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幫幫他
姜糖把頭埋在他的胸膛, 貼着微涼的衣袍,時間久了, 和暖的溫度從裏面滲透出來,捂得她的臉更熱了。
他把她抱住,毫無顧忌地在街上行走。
途徑的行人視若無睹,似乎對此見怪不怪。
很能顯示出一種看過不少大場面的見識。
飛燈夜市的氣候比極寒門更涼爽一些,接近春秋,涼風習習,輕輕撫過她露在外面的肌膚。
像是方才被他的手,緩緩觸過的感覺。
街邊挂着的蟠螭燈不斷往後退, 她眨了下眼, 視線移開,臉頰貼着他的肩膀, 保持許久的沉靜。
兩人都未說話。
滿天星鬥下,他飛快地走, 從她這個角度, 看不清神色, 只能瞧見弧度完美的下巴。
離那巨樹愈來愈近,周邊的人逐漸稀少,路人的穿着氣質變得更加華貴非凡,比起外圈的凡塵, 這裏倒像是另一個世界,自帶超塵脫俗的仙氣。
她猶豫了下,終于忍不住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腳步不停, 微低頭,朝她笑道:“原本想帶你去逛逛,不過既然你忘記了, 我們便早些歇息。”
姜糖沒什麽意見,點了點頭,腦袋昏昏沉沉,想了一路,她會重新恢複記憶嗎?
他們是什麽身份?
這裏的場景,為什麽會讓她覺得不同尋常?
随着他的停頓,她收回湧出的思緒,左右張望,打量此處的環境,客棧比想象中的簡陋局促,與外頭的華美有一種無法相融的背離感。
沉浸在觀察時,驟然聽到他的聲音平淡道:“訂一間上房。”
僵硬了須臾,她遲疑道:“不訂兩間嗎?”
客棧主人是個清瘦的女人,目光像一把淩厲的刀,仿佛下一刻寒刃出鞘。
女人頭也不擡,氣質冷豔,态度輕慢道:“到底是一間,還是兩間。”
姜糖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眸流露出一絲緊張。
無奈之下,容景回了句:“等一會。”轉而抱着她往門口去。
姜糖掙紮着要下地,他不肯,手臂像是相交的鐵鏈,牢牢鎖着。
腳瞪了半天,經她這麽一動彈,箍住人的力道反而更緊了些。
她放棄了,奄奄道:“我腿沒折。”
還是能走路的!
他低眸看,緩緩開口,語氣帶了絲悵然:“以前纏着哥哥不肯下地,如今失憶,卻對人冷眼相待。”
說完後,他長嘆了一口氣,眉眼低落,似乎受到了一個巨大的打擊。
蹬腿的動作一頓,姜糖的心裏浮現一絲愧疚感。
失憶并不是她故意的,但對熟悉的人肯定是一種折磨。
以前那麽親熱的兩人,因為她,導致感情背離,一想到此,她心裏就很難安。
擡眼望着他,客棧門口比周遭暗一些,唯有一扇小小的羊燈,微弱的光線下,她看到他落寞的表情,糾結了片刻,輕扯了下他的衣襟,道:“我沒有冷眼,你別想太多了。”
安慰并沒有太大作用,他抿起唇,情緒看上去很消極,音調滞澀道:“那你還下不下來?”
她連忙搖頭:“不了不了。”
他微斜着頭,表情收斂了些,終于露出笑容,人畜無害的樣子。
“要不要和我一間房?”
姜糖安靜地躺在懷裏,見他得寸進尺,難為情道:“這不大好吧。”
一想到孤男寡女,晚上呆在一處,空白的大腦裏忽然浮現一些讓她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畫面。
他故作詫異道:“怎麽不好?”
手指輕蹭她的臉頰,漸漸往下,在她的唇瓣上流連,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蠱惑人心:“和哥哥該做的都做了,如今倒是開始怕羞了。”
該做的都做了。
聽到此話,姜糖顫悠悠道:“有、有嗎?”
她的手不知道該擺在哪裏了,轉動腦子時都顯得異常遲鈍,像是生了鏽。
他責怪道:“方才不是說過了,怎麽都不聽哥哥的話。”
“晚上纏着鬧着,說什麽都不知足。”
纏着,鬧着。
不知足。
幾個字像是重雷,劈到她的頭上。
啊啊啊。
原來她是這樣的人嗎!
姜糖捂住臉,已經不敢看人了。
悶悶的笑聲從頭頂傳來。
他輕咳了一聲,裝作平靜道:“雖然你忘了,但每一個細節哥哥都記得很清楚。”
言罷,他把她擡高了些,湊到耳邊道:“要一一說給你聽嗎?”
還要說給她聽!?
姜糖快要暈過去,竭力鎮定答:“不用了。”
似乎覺得可惜,他斂眸,笑了笑:“那麽,還要不要一間房?”
姜糖癱倒,此刻再說些阻止的話,還有什麽意義呢。
既然都做過了,她閉眼道:“一間就一間吧。”
确認後,客棧老板的帳臺下,飄出一個發光發亮的小人。
乍一看,還以為是放大版的螢火蟲。
又仔細一瞧,不是蟲,而是一個巴掌大的小人,穿了件特別顯眼的白色燈服,後背長了對透明翅膀,手裏還提着一個小燈籠。
提燈小人聲音脆脆嫩嫩:“跟我走,客人們。”
兩人緊跟着它的步伐。
姜糖滿臉稀奇,問道:“這是什麽?”
腦海裏又蹦出一個詞,她補充問:“是妖怪嗎?”
距離不算遠,提燈小人聽見後,沒什麽不快的情緒,恭敬地回答:“不是的,客人,我是主人養的白熾獸。”
容景接下來替她解釋:“白熾獸通常是在野外,吸收天地間靈力孕育而成的靈獸,不少修士會捕捉它們作為靈寵。”
“它們會不會不願意,想要逃跑?”
姜糖覺得小人很可愛,設身處地為它們着想了一番。
“一般不會。”容景道,“白熾獸性格溫順,适應力極強,只要向它們展現善意,它們便會甘心跟随。”
“蒼嶺山本來也有很多白熾獸,不過……”
容景沒繼續講,因感受到他的暴戾和兇惡,白熾獸早在百年前遷徙,搬出了蒼嶺山。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提燈小人停住,姜糖的心跟着一提,也沒在意後面的內容。
“到了客人們,請進。”
提燈小人模樣雖小,力氣卻大,那雙纖細如針的手指輕輕一推,門便被推開了。
兩扇大開的門內,濃郁的花香撲面而來。
姜糖下意識聞,并不甜膩,反倒清甜甘雅,令她的唇齒間都品嘗到了這一分的芳香。
更奇異的是,她的心頭浮上了一層層的愉悅感,整個人猶如置身雲海,萬物都在腳底,輕盈空曠的感覺萦繞不散。
她擡眼望去,以為是房間裏擺放着幾盆花團,卻沒想到會看見,一眼望不盡的花海。
潔白的花一簇簇擠在一塊,大片大片的白,仿若将流雲聚集,用笤帚一掃,便掃到了地面。
她張大了嘴巴,看了看裏面,又瞅了瞅容景,不可置信道:“怎麽會是野外?比客棧還要大?”
不符合常理。
至于她心頭的常理,為何會深刻地與此處排斥,她不是很明白。
容景抱着她,往裏走,回道:“如意客棧的特點是如客人所願,想要住什麽地方就住什麽地方,不管是花海,森林,峽谷……”
他頓了下,繼續面不改色補充:“或是海洋。”
“床在哪裏……”
他踏入到花海,提燈小人默然轉身關上門。
那扇門隐去,背後的竹屋漸漸顯露,她的餘光瞥見,吶吶道:“原來不是一間房,而是一棟屋子。”
真是奢侈。
住個客棧,還附帶周邊綠樹花海。
甚至天空的星辰都比現實裏的還要來得璀璨繁雜,星羅棋布,美得她幾乎移不開目光。
到了此處,他終于放她下了地。
站在花海邊沿,姜糖蹲下身,纖長的手指撥了撥花瓣,柔軟的觸感像極了絲絨。
桃色的衣擺拖在地上,鋪散開來,黑發垂落,暗香浮動。
他的喉嚨滾了滾,跟着蹲下,徑直摘下一朵,放到她的手心裏。
“喜歡就拿到屋裏去。”
她把花放在鼻間,嗅了嗅:“真好聞。”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聽到話,衣袖一揮,一大束千雲花被他捧在手裏,再次遞給她。
“如果喜歡,不如全摘了。”
姜糖:“……我覺得還是長在地裏的花,更好看些。”
容景這話說的,似乎把這裏當成了他自己的地盤,可以任其為所欲為。
她不解道:“若是真的摘完,客棧老板不會動怒嗎?”
容景不是很在意:“放心,我打得過她。”
姜糖:“……”
她還以為,他會說用靈石來進行賠償。
結果竟然是兇狠地打鬥來解決嗎!?
她堅定地表明态度:“不用了,真的,這花我不喜歡了。”
“怎麽突然變了?”容景側首看她,眸子透露出一絲無奈,但他理解地笑起來,看向花海時,臉上的溫度散去,“不喜歡便毀了吧,看着挺礙眼的。”
言罷,他倏然起身,指尖猛地竄出一道火焰。
姜糖一臉迷茫,不太明白為什麽突然會到燒花的地步。
中間是漏掉了什麽關鍵性的話嗎?
她只是說了句不喜歡,沒有說要破壞吧!!
眼看容景當真,指尖的火焰在空中伸長。不等多想,她立即出手,抓住他。
剛觸到他的手背,火焰倏地被掐滅,火星子閃了閃,繼而歸于死寂。
“你怎麽了?”他困惑起來,眉頭微蹙,“不是說不喜歡?”
“但我沒說要燒毀……”她很心累地回答,心裏對他的性格有了個大致的确定。
原來她喜歡的人,竟然是個“破壞狂”,而且任性妄為、橫行無忌,一點也不怕報複。
她輕扯了下他的衣襟,為了白花的安全着想,忍着浮上來的羞恥,拖長了音調撒嬌道:“我們去屋裏吧,不想待在外面了。”
他斂眉低目,靜靜回望她。
夜幕低垂,兩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拉成兩道密不可分的影子,纏在一起投擲于地面。
他看了很長時間。
她目光疑惑,不明白有什麽好看的。
她不是跟他一樣,長了眼睛、鼻子、嘴唇嗎?
半晌,他的目光一寸寸侵略過去,最後頓在她的唇瓣上,盯得她頭皮發麻,正要說話。
只見他低低笑起來,打斷了她的開口:“是迫不及待了嗎?”
姜糖:“???”
迫不及待……
姜糖:“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他掐住她臉上的軟肉:“還能是什麽?”
她無語凝噎,不管說什麽話題,他都要扯到這一方面來!
她裝作沒聽見,兀自甩下他往竹屋走去。
他緊緊跟着,長腿一跨,站到她的身側,笑吟吟看她。
她走快,他便走快,她走慢一點,他便走慢一點。
她不說話,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硬着頭皮來到竹屋裏,然後發現,此屋只有一張床。
她裂開了。
她的想象裏,至少以為會有兩張床。
她冷靜不下來,身後傳來一聲“吱吖”。
門關上,屋裏陷入黑暗。
她站着一動不動,像是在發呆。
腳步聲緩緩而來,頓住,一個溫熱的身軀從背後将她環住。
他聲音低低的:“要睡了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此話有另一種含義。
姜糖努力鎮定,給自己打氣道:沒事,反正都睡過了,不差這一次!
可是,她一點記憶都沒有。
甚至有一種全然的陌生感,不像一些詞彙事物,即使失去記憶,本能地存在腦海裏。
她忍不住懷疑,她真的有經歷過這回事嗎?
幽寂的屋,他長時間地抱住,像是在等她的回應。
呼吸伴在耳際,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壓下來,将她緊緊纏繞。
她的脖子起了一個個小疙瘩,有膽怯,也有緊張。
過了片刻,他把她轉過來,輕輕地吻,由輕變重。
呼吸交纏間,她像是躺在雲海中,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跟随他的動作,腦子開始變得含混。
待他的手指撩起腰帶,她清醒了一分,立刻重重墜回地面,聲音顫顫巍巍道:“今晚不行。”
她真的一點熟悉感都沒有。
甚至覺得前方有一個巨獸在等她。
讓人恐懼,又不安。
良久,他似乎是在黑暗裏看她,終于,聲音微啞道:“那退一步,幫幫我?”
他是在和她商量,她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她一邊幫他,一邊想,他讓一步,她也讓一步。
很合理。
最後結束時,他的一縷發絲粘在鬓角,低低道:“別動,幫你洗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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