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未來

這一下過于用力, 楚雲柏沒對江楓設防，手在被子上撐了一下才撐住自己。

這個動作讓他手腕輕微扭了一下，他條件反射地皺了一下眉。看到他的神情，江楓的臉色就“唰”地一下白了。

但楚雲柏卻沒有說什麽。确認了自己沒有大礙之後, 他第一時間就把江楓攬進了懷裏。

“沒事。”他輕聲地拍着江楓後背哄, “沒事小楓。”

“是我不好。”他道, “沒關系的, 沒受傷, 別急。”

他抱着江楓哄了一會兒, 确認對方情緒穩定下來了之後，問他：“我抱你去洗澡？”

江楓搖頭。

“那你自己去好不好？”楚雲柏順着他的後頸，又摸摸他的頭發，真的像哄貓, “我不陪你進去。”

江楓猶豫了一下。

“你抱我去。”他小聲道, “可以嗎？”

“當然。”楚雲柏輕聲笑了笑。

他抱着江楓去了浴室。真的只是心無旁骛地幫他清理和清洗身體。江楓坐在很大的浴缸裏，身體被水浸沒。一片霧氣中看到了楚雲柏垂着的眼睫和專注而認真的神情。

等洗完，他被裹着浴巾抱回了床上塞進被子。楚雲柏躺在他邊上, 從背後把他連人帶被子輕輕攬進懷裏。

江楓閉上眼睛。

“睡吧。”楚雲柏哄他, “挺晚了。你今天坐了這麽久飛機也累了。”

江楓抿緊了唇。

過了一會兒他說：“……對不起。”

楚雲柏抱着他的手收緊了些, 把他轉過來。

江楓裹在被子裏, 長長的一條, 像是蠶寶寶。楚雲柏捏捏他的臉：“有什麽對不起的。”

“本來就是我着急了。”他低聲道，“沒什麽對不起的。”

“可是……”

“沒有可是。”楚雲柏道, “我才應該說對不起。”

他頓了頓, 放輕了聲音, “是不是吓到了？”

他極少用這種語氣哄人, 原本清冷的嗓音也被浸泡得柔軟。江楓無端地想起很久以前。

那個時候他和楚雲柏沒有走到今天, 他想被楚雲柏愛人的時候應該會很迷人。

确實迷人。

這天晚上，江楓是被楚雲柏哄着入睡的。

他睡得很好。跟楚雲柏一起睡之後他的睡眠質量直線上升。因為楚雲柏會收他手機，沒有幹擾，入睡就很快。

而第二天，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

接下來的兩天江楓依舊在跑行程。

他最近的時間都花在《少年秀》上，成員也都配合他的時間。一些團封團資都是等他回來之後一起拍。當然，随着熱度的升高，最近大家都忙碌了不少。談謙和崔子烨在參加一個音樂競演節目，翟諾客串了一部網劇，郁一垣則是去了一檔職場綜藝。

幾個人幾乎有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拍攝結束之後就一起去吃了頓火鍋。

結束的時候郁一垣走在最後，問江楓：“小楓，今年的生日禮物想要什麽？”

“對哦。”翟諾想起了什麽，恍然，“姜姜的生日要到了欸，姜姜你今年生日怎麽過呀？那個時間有通告嗎？”

雖然E-ternity目前已知已經有三個人出櫃，在cp粉的眼裏也是著名的全員亂炖團，但這個團私底下作風其實非常直男且樸實無華。

其中一個就體現在，這群男的從來不會互相準備諸如“驚喜”之類的東西。都是很直接地問想要什麽，并且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江楓想了想：“……今年我可能在《少年秀》那邊過，估計要拍物料。”

衆人恍然。

“還真是不放過一點吸血的機會。”翟諾抽了抽嘴角。

江楓笑了笑：“工作嘛。”

“那我們在這之前在這之後給你過吧。”翟諾道，“還是像以前一樣，我們給你列個單子，你選個四樣我們去買，然後分配一下。”

這也是他們的約定俗成。

主要是成員之間送禮都是公開的，他們自己覺得沒什麽，粉絲之間不免要比較我哥哥送了什麽你哥哥送了什麽，進而得出誰跟誰關系塑料的結論。

為了避免這種不必要的麻煩，讓粉絲少吵些架，E團內部開創了獨特的禮單法。

江楓點了點頭。

又走了一段，談謙停在他旁邊：“今年生日……家裏怎麽說？”

江楓頓了頓，知道他是關心，小聲道：“還不知道。”

“應該是各過各的。”他想了想，“或者一起。”

談謙了然。

他見江楓神色平靜，知道過去的事已經在他這裏過去。于是也跳過了這個話題，笑道：“那男朋友那邊呢？怎麽說？”

語氣是揶揄的。

對于江楓和楚雲柏在一起的事，談謙只是略微意外，随即就接受了現實。

畢竟是看着兩個人過來的，心裏對結果也多少有點數。

江楓窘迫了一瞬，然後輕聲道：“他說要給我單獨過。”

這件事江楓倒并不是瞎說，也不是猜測。是楚雲柏親口說的。

以他的意思，本來是想給江楓一個驚喜，但是江楓的工作性質注定了如果驚喜不提前安排，當天他是一定空不出時間的，于是驚喜只好驚一半。

楚雲柏跟他說：“留一天給我。是不是當天都行。”

笑着說的。

哪怕那天被那樣生硬的拒絕，他看上去也沒有任何失落或者不好的樣子。也或許他只是藏得很好，江楓不知道。

最近幾個晚上，兩人都是呆在一張床上純睡覺。

因為聚少離多，本身就沒見幾次面的機會，這在他們交往之後都是少見的情形。

江楓抿了抿唇，輕聲說：“好。”

想了想又道，“你不要……我也不怎麽過生日的。”

楚雲柏還是沒忍住，露出了你在說什麽胡話的神色。

“你确定？”他問。

江楓霎時陷入了窘迫。他知道自己嘴快說錯了話。

“回去就和容女士說。”楚雲柏評價，“她的心肝小寶貝兒覺得之前的生日宴不夠隆重，下次得到A市地标拉幾條橫幅，要不然就是‘不怎麽過生日’。”

“……喂！楚雲柏！”

江楓漲紅了臉要撲過去打他，楚雲柏笑着接住他，然後捏了捏他的臉蛋。

“家裏那邊看你，到時候會跟你和雲曦商量。”他輕聲道，“但是這天交給我好不好？之前那次都沒來得及……還有你成年。”

他還記着江楓的十六歲生日。以及一生只有一次的、再也回不去的成人禮。

他說了這樣的話，江楓自然不會再不答應。

只是他看着楚雲柏的背影，沉默了許久，眼底還是陷入了茫然。

鄭泊羽接到江楓的電話的時候，有些驚訝，又有些猶疑。

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實在有些少見，他“啧”了一聲，覺得莫名其妙，立刻接通了電話。

江楓問他有沒有空。

“怎麽了？”鄭泊羽挑了挑眉，“終于決定甩了你沒用的男朋友來找你泊羽哥哥了？”

江楓：“……”

“我突然覺得我有點忙，下次再聊吧泊羽哥。”

他冷靜客氣地說。

鄭泊羽：。

“開玩笑的。”他道。

兩人約了見面時間，鄭泊羽提前赴了約。約定的時間前五分鐘，小祖宗擋得嚴嚴實實，一臉“我是大明星”地進來了。

鄭泊羽抽了抽嘴角。

不過江楓最近确實紅。紅到酒局裏別人摟着的小明星嘴裏也能聽到他的名字，一問還要羞澀，小聲說“江老師是我偶像來着”，眼裏是向往。

鄭泊羽平常不會在意這些，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一些人影響了……總之他注意到了，并且覺得這眼神裏的真心挺滑稽的。

他不覺得這個圈子裏混得久的人還有所謂初心，尤其是這種都已經出來出賣自己的人。他也遇到了不少跟他談夢想談藝術追求的，一大摞情真意切的話放到他這裏只意味着一句話：缺錢或者缺資源了。

就挺可笑。

當然，江楓不一樣。

他和江楓一起長大，江楓是唯一一個在他眼裏與衆不同的人。哪怕他也是一個正當紅的愛豆。

但，不一樣。

這朵小玫瑰自小就漂亮又純潔，幹淨得像剔透的寶石。

只可惜，不是他的。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跟江楓若無其事地打招呼。

“早。”他道。

他打量江楓，片刻後還是忍不住道：“你……”

他頓了頓，話卡了殼。

江楓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打什麽啞謎，有些迷茫：“啊？”

“沒什麽。”片刻後，鄭泊羽吐出了一口氣，道。

語氣有些郁悶。

他從未如此懊惱過自己是個風月老手，因此總能發現一些旁人發現不了的東西。比如青澀的果實熟透之後與之前的微妙差別，那點兒收斂而無意識的、被性/調教出來的惑人。

“找我什麽事？”他問。

“先吃飯吧。”江楓道，“不是什麽急事。”

他這麽說，鄭泊羽也不着急，兩人點了幾個菜，先一起吃了個午飯。

期間鄭泊羽的手機響了幾次，他皺了眉，卻沒有去看。

江楓很體貼：“沒事我不急，你回電話什麽的都行。”

“不了。”鄭泊羽輕描淡寫地說，“不是什麽重要的消息，回去了我再回。”

換做往常，他一定要風度翩翩地加一句“現在只有你最重要”這種略顯油膩的話。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嫌，他什麽都沒說。

這件事就此揭過。

吃過飯，服務生上來收拾了碗筷。江楓把邀請函從包裏拿出來，遞給了他。

是過兩天的生日宴。

鄭泊羽有些意外，接過去之後開了個玩笑：

“就這也要親自送？”

江楓笑了笑沒說話。

只是邀請函當然不用親自送。但最近鄭泊羽有意避着他和楚雲柏，尤其是他。鄭楚兩家一向走得近，只是想借此機會破一下冰。鄭泊羽嘴上不說，避嫌的原因未必沒有當初沖動冒犯江楓之後的懊惱。

都是聰明人，江楓一笑，鄭泊羽就懂了。

他嘆了口氣。

“知道了。”他道，“有空就來。你和小曦一起？”

“嗯。”江楓道，“是家宴。沒什麽外人。”

饒是家宴，其實主家旁支的，人也不少。就是這回不像上回，肯定是篩過的就是了。

鄭泊羽點了點頭。

說完正事，江楓就跟他道別：“那我就先走了？”

鄭泊羽說：“等等。”

江楓疑問地擡了頭。

鄭泊羽打量了他好一會兒，道：“你跟楚雲柏最近關系怎麽樣？”

江楓愣住了。

“別誤會。”鄭泊羽笑了笑，“不是要破壞你們倆偉大的愛情。”

他随意地撥弄了一下碗裏的勺子，道，“感覺你狀态不是很好。”

江楓放在桌子上的手驀然一動。

鄭泊羽看着他，心下了然。

他看得出江楓和楚雲柏在熱戀。江楓身上那種被人悉心照顧和保護的樣子實在太過明顯。

但是……

他的一些不安也同樣明顯。

“有什麽事跟哥哥說說呗。”他聳了聳肩，“除了我，也沒幾個人能給你們倆的事答疑解惑了吧。”

這話是句大實話。

江楓猶豫地看了他幾秒，鄭泊羽能感覺到他其實被自己說服了。他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只是下一秒，他卻聽到了江楓的話。

“沒什麽。”他道。

“謝謝泊羽哥。”江楓站起身，跟他道別，“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出了門，司機停在路邊。

江楓上了車，撥通了楚雲柏的電話。

“喂？”

那邊接起來：“小楓？”

“我剛和泊羽哥見完面，把邀請函給他了。”江楓老老實實地彙報，“現在在回宿舍的路上。”

話裏話外只有一句：我跟他這頓飯清清白白。

楚雲柏就笑。

他說：“我看起來有那麽不講道理嗎？”

語氣很有些無奈。

江楓垂了眼，小聲嘀咕：“那你自己心裏清楚。”

說的是實話。

楚雲柏坦然受了這句略帶撒嬌的指責，然後放輕了聲音：“我這兩天有事，晚上不陪你吃飯了，你自己乖乖的。”

江楓愣了愣。

片刻後，他就回過了神。

他該說“好”的，但是他垂了眼，鬼使神差地多問了一句：

“……最近很忙嗎？”

電話那頭，楚雲柏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一時之間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

“不算忙。”他道，“但是在準備你的生日禮物。”

這個答案江楓始料未及，透過車窗，他看到了自己瞪圓的眼睛。

“小楓。”楚雲柏叫他。

然後道，“別多想。那天我說了沒關系就是沒關系。”

他意識到了江楓剛剛多餘的問題是在擔心什麽。雖然這樣一定程度上破壞了“驚喜”的程度，但為了不讓江楓胡思亂想，也只能透露一點進度給他。

他的語氣很溫柔，江楓被他很好地安撫了下來。

挂了電話，江楓對着窗外出了會兒神，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少頃，他輕輕地垂了眼，開了口跟司機道：“師傅，去嘉燦吧。”

“不回宿舍了嗎？”司機麻溜地掉了個頭。

“嗯。”江楓道，“好久沒練習了，離晚飯還有一會兒，我先去練會兒舞。”

兩個小時後，楚雲柏的手機震了一下。

是他的特關消息。

他點開，@E-ternity江楓V 最新發布了一條微博，是個一分半的cover小視頻，背景是嘉燦練習室。

鏡頭裏的男生白衣黑褲，面容專注，跳的是一支氣勢很淩厲肅殺的舞。

楚雲柏垂着眼看着進度條到底。

等他退出去，評論區的評論已經過萬，前三條江楓翻了牌。

第一條：“啊啊啊今天好A！好喜歡崽崽的cover系列嗚嗚嗚，以後還會有嗎，抖抖！”

@E-ternity江楓V：謝謝喜歡><會有的

第二條：“謝謝帥哥，我可以安詳地去（上夜課）了”

@E-ternity江楓V：加油o.o

第三條：“掉落一只活的小五！我親暈！一個人在練習室嗎，怎麽又背着哥哥們偷偷練習hhh”

@E-ternity江楓V：沒有偷偷，現在他們都知道了（貓咪無辜.jpg）

楚雲柏往下滑了滑，粉絲大多都在嚎叫以及說江楓最近好溫柔。

他笑了笑，給這條微博點了個贊。

江楓大概是又去練習了，沒有第一時間看到他的點贊。

他等了一會兒，就把手機收進了口袋。

祝随從不遠處走過來。

楚雲柏問他：“要改動的地方都說過了麽？”

祝随點頭：“這兩天就能弄好。”

兩人就坐上了回去的車。

祝随開車，楚雲柏坐在後座撐着額頭看窗外的夜景。

他突然道：“祝随。”

“你覺得禮物他會喜歡嗎？”他問。

祝随愣了愣。

随即他很快反應過來，訓練有素地道：

“小楓少爺的話，肯定會的。”

其實他內心的想法是，哪怕是看在花費金額的那串0的面子上，江楓應該99%會說喜歡。

他驚訝于老板會在一件區區生日禮物上花那麽多的心思，更驚訝于他此時此刻語氣中的猶疑和不确定。語氣難得地多了些生硬的官腔。

楚雲柏發現了，卻沒有點破。

他只是笑了笑，然後目光就繼續落到了窗外。

楚雲柏同樣在驚訝自己的患得患失，這種患得患失與其說是害怕自己的心意被辜負，不如說是害怕自己沒辦法彌補當年的遺憾，讓江楓過一個真正開心的生日。

……算了。

他想。

能做的都做的，要是真的不喜歡，到時候就再給他補點別的吧。

到家的時間還算早，江楓還沒回複他。

他一直這樣，一練習就廢寝忘食。楚雲柏本來想去接他，想到了什麽，卻慢了兩步。少頃，他去浴室先洗了個澡。

回來的時候江楓的消息回了過來，好幾條。

寶寶：？！

寶寶：你怎麽又給我點贊

寶寶：……呃不是怪你。我在練習，剛結束，你到家了嗎

最後一句乖乖的，楚雲柏想，江楓應該是坐在練習室的鏡子邊給他發的消息。他好幾次回消息的時候都喜歡那樣，在某個地方蜷成一團，皺着臉對手機戳戳戳。

他無聲地笑了笑。

他慢慢地打字，房間裏的香薰味道清淺地彌漫，和江楓洗完澡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他想到了什麽，打字的手逐漸慢了下來。

其實楚雲柏是真的不在意江楓的拒絕。

或者說。

沒江楓以為的那樣在意。

那天過後，江楓在某天晚上問他要不要再試試，楚雲柏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是真心的，因為他的眼睛裏同時寫滿了忐忑和勇氣。

楚雲柏很喜歡那個灼人的眼神，但是他還是摸了摸江楓的頭發，說“改天吧”。

他沒有那麽饑渴。

想做有些事是因為喜歡，重點不是在事情本身，而是喜歡。

仔細一想，江楓今年都還沒滿二十。

楚雲柏偶爾也會良心發現。

當然，在意有一點。

但他的在意更多的是江楓推開那個剎那的表現。因為當時比起恐懼或者緊張，江楓的反應更像是……

楚雲柏在腦海中的詞彙庫中找出了一個恰當的詞：

如夢初醒。

……這很奇怪。

那只是一個剎那的反應，甚至在那之後，江楓就再也沒有流露出那樣的神情。但楚雲柏還是記住了它，因為它太過特別，卻代表着最直白的真實。

因為這個反應，楚雲柏這幾天一直隐約有些不安。

直到今天。

他終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堪稱兵荒馬亂，他只顧着親吻江楓的眼淚，為他全身心的依賴而感到解脫。

但他從來沒問過江楓一個問題。

那就是：

江楓如何看待他們的未來。

作者有話說：

小柏哥哥，設置最低的底線，在底線內給楓崽最多的寬容

然而楓崽馬上要在他的底線上蹦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