沈淮一顯然通過蘇澤錦的動作看出他的想法:“沒關系,鏡面不會掉下來。”他的手指撫上蘇澤錦的手指,然後抓着對方的手輕輕壓在鏡面上,微一用力,就把鏡子翻轉過來,這個時候,他才笑道,“就算掉下來了,也只是一塊照不亮人的鏡子而已。”
幹燥,有力,還有一點冰涼。
蘇澤錦最先感知到的是沈淮一的手指,他撩了對方一眼,卻只看見對方禮貌的微笑,和對鏡子背面的示意。
他的食指輕輕敲了敲鏡面,還沒有進行下一步的動作,托着他手背的另一只手就适時松開了。
這一下蘇澤錦反而不好做出什麽了,他心裏微微升起一種一拳馬上就要打出去但目标卻消失的感覺。适應了一下才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銅鏡上。
銅鏡背後的鏽蝕比鏡面上的要更明顯,幾乎每一塊地方都在時間的作用下産生了化學反應,但好在這面銅鏡的保存還算合宜,至少背面原有的圖案大多都看得清楚:這是一面圓形銅鏡,中心的位置是兩條蟠龍首尾相對,中間以一條刻古篆的橫條分割,外圈則沒有雕飾常見的花鳥雲紋圖案,而是刻了一圈八卦圖案。
蘇澤錦用指腹摩擦着外圈上的八卦,他将自己最後的那一次輪回掰開來一點一點的分析,最後對身旁的沈淮一說:“這面鏡子是怎麽摔破的?有點可惜。”
“這個……”沈淮一低頭看了鏡子一眼,“是不小心摔到地上的,在保養東西的時候總難免會遇到這種事情。”
蘇澤錦手上一頓。
不,絕不是意外掉到地上的,明明是沈淮一自己拿着鏡子往地上摔的,他為什麽要說謊?
還有一個之前被他忽略了的事情,沈淮一在洗手間的時候曾經對着鏡子抛擲了三枚硬幣,而且這個動作持續了六次,這又是什麽意思?
“原來是這樣。”蘇澤錦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确實,總有些時候一個不小心就碰倒了什麽東西。”他将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又将杯子遞還給沈淮一,“能再給我一杯水嗎?”
“當然,稍等片刻。”沈淮一說,拿着杯子就往書房外走去。
蘇澤錦保持着微笑目送沈淮一離開書房,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對着鏡子連拍了好幾張照片,然後将一通短信和照片傳到另一個人的手機上:“幫我查查這面鏡子。再查查任何和六十九有關的含義。還有抛擲三枚硬幣持續抛擲六次是什麽意思。”
他将手機收進口袋的時候,沈淮一正好端着水杯走進房間,蘇澤錦上前幾步接過對方手中的杯子,自然而然地和沈淮一交流起來。
平心來說,沈淮一确實是一個博學多才的學者型人物,如果不是因為蔣軍國,他會非常希望和對方成為朋友;哪怕就是因為蔣軍國,他也并不排斥對方。
蘇澤錦離開沈淮一房子的時候,房子的主人将客人送到汽車旁。
蘇澤錦彎腰坐進駕駛座的時候,朝沈淮一舉了舉手中的書本,這是他們聊到商業相關的時候沈淮一拿給蘇澤錦的一本書,是蘇澤錦當時在國外找了好幾次也沒有找到的絕版書籍:“很愉快的夜晚,下次再見。”
“希望下次我們能共進晚餐。”沈淮一笑道。
“看在這本書的份上,這個要求不過分,到時候我聯系你——醫生什麽時候有空?”蘇澤錦說。
“每周二和每周四,還有周末,我的時間都由我自己安排。”沈淮一說。
“沒有私事?”
“就算臨時有事情,也可以向後挪挪。”
蘇澤錦低笑起來,他掃了一眼沈淮一,再一次遺憾地想着要是對方是一個美女——
天,他沒有繼續想下去,這個想法實在太可怕了,難道我實際上是個雙性戀?
“什麽雙性戀?”陳簡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沒事,我在自言自語,你不用在意。”蘇澤錦鎮定說,“我之前傳給你的照片你搜索到結果了嗎?”
“你覺得我是人肉搜索機?”陳簡抱怨一句,又說,“搜索結果很多,不過根據你傳來的三個問題之間的內在相關,我搜索出一個結果,六九在易經中的含義比較特別,八卦是由陰陽兩爻組合而成的,九代表陽爻,六代表陰爻,六和九結合,從字面上看,也許是陰陽交泰的象征?而從八卦易經這方面考慮,三個硬幣抛六次,也是一種算卦手法。還有那面鏡子,我找到了一點蛛絲馬跡,不過正在整理,你得等等……等明天去看證物的時候吧,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我怎麽可能忘記這件事?那可是我的殘骸。”蘇澤錦說。
“你、車子、的殘骸。”陳簡幫對方把話補充完整。
蘇澤錦聳了聳肩膀。
“行了,沒事我就挂電話了,你不是在開車的過程中聽電話吧?”陳簡問。
“我怎麽敢?車禍還沒過去兩個月呢。”他擡頭看着街邊的燈,“我是把車子停在路邊跟你說話的。好了,明天見。”
“明天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