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秋雨淅瀝瀝的下着，冷意席卷着塵土從褲腳處蔓延上來。

黑傘交疊，人群靜默。

姜暖抱着父親的骨灰盒，神情恍惚的将骨灰盒放進去。

她的父親因為姐姐出了車禍，日夜思慮，熬了不過一個星期便油盡燈枯，而……姜喬則成了植物人，再也不會笑再也不會動。

這一年，她失去了所有愛她的人。

賀隋章看着搖搖欲墜的少女，撐着黑傘，走到姜暖的身邊，将她攬到懷裏。

姜暖下意識的推了一下賀隋章，對方不僅紋絲不動，甚至還将她往懷裏摟的更緊了。

低沉成熟的男聲順着耳尖傳來：“暖暖，回去吧。”

姜暖不過剛剛高中畢業，現在姜父去世，姜姐昏迷，所有的事情都壓在她的身上，壓的她無法動彈，甚至連這場喪禮絕大多數都是賀隋章在處理。

姜父去的不突然，他的遺産分配早就做好了，姜喬擁有姜家百分之六十的控股權，她有百分之二十，剩下百分之二十在各個股東手裏，但是現在姐姐沒有蘇醒，那些人是不會服氣讓她掌管姜家的。

賀家家大業大，估計也看不上姜家的東西，這個時候，賀隋章竟然比那些所謂的叔叔還要讓姜暖安心。

即使她恨他，但是現在她只能依靠他。

姜暖捏住了賀隋章的衣角，松懈般的軟了身子靠在他懷裏。

賀隋章将虛脫的姜暖帶到車上，所有人都忌憚賀隋章的身份，沒有人敢說什麽。

處理完姜父的葬禮之後，姜暖就去學校申請了休學。

賀隋章站在病房門口，看着正在給姜喬擦臉的姜暖道：“你不必休學，我會請護工照顧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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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暖低着頭，尖尖的下巴顯得異常的脆弱：“我可以自己照顧姐姐。”

一周的時間，她臉上的肉就瘦沒了。

賀隋章微微皺眉。

手機鈴聲響起，賀隋章走出去接電話。

“賀總，我們已經查到了……”

賀隋章的臉上泛起冷意。

一個姜喬偷了一份假資料被綁架，他都可以坐視不管，他更不可能容忍有人在暗處盯着他。

将電話挂斷之後，賀隋章回到病房就看到一群人圍着姜暖，一人一句的将小姑娘逼在牆角。

“二小姐，對于姜總和姜副總的事情我們也很遺憾，但是公司不可以一日無主啊，這一個星期一個新的大單也沒有啊。”

商人沒有朋友，只有利益。

姜家出了這個事情，誰知道會不會影響到品質問題，會不會影響收貨時間，所謂的情誼只是錦上添花，不存在雪中送炭。

一個戴着眼鏡的女人開口道：“姜小姐，你沒有去過公司可能不認識我，我是董雲，股東代表人，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們希望姜小姐可以簽署一份代理合同……”

姜暖手腳冰涼，她雖然聽的不太懂，但是也知道他們是想架空她。

但是姜氏集團是父親和姐姐的心血，她怎麽可能答應。

小姑娘身子微顫，眼裏蒙着一層淚，纖細而柔弱，像是落入狼群的羊。

賀隋章臉上的冷意更深了，他不過是出去接了一個電話，這些人就敢過來找姜暖。

他越過那些人，大步走到姜暖的身邊，攬住女孩的肩膀，将她庇護在自己的臂膀下。

男人胳膊上的溫度透過棉織衫傳到姜暖的身上，她仰頭看着賀隋章，聽到他三言兩語就将那些人打發離開，才發現自己和他的差距有多大。

“謝謝……謝謝賀先生。”姜暖聲音中帶着疏離，眼淚卻順着眼角掉了下來。

賀隋章眉峰皺在一起，擡起姜暖的臉，拇指輕輕拭去她的眼淚。

“姜暖，我既然已經和你姐姐訂婚了，現在她昏迷不醒，我也自然不會不管你，我會幫你處理好的。”

在這個時候，無論他騙她還是沒騙她，她只能接受。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賀隋章忙的沒有時間去看姜暖，但是姜暖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跟他彙報。

姜暖也沒有心情去思考那麽多，她忙着照顧姜喬。

姜喬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但是卻一直處于昏迷狀态，醫生說需要多陪陪她來喚醒她的求生意志。

姜暖将家裏面的相冊拿了過來，每天看着裏面的照片跟姜喬說着以前的事情：“姐姐，你看這張照片。”

照片裏姜喬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給她講故事，手輕輕的撫摸她的腦袋，她枕在她的腿上昏昏欲睡，壁爐裏的火光将兩個人身上蒙上了一層暖色。

那次是姜暖第一次和姜喬吵架，只不過吵着吵着兩個孩子就笑了起來，又鬧成一團。

她和姐姐永遠都不會生彼此的氣的。

姜暖将照片放回相冊，趴在姜喬的身邊哽咽的道：“姐姐，我也給你講故事……你快醒過來吧。”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姜暖扭過頭就看到劉暄站在門口。

她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淚：“班長，你怎麽過來了？”

劉暄看着女孩的眼淚心中隐隐作痛，姜家發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無法想象姜暖是怎麽熬過去的。

“我來看看你。”

在姜家出事之後，周梨和黃琪琪就已經來看過她了，劉暄也是從周梨那知道地方的。

劉暄并沒有詢問姜父和姜喬的事情，而是從書包裏掏出了姜暖的課本：“我找周梨要了你的課表，這些是我幫你做的筆記。”

姜暖愣住了，劉暄看着傻乎乎的姜暖實在是忍不住的輕輕的刮了一下女孩的鼻尖，笑着道：“怎麽傻了？你都喊我班長了，我可是要督促我們班每個學生都要好好學習的。”

如果說最不想要她休學的大概是她自己。

但是她不可能讓姐姐沒有知覺的躺在這裏，她還在學校好好學習。

姜暖打開本子，看着上面整整齊齊的字跡，心中湧現出一股暖流，剛剛才停住的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劉暄嘆氣，再也忍不住的将姜暖摟在懷裏，女孩的淚水透過衣服，燙的他心頭發軟。

姜暖從這擁抱中感受到許久不曾的疼愛，揪着劉暄的衣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等到姜暖平靜下來，兩個人聊了一會，劉暄道：“姜暖……你知道最近你們家公司都是賀隋章在管理嗎？”

姜暖點點頭。

劉暄擔心的道：“姜暖，你不怕賀隋章會把姜氏集團給吞并嗎？他如今都是以姜家主人的姿态出現在別人面前。”

想到這裏，劉暄心中難忍氣悶。

姜暖咬住下唇，她怎麽會不擔心，但是她又能如何。

澄澈的眸子裏蒙上了一層霧氣。

“姐夫是在幫我，我不怕。”這話她不知道是說給劉暄聽的還是安慰她自己。

劉暄看到姜暖如此維護賀隋章，愈發氣悶。

等到劉暄走後，姜暖替姜喬擦洗之後，就坐在床邊看着筆記。

當天夜裏，姜暖夢到了姜喬。

姜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枕頭已經濕了，她記得夢裏姐姐對她的疼愛，以及姐姐對她說的話。

她不要賀隋章管理公司。

沒幾日，董雲便尋來了，她帶了一些慰問品，說是要看看姜喬，眼睛卻一直盯着姜暖。

董雲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看着面前單純的小女孩慢慢的開口：“二小姐，賀先生雖然是大小姐的未婚夫，但是還不是姜家的人，讓他管理着公司，外面已經起了許多猜疑了。”

姜暖低着頭不說話。

董雲放輕了語氣：“二小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是這姜氏畢竟是姓姜的，讓一個外人……尤其是那樣一個狼子野心的人來處理姜氏的事務我們實在是難以心安啊。”

說到狼子野心這四個字的時候，董雲說的很輕，卻更顯得她懼怕賀隋章。

姜暖擡起頭，眼裏閃着一絲疑惑。

董雲嘆氣：“許家，那個家具行業的龍頭企業短短一個星期就沒有了，姜暖，如果你願意管理公司，我們會教你的。”

他們寧願手把手教導姜暖也不願意讓賀隋章來公司。

“真的嗎？”姜暖皺眉，她不敢信任董雲。

“二小姐，我在姜氏已經做了二十年了，你就算不信我，也該信任姜總的助理吧。”

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正是姜父的助理方速。

姜暖是認識方速的，當初出事之後也是方速跟着賀隋章處理姜父的後事，她也看到方速那幾日的悲痛。

姜暖答應了。

賀隋章近日十分的忙，他忙着處理許家，忙着處理姜氏的爛攤子，就算他再有手段，也終究只有他一個人。

不過忙到今晚終究是忙完了。

司機從後視鏡裏注意到賀隋章滿臉的倦容，開口道：“賀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晚再去找姜小姐？”

賀隋章手搭在手杖上，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想到前幾天助理和他說的事情，開口：“不用。”

夜晚的醫院也并沒有很安靜，病人痛苦的呻吟，護士醫生的走動，賀隋章皺眉，他不懂姜暖為什麽非要住在這裏。

姜暖正在看書，一盞小小的臺燈放在桌子上，賀隋章望過去恍惚覺得回到她高三的時候，只不過現在姜暖澄澈的眸子裏比之前多了幾分憂愁。

“賀先生，你來了。”姜暖有些緊張，握着紙張的手微微發緊。

賀隋章點點頭，居高臨下看着姜暖手上拿的筆記本，上面的字跡明顯不是姜暖的字跡。

“晚上吃了嗎？”

“賀先生，我有話對你說。”

兩個人同時開口，賀隋章的目光在姜暖臉上掃了一遍，微微颔首。

姜暖站了起來，雙手不安的交疊在一起：“賀先生，謝謝你。”

賀隋章眸色平淡，靜靜的等着姜暖後面的話。

“這段時間我很感謝你……”姜暖異常難堪的表達了她想收回姜氏管理權的意思，說話說得也結結巴巴。

明明賀隋章一直在幫她，她現在卻過河拆橋。

但是她沒辦法呀，姜氏是爸爸和姐姐的心血，她不能把姜氏給別人啊。

姜暖的臉上火辣辣的，眼神卻堅定。

賀隋章怎麽也想不到就這樣的一朵小茉莉也會過河拆橋，他辛辛苦苦的幫她将所有事情處理好了，結果她現在又來懷疑他。

賀隋章看着姜暖，淡淡的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姜暖梗住，過了一會才猶猶豫豫的道：“姜氏是父親和姐姐的心血呀。”

賀隋章向前走兩步：“姜暖，你知道我從來不做虧本的事情的。”

“這哪裏說得清虧本不虧本呢。”姜暖的鼻尖上冒了汗，眼神躲閃，“姐姐……姐姐是你的未婚妻，而且要是你對姐姐好的話，姐姐也就不會逃婚，然後被人綁架出車禍了，我爸爸也不會……”

後面的話她怯懦的沒有說出來。

賀隋章簡直要被姜暖氣笑了，即使他幫她到這個地步，在她眼裏都是因為他對不起她姐姐才會發生這些事情。

姜喬就有那麽好？

賀隋章渾身氣壓很低，他倒想看看姜暖知道她姐姐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人之後會什麽表情。

卻想到那些天裏，姜暖掉的眼淚，要是現在讓她知道那些事情，她又會哭吧。

賀隋章突然一陣煩躁。

姜暖不知道賀隋章在想什麽，只覺得兩個人靠的太近了，急切的想擺脫賀隋章：“你答應我吧，到時候我也不會麻煩你了……”

那樣她就以為可以和他沒有關系了？

賀隋章咬牙，第一次沒有了良好的風度：“我說了我不同意。”

姜暖被逼急了，眼眶紅紅的瞪着他：“你不要以為你有錢有勢就可以為所欲為。”

賀隋章當真被氣笑了，他若是為所欲為早就将她擄到了家裏。

賀隋章扯了扯領帶，神色陰沉，氣勢明銳昂揚逼近女孩，神色沉沉的捏緊她的手腕，男人的體魄具有壓倒性的勝利，姜暖被吓得撞在牆上的開關上，陪護房的燈一下子關了。

姜暖精致的臉在黑暗裏一片蒼白，賀隋章低頭嘲諷：“我為所欲為什麽了？”

黑暗裏，男人的氣息在一瞬間籠罩了姜暖，仿佛下一秒就會親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