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教父(3)
俄羅斯女人腿長腰細,皮膚白的就像這片廣袤土地上終年不化的皚皚積雪,眼睛明媚如貝加爾湖深色的秋波,骨子裏流淌着斯拉夫人一輩相承的野性與粗犷,飲酒如喝水,好像如果呼出的氣息裏沒有酒精烈性的味道,就不配稱自己來自高加索山脈的異域民族。
他的手滑進裏衣,貼着胸前第三條肋骨,輕輕一拽,搭扣脫落,俄羅斯女子雪白肌膚暴露,肋下刺着一頭昂首對着滿月的嚎狼。
女人的眼神在教父愈來愈嚴肅的表情下顫抖,斯拉夫的女人,有一種別樣的風情,即使躲閃驚懼的眼睛,都美的像貝加爾湖撞入的層層漣漪。
你別怕,恐懼不符合你的身份,穆楓冷笑,有很多人,重複過你做的蠢事,拿不走我的命,就把自己的命留下來!三藩穆家,本來就是一座豪賭的交易所,我們的賭注,是命。女士,既然來了,你恐怕會不死不活地離開。
他的語調很平靜,白俄女人眼底的光亮在他柔和陳述的過程中一點一點熄滅。她聽過這個男人的故事,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場有來無回的豪賭。
地上有血跡,喋血王國的圍城裏,從來不知道憐香惜玉這個詞,穆楓冷漠的字典裏也從來沒有诠釋過對敵人的仁慈。他的軍靴幾乎踢碎了東歐美人的下颚骨,那個女人倒在地上微喘,神情已經從剛才的恐懼中緩轉過來。
托俄羅斯芭蕾舞團之名行使的美人計,差點就要成功,卻在最後的時刻,功虧一篑。說到底,他也只是個男人,醇酒美人的誘惑力于他,不亞于圍獵打槍。幕後敵人的工于心計,在某些程度上,是使對了勁。
她疼的發抖,卻自始至終不肯開口說一句話。
香豔的內室,衣香鬓影,舞曲還沒終散,空氣裏有酒精的氣味迅速暈開,舞團漂亮的姑娘被制止停下,在血腥與暴力面前,繼續載歌載舞。這是怎樣的惡趣味?一邊是柔弱驚慌的姑娘,一邊是門口壯碩的保镖架起的沖鋒槍,這樣不協調的場面,卻被穆楓硬生生地拉扯在一起。
高大的黑人保镖想要沖進來時,他伸手擋住了他們,在衆目睽睽之下,親手,一點一點摧毀女刺客的膽量。
聽不懂?教父伸手擡起那個女人的下巴:烏克蘭的集中營沒有教過你們英語嗎?斯拉夫的白玫瑰,沒有人告訴過你,男人的戰争,女人不應該參加嗎?他居然在笑,眉目漂亮的很,蓄着一汪晴暖的碧波。細長漂亮的手指劃過那個女人的皮膚,斯拉夫嬌豔的白玫瑰,在冰寒刺骨的高加索山脈,逐漸凋零。
mu,你很迷人。她語速飛快,在唇齒之間,竄出幾個模糊的單音節。
很不巧,女士,我聽得懂,北奧塞梯語?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樣子危險而迷人:你的老板應該早點告訴你,三藩姓穆的每年都會在大雪封山時,和俄羅斯老獵人住在山裏狩獵,你的故鄉,或許我比你更了解。
他講一口好聽流利的英語,标準的英式,與他所受的教養相符。穆家在美國紮根數代,子孫卻受英式教育,在私塾裏,除了穿長衫的老先生開蒙教經史子集外,英語啓蒙老師都是高薪請來的英國人。骨子裏,崇尚的是英式的紳士與克制。
那兒很美。她笑着切換俄語。
小姐,我不是你的語言老師,他似笑非笑,不是克制聰敏的特工,很遺憾,你的老板居然沒有告訴你,不要向敵人輕易透露信息……女士,你是北奧塞梯人?看來,我的人又可以縮短腳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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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個響指,以勝利者的姿态。
mu,我可以糾正你一個錯誤嗎?斯拉夫白玫瑰笑容燦爛。
他大度地微笑:當然可以。
不是‘敵人’,不是,這個女人很聰明地運用了美貌女特工的優勢,mu,我想,我愛上了你。
榮幸,他後退幾步,笑道,如果我太太願意這樣跟我說,那該多好。
走廊上有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一深一淺,很有節奏。
許茂之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小娃娃又在幹什麽?
窗前埋伏着狙擊手,門口是荷槍實彈的保镖,槍口齊刷刷地對着裏面,在這樣的豔陽天裏,紋絲不動的鋼鐵戰士汗流浃背,卻沒有人有一點松懈,每一個人的神經都緊繃着。
穆昭行笑道:可能是在看俄羅斯芭蕾舞團表演的時候,穆先生遇到了一點麻煩。
那……老人家有些猶豫。
不要緊,客人貴乎麻煩。穆昭行很輕松地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許茂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女士,我有客人。穆楓看了一眼窗外,對躺在血泊裏的斯拉夫白玫瑰笑道。
穆先生,扶一把,她伸出手,莞爾,如果客人是位漂亮女士的話,我會吃醋的。
得寸進尺,他伸出兩根指頭,放在嘴邊,小聲道,我不喜歡跟我讨價還價的女人,尤其……還是用這種溫柔的語氣。
她哈哈大笑:那也許是因為,你的太太從來不溫柔。
不,她很溫柔,穆楓皺皺眉,但是,從來不對我溫柔。女士,你應該把聰明用在适當的地方,比如說,你應該看的出,我不喜歡談論這個話題。
許茂之的到來終于打斷了更進一層的談話。
穆楓接待了他,倫敦許家,應該是和他平座的,因此即便明知許老另有來意,他還是禮貌接待。
世家大族最重視的就是禮儀,許家重乎面子,穆家同樣也不能丢了面子。
作為晚輩,他該周到地接待。倫敦許家看護了幾代家主的老管家,說話做事都是很有分量的,許穆兩家親厚,就連穆楓小時候,也是這位老先生看着長大的。
終于偷得浮生半日閑。
他站在小樓高閣上,剛喝過下午茶,早晨烈日當照,到了下午,灑過一絲細雨,空氣也變得清新不少。太陽出來的時候,風也大了起來,他扶着欄杆一眼望去,樹幹被風晃的亂擺,亂花迷人眼。
很漂亮的小閣樓,中式庭院,雕梁畫棟。這個突出的小平臺,采光極好,視野也很遼闊,能夠看見……他想看的一切。
還是例行的彙報,每天都是一樣的內容,幾乎差不了幾個字,可他卻樂此不疲,閉着眼睛,聽着他的警衛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彙報。
他的手指輕輕地刮着欄杆表面,紅漆剝落,他眼睛看向遠處,陷入冥思。
穆先生,警衛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彙報結束。
完了?他醒轉過來,神色有些不大愉快。
一邊陪立的穆昭行笑道:穆先生,張警衛報告了很多遍,我都背出來了!
穆楓哈哈大笑:好,那你就給我再背一遍!
早晨六點,夫人起床洗漱,吃早飯;看書,畫畫,散步;中午十一點,吃午飯,偶爾叫廚房加餐;下午兩點,夫人午休……穆昭行有板有眼,果然背了起來。
一成不變。他的聲音很輕,帶着略微的沙啞。
天氣不太好,穆先生的嗓子要多注意。
他擺了擺手:舊疾,看不好了。卻突然嘆了一口氣,穆昭行是自己人,在他面前什麽都能說:我又不跟她說情話,嗓子好有什麽用。
風起,卷着枯葉翩翩,飄起滿地黃蝶。
他專業地舉着高倍望遠鏡,偶爾眺望,嘴角會露出一抹笑意,繼而,又被嚴肅的表情覆蓋。
他低聲:今天不太一樣?
穆昭行笑道:風大,少夫人還年輕,愛玩,這個時節,正好紮風筝,她們那個小院子,熱鬧的很。
穆楓眼底氤氲着霧氣。
這個樓閣小平臺的視角,正好對着深院一塊青郁的草坪,幾個年輕的女孩子三三兩兩地散開,在草坪上跑着跳着,空中升起花花綠綠的紙風筝,即使看不清女孩子們臉上的表情,卻也能被這種充滿生機的力量感染。
穆先生不去湊湊熱鬧?夫人難得才出來。穆昭行笑着問道。
不了,穆楓頓了一下,聲音沙啞,我去了,反倒壞了她的好心情。
穆榕年僅二十歲,作為穆家最小的女兒,自幼受盡寵愛。現下要去倫敦念書,一走一年半載都回不來一趟,因此這段時間,這個小霸王就算在家裏再怎麽作威作福,穆楓也只是笑笑,随着她。
舊式的廳堂,那麽寬敞的地方,她一個人的笑聲就要震塌了屋梁,穆楓上座,笑笑:小祖宗,都是你的聲音!難怪連母親都嫌你,扔我這兒就不管了!
她大笑着哄蹒跚學步的小娃娃:小妍妍,乖,跑到姑姑這邊來!還不忘擠兌穆楓一句:哥,就該這樣嘛!你應該多笑笑,別老這麽嚴肅,妍妍見了你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
靜姝,過來,他招手,爸爸抱抱你。
小丫頭一味地往後躲,拉着穆榕的手,漂亮的大眼睛裏充滿懼色。穆榕笑了起來,拉拉那孩子胖乎乎的小手:寶寶,去,走到你爸爸那邊……
小靜姝苦着臉,差點哭了出來,一步也不肯走。
他怒上心頭:過來!
穆榕攔着:哥,你幹什麽?!妍妍怕你,你還非要吓唬她!
穆楓站起來,走了幾步,那小孩子眼神更懼,他火氣更大:一樣的眼睛!一樣的表情!和她母親……一模一樣!他瞪着那孩子: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
穆榕急的把妍妍護在身後:哥,對嫂子的火氣,你別沖妍妍發!
小孩子終于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穆榕極為心疼,哄着抱着,低聲沖穆楓道:哥,這孩子已經夠可憐的了,一落地,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妍妍兩歲都不到,你……你別吓唬她……
是我不讓她見孩子嗎?她不要寶寶!只要她肯主動跟我說一聲,她要什麽我不給?!
穆楓聲音低沉,夾着一絲莫名的無可奈何。
穆榕低頭,抱着寶寶,那孩子突然伸出一根指頭,叫了起來:
哭……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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