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在商場和路司勍那次碰面之後,遲遇終于在雲迷霧鎖中嗅到了一絲新鮮的氣息。
跟齊瞳說了路司勍是直女,還有男朋友的事,齊瞳也挺驚訝。
“看不出來啊,見她成天粘着冉禁,還以為……”
遲遇打趣道:“這事兒齊大老板居然沒發現。”
齊瞳長嘆了一下,說:“我一個小小的工作室活兒還不少,你姐的事查起來實在太難了,後來多了一個周宇,更別提還有一些錢少事多的小客戶。工作室加上我就四個人,成天累成狗,哪還有精力去管那警察有沒有男朋友啊!而且她和她男朋友聯系肯定不頻繁,不然我也能發現。”
遲遇讓齊瞳幫她先調查另外一件事情,這件事相對其他事情而言要簡單得多,所以在遲遇開口之後的三天齊瞳就查到了。
遲遇去齊瞳的工作室找她,剛剛坐下,就聽端着兩杯咖啡過來的齊瞳說:
“那個王岩的确是酒駕出的車禍。出事那晚,王岩和幾個朋友開了個派對,一群狐朋狗友全都是能源圈子裏被遲氏摁在地上摩擦的。以前恨你姐,現在你姐不在了,自然将仇怨全都轉移到冉禁身上。這群人聚在一塊兒沒少埋汰冉禁。
“據說當時那個王岩越說越生氣,還揚言要去教訓教訓冉禁。他那群朋友都覺得王岩不過是酒後胡亂說的話,誰都沒當真,還有個喝多了嘲諷他是嘴強王者。沒想到啊,王岩扭頭還真的就找冉禁算賬了。
“開着他那輛賓利在冉禁車後追了很長一段路,一直追到了六環外想要繼續跟緊冉禁,超車的時候被大貨車給碾了。喏,這就是出事的時候監控視頻。車速也太快了,有幾條命啊敢這麽造。”
遲遇看監控視頻裏冉禁的車在車流中快速穿梭,覺得有些陌生。
以前冉禁每每開車送她上學放學,都是小心謹慎,幾年下來連小的剮蹭都沒有。
有時候遲遇嫌她太慢,她回答說:“你在車裏我當然得慢點,保證你的安全。”
原來一直龜速開車的冉禁,其實可以将車開成這樣。
就算知道冉禁最後沒事,但在看見她于大貨車之間為了逃避王岩的追擊迫不得已超車的時候,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有好幾段在不同路段拍攝到的視頻,視頻裏的王岩跟在冉禁車後窮追不舍,的确有種喝得爛醉喪心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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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這般氣勢洶洶,真不知道要是真被他追到,會怎麽對待冉禁。幸好冉禁逃走了。
王岩試圖想要超車跟上冉禁,酒後駕駛原就是極度危險的行為,同時還折騰着更危險的操作,所以當他的賓利失控地飛到半空,又被後面來不及剎車的大貨車碾過時,觸目驚心的畫面落在遲遇和齊瞳的眼裏,也是意料之中了。
齊瞳一邊喝咖啡一邊道:“所以,王岩的死雖然說跟冉禁有一定的關系,但冉禁可沒有像外界傳聞的那樣向他下毒手,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遲遇眼眸裏能傷人的鋒芒在漸漸暗淡,化成了一片不太分明的柔和:“可以這麽說。”
對發小态度上的變化,齊瞳還是很敏銳的,順着她的話說:“這麽說起來,路司勍不是她出軌對象,王岩也不是她殺的,咱們之前多少有點誤會她了。”
遲遇想到冉禁還讓公司裏的人不厭其煩教導她,暫時沒應齊瞳的話,反問道:“和我姐約會被拍到的那個人,追查到了嗎?”
齊瞳快哭了:“遇姐,你瞧瞧我這小工作室,因為你的事兒抽搐好長一段時間了,你姐這案子能推翻自殺結論的最重要的兇器還沒有下落,後來多了一個周宇。現在啊我吃飯都只給自己五分鐘,恨不能捧着飯盆子飛奔。我知道這事兒你惦記,我只能盡量查。麻煩遇姐您稍安勿躁,無論如何我一定将你想知道的事排在第一位安排,行不行?”
齊瞳也不是抱怨,就是習慣性地跟發小念叨兩句,但中心的意思還是以她的事為重。
按照以前的路子,兩人肯定要互相怼兩句。
沒想到遲遇看向她,很認真地說:“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齊瞳。謝謝你這麽将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齊瞳聽得後背一僵,心立即軟了。
“哎喲,說這些幹嘛!咱倆什麽關系,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麽可能不放在心上……”
齊瞳說兩句,遲遇眼眶開始泛紅,又硬生生地将情緒給壓了回去。
這可真是吓壞齊瞳了,趕忙抽了兩張紙過來:“別哭啊遇姐,你說咱倆認識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不是一起扛過來的?無論什麽時候,你都還有我……”
遲遇沒哭,她接過齊瞳遞來的紙後眼淚沒落出來,對齊瞳笑了笑。
遲遇一直都覺得自己足夠的堅強、勇敢,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可以直面。
但是這段時間無數出乎意料的事情在她心裏拉扯,試圖擊碎她過往二十多年來建立起的認知。
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有弱點的。
“我沒事了。”遲遇鼻尖微微發紅,她深深呼出一口氣之後說,“你也別太累,咱們一步步慢慢來。”
齊瞳用力點頭:“嗯嗯!”
從齊瞳的工作室離開之前,遲遇從她這兒拷貝走了案發當日路司勍的行車記錄儀的錄像。
這是冉禁最重要的不在場證據之一,遲遇之前就看過了,但是是快速播放着看的,不算仔細。
一整晚遲遇都在看行車記錄儀的錄像,反反複複地對比之前就拷回來的姐姐休息室後門的監控錄像。
監控視頻裏面的人怎麽看都是冉禁,這張臉她不可能認錯。
但是監控行車記錄儀裏面說話的人也是冉禁,這聲音她也分辨得清。
所以為什麽,一個人可以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遲遇想起了似他本人,又不像他本人的周宇。
會不會是有人假冒成冉禁的樣子,想要誣陷她殺死了姐姐?而冉禁早有防備,所以在案發的那天和路司勍一起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但是,如果冉禁早就知道有人要向姐姐下毒手,卻沒有告知姐姐的話……
遲遇捏着自己的虎口。
也不是不可能,因為她倆已經分手了,冉禁都有足夠的理由不提醒她。
姐姐到底招惹了什麽事?
“燈下黑知道吧,有些人你以為你很了解她,其實,真相未必是你認定的。”
路司勍的話浮現在遲遇的心頭。
結合這些日子在公司被冉禁照顧的點滴,此時的遲遇不可避免地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冉禁可能真的不是兇手。一夜沒睡,作為助理還有很多需要做的工作,遲遇從來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她必須去公司。
讓蘇阿姨給倒了一杯黑咖啡,遲遇配了幾口奶酥吐司之後就出門去了。
冉禁今天早上要去見STAR集團的董嶺,遲遇之所以今天爬都要爬到公司,就是因為這個行程。
STAR集團在國內星系航道方面影響巨大,遲遇在國外的時候沒少聽董嶺的名字,STAR和FPIU是全世界的星軌人才最為向往的兩間公司,自然也有競争關系。
之前冉禁大手筆買入的三條對月軌道,就是STAR集團開發的軌道,這回再回頭來找他們,冉禁的目的肯定還是軌道。
有可能以新加入的合作方周氏為談判的資本,或者以讓利為誘餌,企圖與STAR集團達成新的合作計劃。
冉禁已經招攬了周宇,要是再得到STAR的支持,遲遇之前封鎖對月軌道的事恐怕得白忙活了。
一早上遲遇都在找借口要跟着冉禁去STAR集團。
在心裏羅列了十多個借口,還沒等她開口,就聽冉禁說:“小遇,一會兒你跟我出趟門。”
遲遇擡起頭,看向冉禁。
“一起去STAR集團。”冉禁說。
在溫暖的室內,冉禁脫去了外衣和西裝,只穿了一件收腰的白底淡藍紋襯衣,袖扣和手腕依舊鬥榫合縫,整潔的袖口露出一小截纖細的手腕。
手腕上戴着一塊表,遲遇記得,這手表是姐姐在她來遲家的第二年送給她的禮物。
她還戴着姐姐送給她的東西。
沒得到回答,冉禁有些納悶地看向遲遇。
“嗯,好。”遲遇回答道。
“怎麽了,昨晚沒睡好麽?”冉禁從她臉上發現了熬夜的痕跡。
遲遇沒回答她的問題:“十五分鐘後出發?”
“可以。”冉禁說,“我先去開一個小會,十五分鐘後準時回來。你如果困的話就休息一下。”
遲遇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幾乎是用氣音回答她的。
冉禁出門之後沒去開會,而是拐到前臺問道:“我的快遞到了嗎?”
“到了!”前臺立即拿出來,“需要我幫冉總拆開麽?”
“不用。”冉禁難得有些笑意,“你幫我把快遞箱子外面擦一擦就好。”
“好咧!”
冉禁還一直怕來不及,這是她托在外國的合作夥伴好不容易拍賣來的,算好了一周前會到,結果半路上不知道有什麽問題,耽誤了很久,快遞昨天半夜才到本市。
冉禁催了快遞小哥好幾次,終于送來了,幸好沒錯過。
遲遇給董嶺的秘書打了電話,對方一口一個小遲總,特別熱情,說董總今天一整個上午的時間都空出來了,就等着她們呢。
将電話挂斷,遲遇打算起來活動活動清醒清醒腦子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是齊瞳的微信,發了一段語音,下一行跟了一大串的蛋糕。
遲遇有點懵,點開語音,是齊瞳大嗓門的“生日快樂”。
今天是我生日啊。
遲遇恍然,是,的确是她二十三歲生日,難怪今天一早她工作用的APP裏有好多未讀消息的提示,她還沒打開看,估計都是祝她生日快樂的。
姑姑和姑父也發微信給她了,因為昨夜沒睡而混沌的腦子,在一片祝福中漸漸又開始活躍。
就在她在一一回複的時候,手機進來一封新郵件的推送提醒。
看到發件人的名字,遲遇的表情在一瞬間凝結。
【發件人:遲理。
郵件內容:二十三歲生日快樂呀,寶貝!】
自脊柱往頭頂蹿上一陣發麻的感覺,遲遇眼睜睜地看着這條推送帶着姐姐的名字出現在自己面前,直到推送彈回,她也沒反應過來。
姐姐?
遲遇用發涼又發顫的手打開郵箱APP。
不是她一夜未睡産生的幻覺,真的是姐姐發來的郵件。
一個視頻。
真的是姐姐?姐姐還在?
遲遇不知道此時自己是什麽心情,無數的猜測和一點微末的希望在她心上橫沖直撞。
她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之後,往手上呵了幾團熱氣,鎮定了一下情緒才将視頻打開。
【小遇!寶貝!麽麽麽!】
視頻裏的人真的是姐姐,姐姐抱着視頻狂親了幾口。
【天哪,我們家小寶貝都要二十三歲啦!時間過得也太快了吧。記憶中你還是那個成天跟在我身邊只會撒嬌的小屁孩呢,一轉眼你大學都要畢業了。哎,歲月如梭,你長大了,我就要老了。】
鮮活的姐姐,許久未聽見的聲音,讓遲遇一瞬間淚如雨下。
視頻裏的遲理坐在遲家客廳的沙發上,穿着家居服,臉上的妝還沒卸,似乎喝了點酒,很興奮。
【去年我就忙忘了你的生日,被你好一頓訓,今年我提前錄好了視頻,定好了發送時間,肯定不會錯過,你就說不着我了!哈!所以呢,這個視頻就是專門來給我的寶貝慶祝生日的。生日禮物……我還得再想想。你知道你有多挑剔麽?想要送個能到你心坎裏的禮物真的不容易,我頭發都要想禿了。不過你姐我已經有了大致的方向,到時候保證讓你喜歡!】
這是姐姐生前提前錄好的,為的是不錯過她每一個生日。
可是這個全世界最愛她的人,已經不在了。冉禁抱着快遞,站在遲遇的身後,聽到了從她手機裏公放出來的遲理的聲音。
遲遇聽見了冉禁回來的腳步聲,低頭将眼淚擦去,回眸,盡量做出平靜的表情:“現在走麽。”
冉禁看她強忍淚水的樣子,心像是被人用力擰着,痛得厲害。
而遲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轉移到她懷裏的快遞上,冉禁察覺到了她隐約的期盼。
遲理沒來得及給遲遇準備禮物就死了,冉禁知道。
她也知道,對于此時的遲遇而言,過世的姐姐為她親自挑選的禮物,比一個過期大嫂送的,要珍貴一百倍。
“這是……你姐姐給你準備的禮物。”冉禁将快遞給她。
聽聞此話,遲遇眼睛果然一亮。
“我幫你打開。”冉禁啓開快遞,從裏面拿出一本有些磨損的牛皮筆記本。
這是遲遇最崇拜的一位英年早逝的科學家的工作筆記。
冉禁知道很早很早以前遲遇就在尋找這個工作筆記,冉禁也在暗中默默幫她尋着,三個月前終于在某個拍賣行發現了它。
遲遇緊握着筆記本,骨節發白。她低下頭,努力控制着奔湧的情緒,但冉禁還是看到一滴滴眼淚從她低垂的臉龐砸下來。
冉禁心疼不已,擡起手想要像從前一樣摸摸她的腦袋,安慰安慰她,可是……
垂在身側的手只是微微動了動,沒有擡起。
冉禁幫她拿來紙巾,和她保持着距離,安靜地陪着她。
而遲遇在一波情緒爆發之後,看清了快遞上的收件人。
收件人不是“遲理”,而是“冉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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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