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宇文唱歌,荀長狗血

第39章 宇文唱歌,荀長狗血。

遣使出國乃是正經國家大事,皇帝沒道理不知道。

然而他知道時已太遲,出使北漠的使團已經車馬井然、帶着早已備好的彩紅賀禮整裝待發準備開拔出城。

宴語涼:“……”

大意了!!!

他本來想的是,那個荀長回來才沒幾天,他急着見面岚岚肯定不高興。于是盤算着拖一拖,等岚岚哪天心情好的時候再……

卻忘了岚王說話雖擰巴,做事卻一向利落果決!

此刻春暖,窗外桃花打了苞一片明媚薄粉。

岚王正襟危坐于窗下,一身少見的春意盎然藕荷素色,長發松松紮着略微慵懶,堇青石的風筝耳墜散落耳畔。

皎皎君子,景美人更美。

可惜美人正在诓朕。

“阿昭也知道,北漠異動如若為真,那幾位使臣此去便必是入了龍潭虎穴、險惡至極。幸而宇文長風游學多年精通外交,荀長又頭腦聰明随機應變,相信他二人珠聯璧合一定不辱使命。”

“阿昭是不太記得此二人了。”

他修長手指翻了翻折子,不經意般道:“若是記得,就會知道此二人當年一個是三皇子心腹,一個是太子母族侍女所生。自幼皆在宮中耳濡目染左右逢源,都絕非池中之物。此事交給他倆最為得宜。”

絕了。

宴語涼默默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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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岚岚近來越發出息了!

區區兩句話而已,不但冠冕堂皇大公無私地就把兩個倒黴鬼送去了虎穴狼巢,還順手一把抹黑——【雖說是送去了虎穴狼巢,但也不用心疼他倆哦,畢竟當年一個是三皇子心腹一個是太子母族,都不是自己人呢!】

太陰險了。太狡詐了。平時臉皮那麽薄的男人怎麽也學會面不改色地酸起人來了?岚岚跟朕徹底學壞了!

莊青瞿知道這種話多半唬不動他的阿昭。

但能哄一點是一點。

誰讓荀長慣會蠱惑人心不是好東西。而宇文長風……反正阿昭又根本都不記得這人的存在!

他想畢,他擡起清淺的眸,看着窗下裸露明媚陽光中皇帝的俊朗側顏。

歲月靜好。如今的日子一天天令人沉溺,他只願一生就這麽長醉不醒。手中那麽好的一切,自是容不得任何人破壞。

桌上小玉盞裏滿滿酸甜梅幹,岚王修長的手指拿起一片:“阿昭,過來。”

宴語涼的不拘小節,每次都是直接從他指尖咬走梅子,還不忘舔一下殘留細細的糖粉。

莊青瞿一邊留戀酥酥麻麻的滋味,一邊笑自己有病。他打小愛幹淨,旁人碰他都覺得髒,如若換做是別人把口水弄在他手指……

只有阿昭。

喂幾口梅子,又想,阿昭冬天批折子時都是喜歡過來偎着我的。暖暖的貓兒一般,近日卻怎麽不偎了?

他越想越悶悶的,發着呆拿起梅子。喂。拿起梅子,又喂。

宴語涼被他連喂了七八顆,一連猜了無數種可能性。直至試探着拿起手中折子去對面茶榻擠着岚王坐,靠着滿身幽香的大美人,岚王才終于滿意了,面上卻依舊繃着一張俊臉。

唉。岚王心,海底針!

……

日光晴好。皇帝與岚王正細細讨論着天子還朝的具體事宜。如今已是四月,一年的好光景真正到來。莊稼要開始種、各地官員也要進京述職,錦裕帝重回金銮殿乃是頭等大事。

中間拂陵來了一趟:“陛下,岚主,北漠使團已出城。”

莊青瞿只頓了片刻,便繼續低頭與皇帝讨論正事。

終于走了,走了最好。北漠遙遠,使團往返至少一個月,阿昭最好一個月都不要想起他們。

更不必知道,他昨日偷偷出城見荀長的事。

莊青瞿也不想見那死狐貍。但他要荀長手裏北漠的密報,卻又不肯冒險放他進宮才只能自己去。

幾年不見,荀長一點沒變。一見面,他沖上來第一句便是:“莊青瞿!阿涼最近是怎麽了?是出了事還是你做了什麽手腳?”

“他如今身體雖無恙,但其他地方必有大問題!他重傷時吾給他點的續命燈,燈芯的顏色至今一直不對。”

“你今日必須與吾說實話!不許诓吾!你知吾荀氏一族數百年來奉命守護宴氏,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吾!”

……

車辚辚、馬蕭蕭。

大夏使團一路北上,荀長坐在車上發呆。

續命燈顏色奇怪,他曾想過很多可能。比如阿涼會不會是雖然活着但瞎了或瘸了。可後來奚行檢寫信過來,又說皇帝四體健全還能爬牆。

萬萬沒想到,竟是失了憶!

怪他來遲了。也不知阿涼失憶後莊青瞿都幹了什麽,以前那麽多年費盡心機都不能讓阿涼多看他一眼,此次卻居然在一個月之內就籠絡到了阿涼的心??

還能讓阿涼配合他一起演戲,一起上城樓,一起見百官演君臣和睦。至今百官之中無人懷疑,連一丁點皇帝失憶的流言都不曾聽說!

莊青瞿這是長進了!

荀長發呆。身邊宇文長風則一路興奮。

他闊別大夏十年,眼前風景如畫怎麽也看不夠。此次出使雖是去他最不喜歡的北漠,但他一想到途中既要經過收複的燕雲失地,又要途徑錦裕七年才建立的“雲盛州”,等到邊關賀蘭紅珠時還能見到他家的老父親,就覺得無比開心。

開心得他忍不住邊走邊唱,撥弄一個堪輿國金發大胡子朋友送的洋琴,一路用荀長聽不懂的語言唱異國的情歌。

路過城鎮、市集,歌聲吸引了不少姑娘回眸。好多見他長得那樣俊俏,剛買的櫻桃李子枇杷一把一把往他車上擲。

唱了一路:“阿長,你怎麽整日都在發呆?”

荀長看了他一眼。

皇帝失憶的事情,就連奚卿徐卿都不知道。但荀長覺得倒是可以告訴宇文長風。

宇文長風從小嘴巴就緊,最重要的是他這些年游歷各國見多識廣,即使知道真相肯定不會如奚卿他們一般大驚小怪!

宇文長風确實見多識廣、也不容易大驚小怪。但聽了荀長的話還是一晚沒睡,第二還是沒能徹底睡着。

白天裏也不唱歌了,頂着兩眼大大的紅血絲懷疑人生。

“二皇子不但失憶,還和莊青瞿……?!”

宇文長風是在皇帝還沒繼位時就離開了大夏,因而至今改不了口,總還喜歡“二皇子”“二皇子”的。

“可是,怎麽可能?!”

至少在他的記憶裏,莊青瞿一直都是看不起二皇子的。此人本就傲慢難相處,面對出身低微的二皇子尤其從來沒有過好臉色。

而二皇子,雖說性格溫和活潑對誰都笑臉相迎,卻也不喜歡莊青瞿。

雖是會找他說說話、逗逗他,但真的有好酒好東西的時候,你看他哪次喊莊青瞿了?

荀長:“阿涼是不喜歡莊青瞿,但當年莊青瞿一直偷偷喜歡阿涼。”

宇文長風:你确定???就他那成天一臉嫌棄的樣子能叫喜歡?咱倆當年伴的還是不是同一個讀了?

荀長:“莊青瞿那時候小,性子又被家裏養得高傲自負,自是不太會表達。但你瞧這如今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把阿涼哄得多好?”

宇文長風:“………………”他還是不信。

無論怎麽想,記憶中的莊青瞿都是那副眼高于頂瞧不起人的模樣,看向二皇子的眼神沒有半點溫度。

荀長繼續跟他說,後來二皇子繼位之後的種種。

宇文長風本來只“有點不信”,聽着聽着變成“徹底不信”了。

他深深懷疑荀長是不是這幾年在北漠閑得無聊三流話本看多了。這說的都是些什麽狗血故事?

繼位之後莊青瞿整倒權臣澹臺家,只是因嫉妒與二皇子與澹臺泓交好??南征北戰也是為了獨攬大權,好強迫二皇子委身于他???

看看高貴清冷、一身傲骨的莊青瞿都被黑成啥樣了!!

宇文長風默默想起一件舊事。

荀長從小就有這毛病,說話慣常喜歡在事實之上添加不存在的曲折劇情。比如二皇子被莊青燒衣服那次,荀長當時形容的是——

二皇子凄凄慘慘,大冬天的又沒有衣服穿,只能拿破床單和裏面的棉花連夜縫了一件新棉衣。而莊青瞿道德敗壞,大半夜還派家丁前來嘲笑,與二皇子隔着宮牆對罵。

且不說莊府的家丁怎麽可能半夜潛入皇宮。

就只說二皇子那雙挫手!除了寫字好看其他幹啥啥不靈!他上哪兒有本事自己縫棉衣?

荀長的故事已經說到了如今岚王在宮中是如何柔情蜜意哄騙失憶皇帝。

宇文長風不禁默默感嘆,此人生在欽天監實在浪費,京城三流話本坊都不知道他們錯失了一個怎樣的人才!

……

荀長和宇文長風出使一路天天讨論皇帝。

京城裏的皇帝卻在尋思——岚王前幾日偷偷出宮到底見了誰?回來之後竟連着幾日心緒不寧。

撐,你繼續撐。

“……”

“行了岚岚!不準喝了。都是今日第七杯了,晚上還要不要睡了?”

宴語涼從岚王手裏搶走的是一杯濃濃的醒神茶。

岚王有一個弱點,就是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根本不設防,問他什麽他都肯乖乖說實話。可最近岚王似乎也覺察到了自己有這毛病,這兩日總喝很多醒神茶,每天撐到宴語涼先睡他才睡。

……都是枕邊人了,至于這樣鬥智鬥勇?!

宴語涼是很服氣:“岚岚,朕保證,朕以後再也不趁你半睡半醒時問你事情了。天子一言九鼎,絕不騙你。”

“那你也答應朕,這茶以後不準喝了,好不好?。”

“你本來睡得就淺、又疲累,還喝這種東西作踐身子!”

他說着來氣,拿起桌上一本折子就敲了岚王的腦袋一下。岚王可能一輩子沒被人這樣敲過,愣神了好一會兒,反而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無措起來。

“不是……不是不願說給你聽,是我怕自己神志不清,說了胡話做不得真。”

宴語涼:“好啦!”

岚岚太過認真,他也舍不得再為難他。

“但青卿要跟朕說實話,你前幾日出城……是不是去見那個荀長了?”

十分安靜,沒有否認那就是承認。

“你們都說什麽了?”

岚王不語,只讓拂陵把那一沓很厚的北疆密報拿來。

兩人立君明臣賢,立刻開始認真研究。

密報上書的北漠異動,倒是與之前蘇栩帶來的情報的大體差不多,可內容卻比蘇栩那份更加詳實清楚的多,就連草原大婚賓客名單,北漠屯糧采買的各類名目價格都有。

莊青瞿跟宴語涼讨論着讨論着,基本達成共識——就算北漠真的有意起兵,按照這明細來看集結也遠未充分,大夏尚有時間準備布防。

其他對策,就只等北疆使團回來再共同商議。

研究完了,轉眼已到天黑就寝的時間。

宴語涼:“岚岚,可是,國家大事說完了,你的事還沒說。”

“……朕還是覺得,你肯定是被那個荀長給欺負了。”

莊青瞿冷笑:“不曾,他不敢。”

宴語涼:“青卿,他若是真的欺負你了,你就跟朕告狀就好。此人就算出使有功,欺負了青卿……朕也不喜歡他!與青卿一同不喜歡他!”

莊青瞿一滞。

他本不想說什麽的,此刻卻再也忍不住,幽蘭香的身子整個傾覆下去抱住宴語涼。

他真的好喜歡阿昭這句“與你一同不喜歡他”。

……

大夏民間一直有個傳說,欽天監荀氏的祖先乃是狐仙修成,因受過大夏開國太|祖的恩惠,發誓子孫保佑歷代帝王。

宴語涼:“???”

“啥?真的假的?他是狐仙,這世上真有狐仙?”

莊青瞿好氣又好笑,一把摁住他:“不曾有!傳說罷了!”

宴語涼“哦”了一聲,還挺失望的。

“但這個荀長确實邪門。不但通曉占蔔和詭異法術,還……有一次我曾親眼見一人得罪了他,他只遠遠打了一個響指就害人家跌落進蓮花池中。明明那人性子謹慎,當時行距池邊至少還一尺多遠!”

“還有一次……”

還有一次,是錦裕三年他重傷瀕死。荀長告訴阿昭若想救人就去太廟連放七天天子的心頭血。阿昭去做了,他也活了下來,卻至今不知狐妖安的什麽心。

“他雖妖邪,民間傳言卻總說……只要荀氏常伴大夏天子左右,天子就不會有任何閃失。”

他垂眸,抱緊懷中人。

【所以,若不是你當年執意支走了吾,北疆那次有吾護着阿涼根本就不會受傷!】

【怎麽,你還不服?可你不就是沒護好他,吾多年在阿涼身邊從未有過任何閃失!他在你身邊卻差點死!】

【岚王莫不是又打算再找高僧開壇鬥吾了?】

“……”

“青卿。”

“青卿!你別聽那種胡說八道!”

宴語涼抱緊岚王心疼不已。他家岚岚可是那種心思特別細膩又容易鑽牛角尖的性子,聽到這話日子還能過嗎?

怪不得連着幾日那麽難過,果然是被那個荀長欺負了!

他安撫了岚王一會兒,指尖伸進岚王亵衣,莊青瞿:“阿昭?你……做什麽!”

“你看,青卿身上也有好多的疤痕。”

黑夜裏。皇帝的指尖蹭着岚王腰側一道道凹凸不平、猙獰的刀疤。

岚王傷口的肉本就嫩,猝不及防被他摸得一陣酥麻從疤痕顫至心間,咬牙把他的手硬拽出來。

宴語涼又去摸他指尖。

岚王的手指修長好看,指腹掌心卻有厚重的繭。周身皮膚摸起來亦不算纖滑,處處有着大漠長風劃過的痕跡。

“……青瞿也受過許多傷,朕不是也沒能護着青瞿。”

莊青瞿:“阿昭,不一樣。你是天子。”

宴語涼:“正因朕是天子。天子職責是什麽?是守疆土國門、回護天下子民,而不是被人護着!”

“阿昭……”

“青卿是朕的人,是朕應該處處護着你,以後不讓你再受傷才是。”

“若是青卿也想護着朕,朕就以後只給青卿一個人護。那個荀長,他愛誰誰,朕不勞他操心。”

莊青瞿沒說什麽。

胸口卻是從未如此安心。荀長那日那些話逐漸在耳邊遙遠、淡去,再也不會時時刺心。

他緊緊抱住宴語涼,偷偷吸了好一會兒,終是輕聲道:“睡吧。”

卻不成想,懷中人各種扭動。

“青卿,咳,睡前朕……還想跟青卿承認一個錯誤。”

岚王溫柔地“嗯”了一聲。

“青卿先答應朕,再生氣也不可以生氣?”

他會這麽說,那就肯定是能氣死人的事。但莊青瞿此刻滿心溫柔,懷中人哪怕翻個天下來他也不會氣。

宴語涼:“那朕說了啊。”

他深吸一口氣。

“朕細想了一下,荀長拿來的那一份北漠密報內容詳實嚴謹程度絕非幾人數月可以完成,其背後必有一整個打入北漠多年的情報團,而既然青卿并不知曉這個情報團的存在,就只能是朕多年以前秘密設在北疆的了!”

“因此,朕當年有事是瞞着青卿的!但朕如今一片坦誠全部交代,以後也保證不瞞青卿。”

“還有就是……”

“按朕的性格,如果北漠有這樣的秘密情報團那別的地方肯定也有!只是朕失憶了統統想不起。青卿日後……能否陪朕一起找找?”

“不然那些人也太可憐了,只有朕一個人知曉他們的存在。他們有的潛伏國外有的深入敵後,一下子豈不都成了斷線的風筝?”

莊青瞿:“……”

宴語涼指尖勾勾他:“說好了,不準生氣?”

岚王咬牙抱緊他:“不生氣,幫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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