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趙卓顏走後,王琳也睡不着,起來到趙兮凝房裏坐在她的床邊就靜靜看着她。
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上午教她禮數的老媽子找到趙兮凝房裏來,沒有走進來而是站在帏幔外。
王琳沒有注意到,老媽子本來有些輕慢的态度在進到這間房裏後,變得十分恭敬卑微,骨子裏透出的小心翼翼,甚至有幾分畏懼。
王琳站起來,無意中看到床尾燈罩中幽幽發光的蠟燭,伸手放在它烏黑的骨架上,摸起來很硬實,随口問道,“這蠟燭為什麽白天還點着?”
“回小姐夫人,老奴也不清楚,只知這兩支長生燭,自大小姐出事後便點着,燃起就未滅過,”老媽子大氣不敢出,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這麽神奇”王琳彎腰仔細看了看裏面的蠟燭,燒了這麽久,燭身幾乎沒有怎麽消耗。
太不合常理了,不過鬼她都已經見過,再不合常理的事,現在她也能接受。
跟老媽子一起走出趙兮凝的房間,跨過門檻雙腳站在門外老媽子明顯松了口氣,下午連帶着對待王琳也變得小心翼翼,就連王琳也察覺到了老媽子态度的轉變。
老媽子離開時看着趙兮凝房裏幽幽亮着的窗子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叮囑明日事忙,怕是不能來,讓她自己把她教給她的都熟記于心。
是夜,王琳站在窗前擡頭看着天上懸挂的明月,喃喃自語,“沒有星星,明天會下雨嗎”
王琳睡不着,在窗前站了許久,無意間低頭往後瞥了眼才發現,女童也一直在一旁站着,瞌睡得小腦袋一直點着。
她睡不着,可是這裏的人習慣早睡,是她疏忽,王琳轉身拿了只燈籠點着,她一動女童就被驚醒了,見她在點燈籠,連忙過來幫她,問,“小姐夫人是想去大小姐房裏?”
王琳把點亮的燈籠推到她手裏,“夜深了,我要睡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女童擡頭疑惑的看着王琳,她臉上明明沒有一絲困意。
“走吧”王琳拍了拍她的肩。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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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走後,王琳也就吹了燈,脫了衣服躺下。
果然第二天天微微亮就下起了蒙蒙細雨,院子像是籠罩在一層薄霧中,所有人都在為明天的婚禮做準備。
府上張燈結彩,冷清的院落裏一下子不少人進進出出,把院子裏能換的東西都換作了紅色,房門上挂上紅綢和大紅燈籠。
喜慶的顏色在這個被煙雨籠罩的府上不顯得喜慶,反而讓她覺得些許詭異。
再加上忙裏忙外的這些人臉上不見一絲喜色,王琳的心也變得沉重。
來到趙兮凝房裏,她們在布置房間,可能是怕打擾了床上躺着的人,房裏同時有四五個人在走動卻都是靜悄悄的。
帏幔也換成了大紅色,王琳走到床邊坐下,看着她們忙碌,視線一移,瞥到窗前放着幾張大紅喜字,走過去拿起了一張低頭看了起來。
很常見的雙喜,明豔豔的大紅色,是為她和小兮凝準備的……
這是她的婚事,就是它再怎麽古怪沉悶也好,也是她和趙兮凝的婚事,是她和她喜歡的人的婚事。
沒有人當回事也好,也是對于她來說是意義非凡的……
王琳拿起喜字端端正正貼在窗上。
這雨下了一整天,天色昏暗了才停,院裏的草葉都挂着閃亮的水滴。
視野像是被洗刷了一遍般,幹淨又清晰。
忙了一天的人現在也終于慢慢停歇下來,院子裏又歸于平靜。
雨一停老媽子又來了,話不多說直接把那個紅布包雙手捧起來,帶着她走出院子。
來這裏兩天,她還是頭一次走出院子,看看外面,被領進來的那次不算,那時候她暈暈乎乎的只知道跟着走。
黑夜已經降臨,一路所看到之處都是喜慶的顏色,房屋假山樹林只見一個輪廓,四處挂着紅色的燈籠。
最後王琳随着老媽子走到一處偏遠雅致的院子裏,老媽子把布包謹慎的交到她手上。
“今夜您就在這歇息,明日老奴會帶人來為您梳妝打扮,不要忘了老奴教您的禮數……”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最重要的一天,過了明天,那只女鬼,小兮凝也該醒了,她也該走了。
晚上王琳早早就睡下,半夜外面又下起了小雨,直到清晨天上纏綿的雲霧才散開。
天微亮,王琳就聽到遠處傳來的鞭炮聲,一陣接一陣,送來清粥的女童說是在迎客。
早上王琳多喝了一碗粥,因為老媽子說過從早上到昏時這段時間新娘子是不能吃東西的,讓她早上最好多吃些。
吃完早飯,老媽子帶着兩位老婦人為她沐浴淨身,如果都是脫光了一起洗澡,她還不會不自在,偏偏就她一個人被扒個精光,幾雙眼睛一直盯着她看,還怕她洗不幹淨似的,拿着澡巾用力在她身上搓。
她都這個年紀,扭捏的話太難看,過了最初的尴尬,王琳盡量忽視她們的目光和手,還有身上幾乎要被搓破皮的火辣辣的痛感。
洗完澡王琳暗暗松了口氣,接下來迎接她的是古老的潔面方式,絞面。
先在她臉上抹上一層細膩的面粉,然後用繃直的細線将她臉上的汗毛扒幹淨。
雖然不是很痛,可是一會一下一會一下,漫長的過程很磨人,而且……
為她絞面的老婦人見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以為她是連這種痛都受不了,輕蔑的橫了她一眼。
好吧,王琳閉上眼,不再多想了。
半個時辰過去,她臉上滑膩的面粉弄下來,給她絞面的老婦人一見,臉一白手一哆嗦差點直接跪了下來。
老媽子正端了盅湯水回來,看老婦人誠惶誠恐的看着她,猜到了什麽臉皮一繃,走過去一看到王琳的臉,氣得手上的湯差些直接砸她身上。
“沒事”王琳看着鏡子裏自己的臉跟得了紅斑狼瘡一樣,一片一片的紅色,她知道她的皮膚一向敏感,有時候用錯洗面奶也會紅起來,“很快就會消下去”
擡手放在老媽子氣得直發抖的手上,對吓得面容失色的老婦人微微笑了笑,“等會多敷些粉就可以遮住了”
再給王琳敷粉描眉打胭脂上口脂,老婦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走一步望十步,生怕再出差錯。
趁着王琳還沒上口脂,老媽子舀了碗湯過來,“喝口參湯,時間還長着呢”
“謝謝”王琳接過碗來,幾口喝完,老媽子拿着碗又去舀了些,“多喝點,免得撐不住”
為她上完妝,粉很厚臉上的紅印看起來淡了不少,老媽子看了看繃着臉微不可見點了點頭,老婦人屏着氣鞠了一躬逃一樣的退下。
接下來是為她梳頭發,比化妝名堂更多,聽說命很好的老婦人在她身後拿起她的頭發梳一下唱一句,王琳聽不懂也不知道她唱的是什麽,心裏忍不住覺得這幅畫面有些好笑,老媽子瞪了她一眼,一本正經看着老婦人為她梳頭發,見梳得差不多了,把之前的紅布包拿出來。
這不是給她的聘禮嗎,見老婦人拿起梳子以發護耳為她梳出一個博鬓,然後拿起布包裏的花釵簪笈戴她兩側鬓上,王琳一臉疑惑看向老媽子。
老媽子正低頭整理嫁衣沒看到她的眼神,倒是她一偏頭梳頭發的老婦人手上的金花差點插錯地兒,把她的腦袋又掰回來。
頭發梳好,老婦人退下,王琳看着鏡中的自己,輕輕搖了搖頭,耳畔的流蘇叮呤響,并沒有她想得花哨,耳邊盤髻将金花流蘇戴在髻上,再插上些花釵就是,後面及腰的黑發上垂落着一排細長的紅色流蘇。
至少她很滿意她這副模樣,老婦人牽着她的手站起來,為她換上紅嫁衣穿上紅繡鞋,王琳站在銅鏡前,攤開手任老媽子給她換上。
嫁衣如火,似乎能灼傷人眼,王琳忽然淚如雨下。
“小姐夫人!”老媽子的聲音幾乎吊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找手巾為她擦淚,“要不得,要不得,要花了……”
“新娘子出嫁前不都是要哭的嗎”王琳牽動嘴角,笑了笑。
老媽子給她擦淚的動作停了下來,看着她,不知是怎麽想的,低頭給她戴上金手镯耳墜和金鎖,收拾起布包裏剩下的珠寶放好,退出房去還為她關好了門。
老媽子出去後,看着鏡中一身嫁衣的自己,眼淚靜靜的流淌,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流淚,這時候她心裏其實特別平靜,可能只是為了應景,否則她實在找不出理由來。
她這一坐不知不覺就坐到了昏時,西邊紅霞映照,青瓦綠葉似乎也泛着澄輝。
聽着鞭炮聲越來越近,老媽子帶着一開始為她梳妝的老婦人趕緊來為她補妝,房中昏暗老媽子點起兩支紅燭。
鞭炮聲已經近在小院門口,老媽子為她蓋上紅頭蓋,視線頓時一片昏紅,垂下眼簾只能見到腳上的繡鞋,老媽子扶着她的手引着她走出房往院外走。
走到院門口,随着院門口被打開,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夾雜着鑼鼓唢吶聲。
本來扶着她的老媽子退後,她的另一只手被拿起來搭在一只溫熱細膩的手腕上。
這人領着她前行,邁出第一腳,她就看到她腳下踩着的不是青石坂而是紅氈席。
她能感覺到她四周有很多人跟着,可只聽得到唢吶聲和腳步聲,她又不能看到,熱鬧中的靜默,讓她心裏慢慢升起一絲絲恐懼。
“琳”
熟悉的聲音溫柔帶着笑意像是要蠱惑誰一般,王琳詫異擡頭,手不自覺抓緊,聲音幹啞,“卓顏?!”
“噓,”趙卓顏的聲音低得只有她們兩個人聽到,“這裏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們,”
王琳輕輕點了點頭,趙卓顏拍了拍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語氣悠然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沒想到會是由我來接親”
王琳聽到了,低頭沉默,看着腳下似乎走不完的紅氈席。
這一路唢吶吹得熱鬧,卻又冷清,望着前面站滿人的大堂,趙卓顏目不斜視,嘴角含笑對身旁的王琳小聲說道,“晚上等我,小心……”
“新人到――”大堂裏的主持長喊一聲。
趙卓顏送王琳走進大堂就收回手退到一旁,紅蓋頭下王琳看得到大堂兩邊一排一排擁簇的鞋子和衣擺,還有前方的一雙绛紫色繡鞋,她聽着主持的聲音提起裙子跪在蒲團上。
“新人一跪天地”
“新人二跪趙家列祖列宗”
“新人三跪高堂”
“禮成――”餘音在衆人頭頂上盤旋。
不幹這些人的事,他們只是冷眼旁觀,這只是她和趙兮凝的事,趙兮凝不在,只有她一個人,為什麽這些事外人偏要插上一腳,而她作為當事人卻只能任人擺布。
一股不甘和怒恨忽然不知從心底哪個地方冒出堵在她心窩,讓王琳有股扯下紅蓋頭,扔下這一幹不知所雲的衆人,帶着趙兮凝離開這個鬼地方的沖動。
理智卻讓她安安靜靜的跪在老夫人跟前,雙手奉上一杯茶。
手上一輕,片刻她聽到坐在她前方的婦人說,“從今起你生是凝兒的人,死是凝兒的鬼,好好扶持凝兒管理這個家”
說着示意下人承上一個暗紅色刻花小木盒送到她面前,王琳雙手拿過來,低着頭恭敬道,“兒媳謹記娘親教誨”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要洞房了,好白菜還是要給豬拱了,心情好複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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