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錯啦

兩人就這樣躺了很久。

楚雲柏的那句話一出, 江楓幾乎有了顫栗的感覺。他在楚雲柏懷中恍神，直到手機震動的聲音将所有的靜谧打破。

來電的人是郁一垣。

江楓今天本來應該回宿舍，他們最近不回歸，就排了直播表, 播一些宿舍日常。

今天晚上是他開直播。

他接起來：“喂？”

“喂小五。”郁一垣在那頭道, “感冒好點了沒啊？”

江楓愣了一下, 然後意識到是楚雲柏替自己用感冒的借口請了假。

“……”他說, “還有點燒。”

“你這聲音聽起來是挺嚴重的。”郁一垣沉默了一瞬, 倒是沒多想什麽, 安慰他，“放心吧啊，今晚的直播換給子烨了，這兩天沒什麽事, 你好好休息。”

江楓應聲。

兩人又說了幾句有的沒的, 江楓就挂了電話。

他嗓子這會兒實在不能聽。

然後他看向楚雲柏，目光疑問。楚雲柏懂他的意思，輕聲道：“家裏兩邊我都打過電話了, 辛彤那邊也跟她說了一聲, 讓她這兩天不要安排臨時行程。不知道還有沒有漏掉的。你一會兒看看未接電話和消息。”

江楓默然。

他想他當初的擔憂還是有點道理的, 他和楚雲柏這戀愛談的。只是消失一晚上, 楚雲柏得通知全世界。

然後他說：“你的生日。”

楚雲柏沒反應過來：“什麽？”

“我鎖屏密碼是你的生日。”江楓小聲說, 把手機電源鍵按來按去，屏幕亮了又滅, “下次如果再有這種情況, 你可以直接幫我回。”

楚雲柏看着他, 愣住了。

江楓的鎖屏密碼是有一次突然想到了改的。當時他沒多想, 只是本能地覺得好像情侶之間應該有點彰顯關系的小細節。

成對的配飾不能戴, 設個密碼總是可以。

沒想到，現在這件事居然成了他拿出來哄楚雲柏的工具。

不過楚雲柏看上去好像挺高興的。高興就好，他可以把所有的密碼都改成他生日。

飯還有一會兒才做好，江楓就繼續有氣無力地躺着。他渾身軟綿綿的，感覺自己這會兒跟水做的沒什麽兩樣。楚雲柏一下一下地順着他的背，像是在哄貓。

然後江楓聽到他說：“爸媽那邊，如果你不想說，其實沒關系。只要注意點，他們大概率發現不了。”

他在和江楓商量他們的心結。

江楓猶豫了一下，說：“嗯。”

這個時候就能看出他們原本關系好的好處。兩個男生，關系又好，只要不被拍到接吻，哪怕牽個手都很好解釋。

然後他道：“我不是……”

楚雲柏耐心地等着他說下去。

“我是覺得，順其自然就好。”江楓看着他，有些忐忑，“現在我們在一起時間也不長，到時候他們問起來知道了……也會覺得有點兒戲。不如先一點點讓他們接受，比如先出個櫃什麽的。然後再找合适的時機說。

“你覺得呢？”

他很怕楚雲柏又想多，補充道：“如果你想直接說也可以的。”

楚雲柏就笑了笑。

“我也沒那麽着急。”他道，“你說得是有道理的。”

江楓松了口氣。同時，竟然有些失落。

他本來只想說最後一句，那就是都聽楚雲柏的。但他直覺楚雲柏不會喜歡這樣的回答。所以他還是說了自己的心裏話。

為愛向全世界出櫃聽起來浪漫又爽，但是後續的問題處理起來是非常麻煩的。而且以他們倆的關系，大部分的壓力肯定都在楚雲柏身上。這也是他糾結的原因之一。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

他拐走了楚家的得意繼承人。楚憑和容慧琳對他那麽好，他良心不安。

可是對于這一點，他隐隐覺得，他和楚雲柏，遲早是要走到這一步的。注定要對不起二老，那麽早說晚說，好像都沒什麽區別。

不過，既然楚雲柏這麽說了，那就先這樣吧。

被折騰得亂七八糟的江楓這樣想。

這件事解決，還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我真的有很喜歡你。”江楓小聲說。

楚雲柏笑了笑：“我知道。”

他頓了頓，“是我追的你，而且我們在一起還沒過多久。你現在沒有那麽喜歡我也沒關系。”

聽起來大度又溫柔。

……如果不是江楓現在渾身的骨頭都還痛着，他就真信了。

這當然是玩笑。

江楓知道楚雲柏也是真心的。這個話題說實話有些尴尬，因為“到底多喜歡”這種東西實在很難量化。更不用說把雙方的感情上秤比個誰高誰低。楚雲柏這樣說，就是想讓這個話題到這裏結束。

但江楓仔細地想了想，并沒有聽他的。他扯住了楚雲柏的袖子，然後認認真真地道：“如果你那天真的和我說分手，我也會發瘋的。”

被定義為“發瘋”的楚雲柏：“……”

“是嗎。”他說，“怎麽發瘋呢？”

他和江楓猜測的大差不差。想的是只要江楓對他的喜歡不是對哥哥的。

那麽他們來日方長。

但江楓好像不買賬。

“發通稿說你始亂終棄睡了我又不負責。”江楓開始想他覺得最狠的方法，然後鄭重又謹慎地宣布，“再買個房子把你關起來。”

倒是真的很兇。

但楚雲柏眼中卻閃過一絲流光。

然後他道：“那辛彤得先瘋。”

江楓：“……”

好像也是。

“而且。”楚雲柏說，“你買房？你想買哪裏的房子？市中心還是北二環？”

江楓：“……”

“不是。”他說，“你要求這麽高的嗎。”

楚雲柏看着他，終于露出了這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不說工資，通告的錢公司給你結了不少吧。賬上的錢買不起一套房養我嗎？”

江楓：？

大哥，你居然是認真在考慮這件事嗎？

工資是已經到賬了，但江楓省吃儉用的心态暫時沒趕上他紅的速度。

他開始思考能正經戀愛幹嘛要玩囚/禁play。難道他看起來是養得起金絲雀的那種人嗎。

然後他聽到楚雲柏說：“我知道了。”

江楓：“……啊？”

知道什麽了？

楚雲柏笑了笑，沒說話，繼續替他揉腰。

市中心或者北二環确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楓這句話背後的意義。

江楓哄他的方式青澀又笨拙，但正是這樣，楚雲柏知道，以他對江楓的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才都是真心的。

他知道江楓在認真努力地愛他。

這就夠了。

江楓在楚雲柏的公寓休息了整整兩天。這期間三分之二的時間他都賴在床上。

平時楚雲柏不讓他在卧室吃東西，這會兒這條規矩自然也沒了。阿姨過來做了飯，楚雲柏給江楓分門別類地盛好端到卧室，江楓就皺着臉：“好清淡，不喜歡。”

但是他現在确實堪比病號，只能老老實實吃。越吃越生氣，脾氣上來了全撒在楚雲柏身上。

第二天晚上，楚雲柏進卧室，第一百零八次聽到他幽幽地說：“楚雲柏，我真的好想把你那玩意兒剁了。”

不會罵人，武力值不夠，本來還可以用“分手”恐吓，現在這是他們之間的敏感話題，江楓肯定不會提。

于是……就只剩下了這麽幽怨的一句。

楚雲柏熟練屏蔽，親親他的額頭，輕聲問他：“還難受嗎？”

江楓哼哼唧唧。

楚雲柏掰正他東搖西晃的身體，捏他的臉頰肉：“別鬧。”

江楓清醒之後就不讓他碰了，上藥也都是自己來，他也不知道恢複得怎麽樣。江楓害羞又不懂這些，他是真的怕這人沒處理好還不跟他說。

這兩天他總是懊悔于那天晚上的沖動。

……哪怕他溫柔一點。

“頂多生個病。”江楓嘀咕，“你那麽緊張幹嘛。”

話音落下，他後背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擡起頭，看到了楚雲柏驟然嚴厲的眼神。

……得。

又要挨訓。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五分鐘裏，江楓皺着臉痛苦地聽着楚雲柏跟他全方位地闡述了“愛惜自己身體有多重要”這個論題。好容易聽完了，又老實交代了自己傷的情況，還被叮囑不能偷懶，也不能貪嘴。

準備溜出去吃炸串的江楓：“……”

“你好像我爹。”他道。

楚雲柏：“……”

他似笑非笑。

江楓在徹底翻車之前見好就收：“錯啦。”

楚雲柏盯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半晌，終究還是對着他還有些蒼白的小臉敗下了陣，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江楓就蹭過去，小狗一樣。

楚雲柏問他：“好差不多了？”

江楓一個激靈，警惕心上來：“沒！”

“……別多想。”楚雲柏說。

別說江楓暫時ptsd，楚雲柏都對那天有了心理陰影。別說真的碰江楓，親和肢體接觸都小心翼翼，像是在對待易碎品。

他頓了頓，“江夕那天給我發了消息，如果你好了的話，我覺得你們有必要見一面。”

江楓眨巴了一下眼睛。

第二天晚上，江夕一身校服、垂着眼默默地推着自行車穿過十字路口。她心不在焉，經過烤腸攤的時候被幾個打鬧的小孩子撞了一下，書包裏插着的保溫杯骨碌碌滾了一地。

她正要去撿，一雙骨節分明而蒼白修長的手先她一步，将保溫杯撿起來放回了她的車籃。

她怔了怔，正要開口說謝謝。

擡起頭，看到了一張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