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早上六點，床頭的鬧鈴準時響起，兩聲過後停下。

熟悉的節奏讓南嘉恍惚，以為自己還在學校，于是她熟練地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腦袋。心想，再眯十分鐘就起來。

在這種半清醒半迷糊的狀态中，她卻沒聽到叮叮當當的響動聲。宿舍三人都知道她賴床的習慣，也會刻意放輕自己的動作，但再如何小心也會發出聲音。

雖不大，但确實有。

然而今天，除了最初的鬧鈴聲，以及身旁很輕的一點摩挲聲，過後，耳邊霎時安靜下來。

被子上清淡的奶香氣萦繞在鼻翼周圍，南嘉的腦子轟然一下炸開，昨日的記憶慢慢回籠。

差點忘了，她跟餘惜楠回家了，現在還躺在對方的床上，而餘惜楠……

南嘉掀開被子，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果然不在了，再看向門口，藍色的房門留出一條細小的縫。

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果然才六點多一點，即便是在家，這小孩依然保持早起的好習慣。

因着要配合餘惜楠的習慣，南嘉昨晚也沒玩到太晚，這會兒精神又清醒了，再睡也睡不着，索性跟着坐起來。

一邊等對方洗漱回來，南嘉一邊思索待會兒該找個什麽借口方便離開。

正想着，走廊外面傳來很輕的說話聲，是餘媽媽和餘惜楠。

“楠楠，怎麽又起這麽早，不再睡會兒？”

“不睡了。”

“你同學呢？也醒了？”

“沒有，她還在睡。”

“那讓人多睡會兒，你也別吵人家了。”

“我知道的。”中間停了兩秒，才又響起餘惜楠的聲音，“對了，媽媽，我跟您商量一件事可以嗎？”

“你說。”

“以後周末也讓南嘉跟我一起回家住行嗎？”

餘媽媽的語氣似乎有些無奈，“楠楠，你就算再喜歡人家也不能時時纏着別人啊，人家小南也有自己的家對吧，哪能天天跟着你跑。就算我同意你也該問問小南願不願意吧。”

“她同意的，那媽媽您同意了嗎？”

“同意同意，只要是楠楠的朋友媽媽都很歡迎。而且小南又聰明又漂亮，媽媽看着就喜歡，巴不得她多來家裏玩呢！”

“嘿嘿，我就說南嘉那麽好，爸爸媽媽一定會很喜歡她的。”餘惜楠與有榮焉道。

眼見女兒又化成一個南嘉吹，餘媽媽趕緊道，“行了，媽媽還有事，先不說了。待會奶奶回來會買早餐，你們随便吃點，中午再帶你們出去吃頓大餐。在媽媽回來之前，你先跟你同學商量好想吃什麽。總之爸爸和媽媽只負責付錢，其他的都交給楠楠來安排了。”

“啊，好吧。”餘惜楠略有苦惱地答應了。

對話到這裏停止，随着對面衛生間傳出來的最後一陣水聲停下，房間的門打開，穿着棉質草莓睡裙的女孩走進來。

“诶！南嘉你醒啦。是我把你吵醒的嗎？”見床上坐着玩手機的人，餘惜楠臉上有些驚訝，繼而換成懊惱。

“不是。”南嘉擡眼看向門口的人，說道，“剛才你在外面跟你媽媽的話我聽見了。”

這條魚，還是個實幹派。

昨晚南嘉想着暫時不跟她拗，打着今早找借口告辭的主意，誰想到對方的動作比她還快。

“啊，哦。”餘惜楠晃了晃神，随後走近兩步，直勾勾地看着南嘉問，“那南嘉你願意嗎？”

她的眼神總是這樣，純真稚然，帶着濃濃的企盼，水潤黑亮的眸子注視你時總給人一種不忍拒絕的想法。南嘉為此心軟過很多次，但這一次她垂下眼簾，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別了，這我可沒法同意。”

說出這句話時，南嘉雖有不舍，但更多的卻是輕松。

一晚上的時間，足夠南嘉想明白。

餘惜楠的話固然讓她心動，包括這個人本身，都讓南嘉歡喜，但她同時也清楚的知道有些事不可能，還不若一開始就掐斷這個根。

反正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日子，沒必要再攪和進別人家，打破人家幸福溫馨的日子。

南嘉用手指戳了戳被子上的草莓，擡頭歉意一笑道，“而且，我正想跟你說呢，剛剛醒來才看到我爸昨晚給我發短信說今天回家，他難得才回來一次，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所以中午就不能跟你們一起去了，麻煩你跟阿姨說一聲……”

憑心而論，南嘉的演技不算差，但她骨子裏對南永望的感情實在少的可憐，是以說出來的話再像也少了一絲溫度。

餘惜楠直覺她在撒謊，并毫不客氣地戳穿對方，“騙人。”

說着她的眼角周圍忽然泛起一圈紅意，看着南嘉可憐巴巴地問，“姐姐，你是不是讨厭我了？”

要命，真的要命。

對方眼圈泛紅地叫她姐姐的模樣實在讓人難以徹底狠下心。

南嘉無奈又頭痛，連忙否認，對她這個突然扭轉的腦回路更是大為不解，“不是，你怎麽會這麽想？”

“那你為什麽要撒謊，還找借口離開？是我做錯了什麽讓你覺得不喜歡嗎？還是你不喜歡爸爸媽媽她們？我……姐姐，你不要讨厭我好不好。”

“都不是。”南嘉打斷她，試圖解釋，“你很好，你的家人也很好，只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也沒有讨厭你，好嗎？”

餘惜楠搖頭，無論南嘉怎麽說都不信，只要對方一提離開，她就用那副可憐兮兮的眼神注視着南嘉，說肯定是她做的不好雲雲 ，最後直逼得南嘉開口保證留下才罷。

這過程中南嘉想了很多，從南永望到沈悠，再到昨夜餘惜楠說的那句“把所有東西都分她一半”，想到她說這句話時眼裏洋溢的光彩，璀璨奪目，令人神往。

餘惜楠這個人，就像百香果一樣，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剝開來，裏面的果實卻讓人喜歡得緊。從前，南嘉還覺得全甜，有些許差異，而今卻嘗出了一點酸。

其實聽見對方那樣信誓旦旦的語氣時，有一瞬間南嘉想問“你也分我一半嗎？”最終卻什麽都沒說。

她想，自己再怎麽也該有點道德感，不能把一個好孩子拉入一條深淵。

這條魚兒本該歡快地在水裏游着。

南嘉的性格過分清醒，得不到的東西就不要，無法回應的感情就該及早割舍。

這是在餘惜楠紅眼之前的想法，她游刃有餘，想好了各種借口，但在此之後她意外地改變了先前的決定。

小魚有什麽錯呢？小魚只是心思純淨，對唯一的朋友全心付出罷了。若因自己的原因而莫名其妙疏遠對方，那她可真是個混蛋。

畢竟，這條小魚只有她。

是的，只有她。

而她，也同樣眷戀這條小魚給予的溫暖。

南嘉舍不得，權衡之下，她給自己創造出了另一條路。

如餘惜楠所言，她把自己的家人南嘉，莫不如由她自己開始，成為南嘉的第一個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