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七公分

到的人是楚雲曦。

E-ternity總共五個人，化妝師和司機已經回去了——

其實按照道理，經紀人和助理應該在場，但是……

這是一種理想狀态。

簡而言之，不紅的話，什麽情況發生都是合理的。

他們五個人，楚雲曦一行卻據說足足有十幾個，從助理、經紀人到化妝師，甚至還有嘉燦的工作人員。

于是兩個休息室，本來大的理所當然是組合的，硬是掉了個個。

到了休息室，翟諾開了口，聲音甜甜的，拖長了調子：

“好——大——牌——喔。”

陰陽怪氣。

談謙很淡然：“楚雲柏都為了他下海了，你覺得呢？”

他把接管一個龐大的娛樂公司叫“下海”，崔子烨莫名聽出了一點奇怪的意味。

他詢問似的看向談謙，後者言簡意赅：“他在我這是被老頭子耳提面命的‘別人家的孩子’。”

豪門也要比後代。

比得更狠。

談謙這種屬于要被打斷腿的不務正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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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烨悟了。

原來是事業粉看到了戀愛腦的哥哥姐姐。

呃……在這是弟控。

“不知道會不會脾氣差。”郁一垣倒是擔心另一個問題，“一會兒碰見了總要打招呼。”

“不會。”

“你怎麽知道？”郁一垣下意識地道。

然後他突然反應過來，回答他的是今天格外寡言的江楓。

江楓也被反問得懵了一下。

其餘四雙眼睛聚到了他的身上。

空氣突然安靜。

過了片刻，江楓道：“……他脾氣挺好的。”

頓了頓，“我之前聽別人說的。”

四雙眼睛眨了眨。

少頃，郁一垣先松了口氣:

“那就好。”

其實這話換了任何一個人說，都要被刨根究底。

但是說這話的是江楓。

江楓在E-ternity是個很神奇的存在。

他年紀最小，一般團內都是團寵的存在，但在粉絲眼中，這個人設是翟諾的。

江楓不是不可愛，事實上他有一次出圈的就是一個團綜cut，他從床上爬起來，頂着呆毛，樣子乖乖軟軟，無意識叫了一聲“哥哥”。

叫哪個哥哥粉絲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好哥哥們也不知道。

但是江楓可以很可愛，他自己卻好像不知道。

話少，不撒嬌。

小小年紀看上去拽拽的。

媽粉恨鐵不成鋼。

隊友們也恨鐵不成鋼，不過因為一直生活在一起，除了沒有可愛弟弟rua的遺憾，還有幾分怵。

江楓是團內的概念核心，也負責編舞和創作，郁一垣脾氣好，負責跟公司溝通以及對外對接。于是錄音、排練，就是江楓在盯。

這種時候他六親不認，很恐怖。

他說完這句，連翟諾都沒再陰陽怪氣。

大家坐在位置上各自休息，只有談謙若有所思地看了江楓一眼。

就在這時，他們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我去開。”

郁一垣起身打開門，卻驀然愣了一下。

休息室的燈壞了一盞，斑駁的鏡子上大約是許久沒人擦，蒙上了一層不厚不薄的灰塵。

進來的時候崔子烨就吐槽過，說不管人多人少，估計他們還是會被趕到這裏，畢竟這樣的環境，一看就不适合金尊玉貴的豪門小少爺。

只是他們着實沒想到，小少爺會纡尊降貴，主動來找他們。

“前輩們好，我叫楚雲曦。”他這樣說。

他有一張極為清秀的臉蛋，放在學校裏也是會讓人頻頻注目的長相。

偏偏他的身上萦繞着一股羞澀腼腆，雜糅出了一種溫馴無害的氣質。

這有些少見。

最少見的是，只是幾句話，崔子烨就發現，他不是裝的，而是真的很害羞。

混娛樂圈的人，走清純腼腆人設是一條不太吃香的路子，而真單純則是蠢，會被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E-ternity是最懂這個道理的。他們是因為經驗和教訓，而面前的這位……

崔子烨産生了一瞬的憐愛，随即反應過來，自嘲。

想什麽呢。

人有親哥保駕護航，和他們自然不一樣。

楚雲曦在一個個握手，正到崔子烨面前。

崔子烨回過神，伸出手：

“崔子烨。”

“你好。”小少爺的語氣激動了些，甚至有點結巴，“我……我特別喜歡你的rap。”

崔子烨：？

啊？

他這回是結結實實怔住了，轉過身去看隊友，隊友們看天看地，一個不看他。

崔子烨只好道，“……謝謝你的喜歡。”

“《moment》裏的詞，寫得很好。”小少爺繼續道。

臉還有點紅。

居然是真的知道。

這一回，崔子烨是真的有些驚訝，再說的“謝謝”也認真了許多。

他的rap詞都是自己寫的，他喜歡真心的誇贊。

最後，楚雲曦來到了江楓的面前。

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的緊張突然明顯增加了。

他動了動唇：“江……”

“江楓。”江楓伸手，跟他握了一下，語氣很平靜，“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E-ternity的表演很成功。

紀曼露會挑人，當初她組E-ternity是奔着頂流團的野心。

能力、特長甚至性格脾氣，挑出的五個人不說個個完美，組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一個團。

其餘四個人都當了幾年練習生，最少的翟諾也一年，只有江楓是最後的空降。紀曼露滿意他，但是江楓沒想到，三年之後她還要把他留下來。

表演結束，江楓看到了臺下原本心不在焉的工作人員訝異的神情。

楚雲曦在後面不留餘力地鼓掌，但可惜因為時長，後面他們的talk環節還是被取消了。

下了臺，江楓來洗手間用冷水沖了一把臉。

他的臉上還畫着舞臺妝，淚痣被勾勒出黑桃愛心的樣子，《moment》是首節奏非常快和激烈的舞曲，妝容便偏向低調和冷凝。

他随便擦了一下臉，想起了下臺時崔子烨聲音很低的話：

“真爽。”

他還在喘着氣，額上都是汗。這句話裏是酣暢淋漓，而他們的舞臺就在狹窄的采訪直播間，就這樣，就可以滿足。

江楓吐出了一口氣。

他在思考紀曼露找了他們中的幾個人，因為種種原因不會是全部。

……他覺得他大概能猜出來。

然後。

留下他們幹什麽呢？

熱度不夠顯然不可能讓他們solo，那麽……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找他的人是冉胤。

為什麽是冉胤？

冉胤要轉型了，他在Lucky人氣一騎絕塵，幾乎是拖飛機一般的存在。

冉胤不想當愛豆，如果到期不續，Lucky剩下四個人作為團體的熱度卻還沒過去。

……重組。

借空降虐原組合成員的老粉，抑或是翻炒熱度看能不能涅槃——

都有可能。

或者兼而有之。

但江楓覺得都很沒意思。

想通了這點，他從昨晚開始的煩燥突然盡數消失。剛剛因為舞臺分泌的腎上腺素也平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收拾好自己準備出去，卻停住了腳步。

兩天，

兩次。

江楓面無表情地想，他或許真該聽談謙的話改掉他金貴的少爺毛病，至少別老一躲就是往人都碰不到一個的洗手間。

他擡腿往外走，楚雲曦攔在他身前。

他身上還穿着采訪時的衣服，清新的色彩，看上去簡約質樸。

但是江楓一瞥就知道起碼五位數。

還只是襯衫。

楚雲曦伸出雙臂，把門擋得結結實實。

他的耳根又紅了，顯然是不擅長做這種主動又冒犯的事。

江楓停下來：“有事？”

語氣很淡。

楚雲曦看着他：“小楓。”

他咽了口口水，有些緊張，“……媽媽，她很想你。”

他總是看上去很局促。

表面不敢得罪是一回事，說閑話又是另一回事。江楓之前就聽到了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說楚家小少爺原來是十六歲那年才認回來的，難怪那麽上不得臺面。

而剛剛上臺前，楚雲曦又因為過于緊張的手抖而弄掉了耳麥。所有人都在笑，江楓垂了眼，替他撿起來重新別好。得到了他局促的道謝。

就像現在一樣。

江楓沉默了一瞬，把準備好的敷衍咽回去。

他頓了頓，道：“她是你的媽媽。不是我的。”

楚雲曦僵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道：“小楓……你明明知道沒有人會這麽想。”

“但是這是事實。”江楓道。

他的語氣很平靜。

平靜但拒人千裏之外，內容直白，不給楚雲曦絲毫繼續的機會。

楚雲曦張了張口，發現自己一時竟接不下去。

江楓垂了眼：“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哥哥也很想你！”楚雲曦在他身後道，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

江楓停住了腳步。

楚雲曦見他停住，趕緊再接再厲：“哥哥他……他……”

他絞盡腦汁，但是着急改不了笨嘴拙舌。

過了五秒，江楓驀地笑了一聲：

“他？他想我想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你不會要這麽說吧？”

楚雲曦：“……”

他該說是還是不是？

見他為難的樣子，江楓斂了笑意。

“他也是你的哥哥，不是我的。”

他輕聲道。

說罷，他不再猶豫，擡步出了洗手間。

走廊燈光昏暗，通道的盡頭是深沉的夜色。

江楓的手機在震，那是正在尋找他的隊友。

他接起來，低着頭往前走，聲音有點啞：“喂。”

“我在洗手間。”

“知道了，馬上到，等我幾——”

“砰”的一聲，手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江楓心疼地倒抽一口氣，嘴上開了口道歉：“抱歉，我沒……”

看路。

兩個字被他憋在喉嚨裏，他擡起頭。

熟悉的穿衣風格，X冷淡得八百年衣櫃裏仿佛只有黑灰白，今天是白。熟悉的香水味，淡而清冽的中性調。熟悉的……身高。

那個時候他說同樣是姓楚憑什麽你能長到一米八七我就只有一米八。

七公分。

三年過去這個距離也沒有縮短，而他也知道了為什麽。

因為他根本不姓楚。

再往上……

是一張熟悉的臉。

作者有話說：

楓崽，能不能長高跟你姓什麽其實真的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