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真相

第35章 真相

怎麽回事?

林奚花了十來分鐘等這異象再出現, 但沒等到,那異象就像存在于她沒醒幹淨的夢中一樣虛幻,讓人摸不着頭腦。

但她确認那不是夢, 是真實。

她想了想,走回別墅,把她遇到的一切告知婆婆和加樂,讓他們都注意點,她特意拜托了一下加樂,讓他幫忙照顧一下婆婆, 這才重新走出家門去診所拿藥。

她也去了覃霄的房間, 可覃霄沒在。

覃霄有時會神秘消失,林奚都習慣了, 因此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林奚去了一趟診所, 回來發現無事發生, 整個社區風平浪靜。

她把藥給了加樂,看着對方吃下,之後就回到院子,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的那棵桃樹下玩游戲。

說是玩游戲,其實是為了查看情況。

她想知道那異象會不會再出現, 但她等了一上午沒等來異象, 倒等來了一個翻|牆的……花。

是金波。

金波再一次換上了有些滑稽的紅裙子, 他熟練地翻上牆,蹲坐在牆頭, 就地當起了沉思者。

林奚從他冒出頭那會兒就發現了他,但并沒有出聲制止, 想看他要做什麽,但她沒料到這個大男孩特意□□, 就是為了到她家牆頭扮演雕塑。她面皮抽抽,沒忍住,從樹蔭底下探出身去,問牆上的沉思者:“朋友,上面的風景好嗎?”

金波沒注意到院子裏有人,被這聲音一吓,本就膽小的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噫”,嘭咚——摔下了牆頭,正好摔在了院子裏。

一人一花目光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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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之後,大男孩手腳并用,猴兒似的蹿出院子。

但沒跑遠,林奚看到對方頭頂的呆毛了,就在她家圍牆後面晃悠晃悠。

林奚:“……”

她覺得好笑,來到圍牆邊上,伸手捏住了那根天線。

她捏住對方的呆毛,就像捏住了對方的命門一樣,他一動也不動了。

林奚踩着牆腳的石頭看對面的大男孩,問他:“來我家做什麽?”

大男孩被捏住了“命門”,有些委屈地癟着嘴,過了一會兒,張開嘴發出一個單音:“餓。”

林奚相當驚訝,因為在她的認知裏,花只信任信賴将其喚回塵世的人,基本不會主動朝別的人乞食。

她松開大男孩的呆毛,試探着問:“進院子來?我給你吃的。”

金波眼眸一亮,蹭蹭蹭翻進院子,乖巧地等着被喂食。

林奚:“……”

這花真夠奇怪的,竟然真會聽她的話!

她看這名花一眼,進屋端了個果盤出來。

她将果盤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示意那大男孩随吃随拿,大男孩餓壞了,抓起一只大蘋果咔嚓咔嚓毫無形象地啃着。見狀,林奚問他:“你媽媽呢?她沒給你準備吃的?”

金波搖頭,嘴巴塞得滿滿的,發出支吾支吾的難以辨別的聲音,林奚沒聽清。

林奚眸光閃爍,想起了昨天見到的那個貴婦人。那人是大男孩的母親,對大男孩很好,經濟條件肉眼可見的好,可為什麽……

林奚沒打擾金波吃東西,等他似乎有點飽了,速度漸漸慢下來了,這才問:“你媽媽經常不給你吃飽?”

金波似乎被戳中了傷心事,發了一會兒愣,回說:“鄰居的叔叔會給吃的。”

林奚:“啊?”

她剛開始沒聽懂,試着用小孩子的思考方式去理解,這才聽懂了這個大男孩的話——大男孩承認了他的母親在照顧他這件事上失責,但出于維護,說別人會給他吃的。

林奚眸光閃爍:“那個叔叔呢?今天沒時間照顧你?”

金波皺眉。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蘋果,過了一陣才含糊地說了一句:“……我不想去叔叔家了。”

“為什麽?”林奚不解。

金波不說話,看見兩只貓團子跑過來,便一轉身逗貓去了。

林奚:“……”

她看着大男孩逗貓,看着他身上穿着不倫不類的紅裙子,若有所思。

金波沒有在林奚家的院子待太久,很快就又要翻|牆離開了,林奚看着他這動作,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腿脖子。金波沒料到自己會被抓,疑惑地回頭,林奚朝他笑:“要回去了?我送你?”

金波:“……”

最終,金波是被林奚送回去的。

金波也住在別墅區裏,距離婆婆買的這棟別墅并不遠。

同樣是三層小別墅,金波家裏的院子種着爬藤月季,現在正是花期,但由于疏于照顧,開得并不太好。

林奚沒有錯過院子裏的月季的狀态,跟着金波……爬牆進了院子。

……這是個唯愛爬牆的小夥子。

幸好她的身手不錯,不然還可能進不去!

林奚在心裏吐槽。

進了院子,金波率先跑進了屋子,跑幾步就回頭高興地跟林奚招手,看那興奮勁,跟要招待新朋友的小孩子一模一樣!

林奚猶豫了一下,懷着某種目的跟了進去。

別墅內部的裝潢十分雅致,其中書畫類的裝飾品尤其多。

客廳裏有個生活機器人,不過似乎已經壞了,被棄置在一旁。

房間裏很冷清,生活痕跡挺少。

“你媽媽呢?”林奚問金波。

金波指了指樓上,似乎怕林奚不明白,要直接領路帶她去。林奚本不應該在沒有得到屋主的應允的情況下在人家家裏亂溜達,但她實在很奇怪金波的生活狀态,就有意忽略了禮節問題,上樓了。

她被金波帶到了一間房間前,房間沒關門,厚重的顏料味道撲面而來,林奚發現這是一間畫室,畫室裏堆滿了畫,而金波的母親此時正坐在窗前,拿着畫筆正對窗畫畫。

那位貴婦人實在太專注了,連有人到訪都不知道。她充耳不聞,仿佛能在畫室中坐到天荒地老。

林奚有點明白金波為什麽出生在好家庭裏卻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就在林奚猜測這對母子的關系并不如在外展示的那麽和諧的時候,金波直接進了畫室,貴婦人終于發現了金波,但沒有呵斥,沒有生氣,異常和藹。

“怎麽來這裏了?”貴婦人嗔笑,“別到這裏來,當心髒了你漂亮的小裙裙。”

說着,擱下畫筆,親手幫自己兒子整理了一下裙子,細心地将裙子上散開的蝴蝶結給重新系好。

金波指了指門口的方向,貴婦人扭頭一看,看見了林奚。

“诶?!”

看見家裏來了個客人,貴婦人十分驚訝。

雖然驚訝,卻也立即走出畫室接待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你好啊。”貴婦人朝林奚笑,“我們又見面了。”

林奚上一秒還以為這個貴婦人是個只在乎畫的畫癡,這一秒就被狠狠打臉了。這貴婦人雖然喜歡畫,卻也在正常喜歡的範圍內。

貴婦人解開身上的圍裙,問林奚:“抱歉,我剛剛在畫畫沒發現你……要喝點什麽嗎?”

林奚拒絕了,說不用那麽麻煩,說:“我只是送你家孩子回來。”

貴婦人扭頭看金波,語帶無奈:“你怎麽又跑出去了?”

金波拿着畫筆把玩,不回答。

林奚眸光閃爍,替金波回答:“他會跑出去,或許是因為您沒在飯點為他準備食物也說不定。”

貴婦人驚呼。

她低頭看時間,仿佛現在才注意到早已過了飯點似的,臉上帶了一絲慌亂和愧疚。

她回頭跟自己兒子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媽媽又忘記了,都是媽媽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她說了太多聲“對不起”,剛開始林奚還覺得她真的只是覺得抱歉,聽到後頭卻察覺有點不對勁,再仔細看那位夫人,發現她眼神渙散,肢體動作細微處透着違和,似乎……精神狀态不對。

林奚:“……”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貴婦人明顯焦慮起來,手上的小動作越發多,這一次林奚确定了:這個看起來溫婉的貴婦人有精神疾病。

難怪這位夫人明明很愛自己的兒子,卻會讓自己的兒子餓肚子。

“夫人——”林奚喚了一聲。

貴婦人沒聽見,腳下不安地動着,卻不知道要做什麽一樣,只會原地焦躁。

“夫人!”林奚又喚了一聲,這一次聲音大了一些。

貴婦人驚醒,像是從某種困境中找到了出口,她拍了一下腦袋:“哦,對,我要去準備食物!”

她朝畫室裏的兒子笑,親昵地喊:“寶貝餓了嗎?媽媽這就去給你,你等等呀。”

她朝自己的兒子喊,“倩倩——”

說完,提裙下樓去了。

林奚卻微微睜大了眼。

倩倩?

林奚看向畫室裏的金波,又看看對方身上的紅裙子,難道——

難道金波身上的那套裙子是他母親給他穿上的,他母親在病發時把他當女孩子養?

林奚沉默了。

這時金波從畫室裏出來了,林奚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臂,向他确認:“金波,你身上的裙子是你媽媽讓你穿的?”

金波偏頭看她,眨巴眨巴眼。

半晌,他回道:“自己穿的。”

林奚:“诶?”

金波扯了扯身上的裙子,掙出自己的手臂,在林奚面前轉了個圈,轉動裙擺飛揚。

他又指了指畫室的方向,說:“妹妹。”

林奚條件反射地看向畫室,眼下沒有了貴婦人的身體的遮擋,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位夫人剛剛畫的畫。

那是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少女。

金波指着畫說:“是妹妹。”

林奚失聲,不太懂這是什麽情況。

金波似乎看出了她的迷茫,拉着她一路奔跑,然後跑進了一個房間。

他從房間裏抓出一個相框,上面是一張全家福,是一對夫妻,和……四個孩子。

金波指着最為年長的孩子:“這是大哥。”金波晃了晃神,似乎在努力尋找關于自己大哥的記憶,但他似乎失敗了,只用有些平淡的語氣說,“死掉了。”

接着他指着大哥旁邊的孩子,說,“這是二哥。”

“死掉了。”

他的手指來到照片上的少女上面,這一次他的情緒明顯波動。

他是花,沒有生前記憶,所以他不記得在他之前去世的大哥和二哥,只記得妹妹。

他眼中帶了一絲哀傷,說,“這是妹妹。”

“死掉了。”

林奚:“……”

她終于明白那名貴婦人為什麽會患有精神疾病了,因為這位母親竟然先後送走了自己的四個孩子!

林奚感慨萬分,但也有些疑惑。

他們出生在一個死亡率極高的世界,但再怎麽說也不會像這個家庭的遭遇,竟然接連死掉了四個孩子……

有點奇怪。

金波還在用手指摩擦妹妹的面孔。他有三個兄弟姐妹,但很可惜他只記得一個,他清晰記得自己的妹妹多麽多麽可愛。

但妹妹死掉了。

那一天,母親徹底瘋了。

她受不住打擊,要将妹妹變成花。

他記得妹妹曾經抱住他,用很堅定的語氣說,如果她死了,她也要變成花陪伴媽媽,因為媽媽太苦太苦了。

但她改變了主意。

那是妹妹去了一個叫作花的收留所的地方做了志願者回來之後的事。

“哥,你無法想象這個世界上每天有多少花被抛棄,他們像垃圾一樣被自己最信賴的人扔掉,他們不會立刻凋亡,每天都經歷着最絕望的等待,等待人類的回心轉意,有大家族覺得他們在外面亂跑實在影響秩序,便設立收留所,将他們統一收治管理。”

“那并不是多麽偉大的善舉,在收留所中,花們像狗一樣被拴着脖子,他們奮力掙脫,想要回到親友身邊去,但他們不能,而管理者們把他們的掙紮當成是一種消遣,一種娛樂,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哥,對不起。”

“我後悔了。”

“如果我死了,我不想成為花。”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愛你,很愛媽媽,我想永遠永遠跟你們在一起,但……對不起,我不要成為花。”

金波并不能理解妹妹的話,但有一件事他能明白——他的妹妹不想成為花。

後來妹妹真的死掉了,母親徹底瘋了,要把妹妹變成花。

妹妹曾經用很抱歉的語氣說,母親其實是不喜歡花的存在的,但她失去了兩個孩子,受不住,所以在哥去世後才沖動地把他變成了花,但事後感到非常後悔。

可曾經極不願意将親友變成花的母親也沒能堅持住,她太需要陪伴了,精神崩潰後執意要把妹妹變成花。

金波深深記得妹妹的那一番話,記得妹妹一遍遍說着她不想變成花,于是他做了一件事:在母親病發的期間,他自己穿上裙子,扮演妹妹。

“這是妹妹。”金波失神地說,“媽媽生病的時候,我想要成為妹妹陪伴媽媽。”

他将相框攬入懷裏,“我們是一家人。”

林奚大為震動。

她大概猜到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金波是自願的,在母親失去所有的孩子之後,他以己身分飾兩角,以此來安慰自己的母親。

林奚不知道自己怎麽從金波家裏離開的,離開時她回頭看着那對母子,他們站在一起,是一家人。

林奚揮別那對母子回婆婆的別墅,途中經過一戶人家,見到這戶人家門口異常吵鬧,門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她從旁邊路過,聽到人群中有人在竊竊私語:“……聽說血灑得又細又密,牆壁、天花板上,全都是血,吓人得很……”

林奚腳步頓住,靠着良好的五感,眼睛一下子就抓住了說這話的人,她插話詢問道:“請問發生什麽事了?”

說話的人挺八卦,很樂意散播自己所探聽到的消息,說:“就是這戶人家的家主啊,他約了前妻談兒子的升學問題,前妻來了結果卻沒看到人,人不見了,書房全是噴灑上去的血點子,牆壁、天花板上都是!”

林奚:“……”

林奚聽到了哭聲,是那個家主的前妻,她正坐在別墅的臺階上哭,似乎認定前夫已經遇害,周圍的人都是被她的哭聲給吸引過來的。

林奚歪頭看了一眼別墅內,看到裏面有人影走動。

“那是執法隊的,這家主的前妻報警了。”透露八卦的人給林奚解釋。

林奚心想這富人區就是不一樣,一報警就有執法隊來,又想着既然執法隊已經來了,她在這裏戳着實屬污染空氣,便打算離開。

正要走,餘光瞥見一名執法隊員拿着一疊什麽東西出來了,對那個家主的前妻說了句什麽,家主的前妻聽了十分激動,揮手就把執法隊員手中的東西打飛了。

那疊東西散了一地,林奚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随過去,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看清那些東西都是些照片。

照片上的人很眼熟,是……穿着紅裙子的金波。

照片上的大男孩的姿勢有些……不堪入目。

“我前夫不是那樣的人!他非常正直!一定是這個花勾引他的,我以前見過那個花,他就是個喜歡穿裙子的變态!”

家主的前妻忽然激動地大喊。

人群指指點點。

人群外,林奚不由握緊了拳頭。

她想起了金波曾經說過的話,那個大男孩說鄰居的叔叔會給他吃的,但他現在不想去那個叔叔家了。

金波不想去那個叔叔家了,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而那個原因說不定非常簡單。

“那是個花啊,花哪裏懂什麽勾引,不過男孩子穿裙子是挺變态的,說不定是他的飼養者的惡趣味,哈哈!”人群中有人笑嘻嘻地說,林奚站得近,朝那人看了過去。

那是個年輕男人,看見林奚的臉怔住,接着注意到林奚的脖頸,挑了挑眉,用帶有優越感的語氣說,“花?”

林奚朝他“和善”地笑,反問:“你覺得呢?”

男人被她的笑吓得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後知後覺明白自己慫了,自覺沒臉,悻悻地轉身走了。

“我也見過那個花,他的親人根本不管他,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像個乞丐一樣翻垃圾桶,真可憐。”

人群中又有人發表看法。

這時,有人提到: “我們最該關心的難道不是這別墅裏的血是從哪裏來的,而家主又去了哪裏嗎?”

林奚也很關心這個問題,她很關心這家家主去了哪裏,因為她迫不及待想見他一面。

然後給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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