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嘴硬心軟

林航一掙紮了片刻, 還是老實地報出了一串名字。

江楓垂眼思索了一圈。

很好。

今天一個不落，到得挺齊。

“謝了，回頭請你吃飯。”他道。

“……你還是先把我加回來吧。”林航一說。他翻出了手機，趁着江楓低頭添加的工夫小聲問他, “你跟楚雲曦關系真挺好啊。”

語氣還有點酸溜溜的。

其實他今天已經看出來了, 江楓特意來這一趟, 就是為了護着楚雲曦。

但是他想不通為什麽。

江楓說：“是。”

然後他道：“以後這種場合我應該不常來, 麻煩你幫忙看着點。”

“不是。”林航一覺得匪夷所思, “為什麽啊小楓。”

“不就是因為要給他騰位置你才離開楚家的嗎, 你不知道多少人當初暗地裏在看你笑話，你！”他越說越覺得生氣，“反正我不幫，要幫你找別人。”

他是江楓的發小, 自然而然地就替他委屈。

在他看來, 江楓從小到大都是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因為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土包子就驟然跌落谷底，這幾年吃不好睡不好, 還要忍受別人的譏諷。

……他看着就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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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看着他, 嘆了口氣。

他低聲說：“又不是他的錯。人本來就姓楚, 你還不讓人回家。”

“那又怎麽樣。”林航一振振有詞, “當初既然會抱錯, 說不定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他也适應不了我們的生活啊，你也适應不了他的, 那幹嘛不将錯就錯, 這樣你倆都舒服。明明叔叔阿姨那麽疼你, 還有雲柏哥, 我不知道他們怎麽能這麽狠心的。”

他本來就是口無遮攔的大少爺性子。

江楓知道他其實并不讨厭楚雲曦, 但是單純為他打抱不平。但是他仍然無法想象這些話被楚雲曦聽到時，對方可能的感受。

他冷下了臉：“林航一。”

“……行行行我不說了。”林航一道。

他看上去郁悶得不行。江楓軟了聲：“雲曦人挺好的，你不會讨厭他的。”

林航一未置可否。

這就是默認了，江楓笑了笑，說：“那我先回去了。”

“我再吹會兒風醒酒。”林航一說。

江楓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林航一在他身後看着他。

許久，他突然開口叫了一聲：

“小楓。”

江楓停下腳步，回身：“嗯？”

“不管怎麽說，歡迎回來。”林航一道。

江楓怔了怔，随即笑了笑：“謝謝。”這回他的笑終于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林航一心滿意足。

他收回目光，繼續慢慢地喝着手上的酒。

夜風涼爽。

他想，這個夜晚還不算壞。

－

離開了林航一，江楓端着酒，心裏開始盤算着要把張永超幾個人怎麽辦。

雖然這次人來得齊，但是他不太想攪了這次的酒會。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告訴楚雲柏。楚雲柏不會不管這件事，至于是生意場上的手段還是別的，那就是看楚雲柏想怎麽辦了。

楚雲柏做事他很放心。

說實話，他之前怼天怼地的團霸人設楚雲柏就有一份功勞。誰都知道楚家小少爺不能惹，因為無論他怎麽作都有他哥在背後兜着。

但是……

江楓垂了眼。

他揉了揉太陽穴，難得地有些煩心。就在這時，有人突然撞到了他身上。

江楓的一句道歉湧到嘴邊，卻突然咽了回去。

他剛剛和林航一在的地方是一樓露臺的一角，說完話，他就從露臺通往花園的小門出來，順着走到了花園裏的小徑上。

通過這條小徑，可以繞到另一側的側門。

這不算是一條多窄的路，這會兒也沒什麽人走，這得走成什麽樣都能忽略他撞到他身上？

更何況剛剛他餘光根本沒看到人。

他心下有了數，擡起眼，果然看到了一張熟悉又欠揍的臉。

冤家路窄。

正是他剛剛還盤算着要教訓的張永超。

江楓幾年沒回來了，說實在的，大家的樣貌變化都挺大。

但是面前的人倒沒怎麽變。

張永超距離他幾年前見只是浮腫了不少。

大約是沉迷酒色，他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虛浮的狀态。

這會兒他已經有些微醺，面色酡紅。他比江楓大了三四歲，花天酒地的本事也漲了三四倍，幾年不見，看上去酗酒的惡習又加重了不少。

不出江楓意料，他們撞了一下又分開了之後，張永超臉上也沒什麽意外之色。

他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楓一眼，随即，慢吞吞地笑了：“我說這是誰呢，走路的時候兩只眼睛長在天上，原來是我們楚二少爺啊。”

話音落下，身旁的跟班立刻幫腔：“張少，您忘啦。楚二少已經換人咯，面前的就是個冒牌貨，是哪門子的少爺啊。江楓，你說是吧？”

江楓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發現張永超确實比以前膽子大了不少。

是因為他不姓楚了？

也是。

今天現場跟他打招呼的人明顯少了許多。他出走三年多，回來也沒住回楚家，很多人都默認了他跟楚家早就只剩下昔日的情分撐着。

加上林航一跟他說了，張家和楚氏似乎有重要的生意往來，在張永超的眼裏，楚氏應該不會因為一個抛棄的養子和生意夥伴鬧翻。

在這種情況下，在這樣的地方，報當初自己舔狗不成反被嫌的仇，确實是最佳時機。

不過，他也确實沒有現在跟張永超起沖突的想法。

“原來是張少。”他道，“麻煩讓讓，我回去放個杯子。”

他的語氣很平和，張永超眯起了眼。

“如果我不讓呢。”他道。

江楓理都沒理他，幹脆利索地轉頭，準備原路返回。

肩上搭上了一只手。

江楓斂了笑意：

“放手。”

“怎麽過了這麽幾年了，脾氣還是這麽臭啊。”張永超醉醺醺地笑了笑，“不過現在倒是學乖了不少。走這麽急做什麽，江少爺撞了人，不該道個歉？”

江楓：“……”

“不好意思。”他道，“誰撞了誰？”

不會是他聽錯了吧？

張永超根本不回答他，雙眼盯着他，自顧自地道：“道歉，再學三聲狗叫，這事結了。我們之間的恩怨也一筆勾銷，怎麽樣，江楓。很劃算吧？”

他還是記着當年的仇。

江楓對他愛答不理的時候，他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讓這個驕縱的小少爺跪下來求他。

這會兒不合适。

但是他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要給自己點甜頭。

江楓看着他，默然了半晌。

片刻後，他輕輕嘆了口氣：“張永超，你不會以為，我不姓楚了，就真的和楚家沒什麽關系了吧？”

這句話很有效地鎮住了張永超的跟班們。

他們面面相觑，一時之間都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

張永超臉色也變了變。

不過很快，他就又醉醺醺地笑了：

“那當然沒有。”

“有幸看到過江少爺和楚總的頭條緋聞。”他道，“內容确實是十分精彩。二位兄弟情深，當然不會因為區區血緣而就變得疏離。”

他湊近江楓，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輕輕地道，“江楓，你不說我還忘了，你也夠忍辱負重的。鄭泊羽想你想了好幾年，楚雲柏倒是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不過……我真的很好奇，為了重新回楚家，甘願被自己曾經叫過哥哥的人潛規則。江楓，楚雲柏艹你的時候，你是真的覺得爽，還是惡心得想吐啊？”

江楓臉上的笑消失了。

下一秒，周圍就響起了驚呼。

“怎麽了，心不在焉的。累了？”

耳邊的聲音喚回了楚雲曦的神志。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楚雲柏，搖了搖頭：“沒有。”

他猶豫了一瞬：“哥，還有什麽事嗎？”

“沒事的話……”他輕聲道，“我想去看看小楓，我有點擔心他。”

他有些後悔讓江楓陪他過來了。

他本能地以為江楓會比他适應這種場合，所以才向江楓尋求幫助。而他沒想到，除了江楓原本的朋友，僅僅是因為一個姓氏，有些人的區別對待就會那麽明顯。

……他該想到的。

這一回，是他為了自己的感受自私了。他比自己被冷待還難受。

他的話音落下，楚雲柏沒說話。

“哥。”楚雲曦又叫了他一聲。

他平時一直安靜，也很少提要求，這回明顯是真急了。

就在這時，楚雲柏才開了口：“我和你一起去。”

楚雲曦松了口氣。

他站起身，跟着楚雲柏一起往外走，一邊偷偷看他的臉色。

楚雲柏察覺了，淡淡地問他：“怎麽了？”

“小楓說你們吵架了，哥哥。”楚雲曦小聲道，“不管是因為什麽，你能不能不要跟他計較……小楓他其實就是嘴硬心軟。”

楚雲柏頓了頓：“挺好。”

“現在胳膊肘開始向外拐了。”他道，“到底誰是你哥哥？”

楚雲曦啞然。

片刻後他小聲道：“小楓才不是外人。”

在某個瞬間，楚雲柏幾乎要以為他知道了什麽。但是很快，他就聽到了楚雲曦天真單純的答案。

“小楓也是我們的家人啊，我那天聽爸媽說了，說幹脆認小楓做幹兒子，然後讓我……呃我爸媽也認我做幹兒子。我覺得這樣挺好的，這樣他就真的是我哥哥了。”

他道，語氣很期待。

“……是嗎。”楚雲柏說。

他頓了頓，“那你別期待了，不可能。”

楚雲曦：“……”

好冷酷的回答。

他忍不住道：“為什麽啊。這不是很好嗎。”

楚雲柏揉了揉太陽穴，正要想着要不幹脆坦白算了，外面就突然響起了一陣喧鬧。兩人都怔了怔，下一秒，他們就聽到了林航一的聲音：

“我艹張永超你這個畜生你他媽放開小楓！”

楚雲曦的瞳孔驟然一縮，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旁人已經消失，大步流星地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