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冉禁和賀枝去了辦公室裏,大門合上,所有的聲音都被關在了門裏。

整個十八層極度好奇,冉總她媽是怎麽上來的,裏面又會發生什麽天人交戰。

跟成群結隊的狐獴似的,默默往冉禁辦公室的方向張望。

“你們都站在這裏幹什麽呢?工作都做完了嗎?”

遲遇平地一聲雷,将冉禁辦公室門口不斷徘徊的人全都吓走了。

真是,居然想要偷聽,太不雅了。

而且賀枝是怎麽上來的?大廈不是有門禁嗎?

遲遇曾經親眼見識過冉禁對賀枝的态度,完全沒有想要跟她和解的意思,極其冷淡。

別說不叫“媽”了,面對賀枝的時候冉禁陰沉的表情,說賀枝是她殺父仇人都不為過。

她倆會說什麽?

冉禁的身世也讓遲遇非常好奇。

遲遇将大夥兒散開,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優雅地靠門口邊偷聽。

可惜隔音效果實在太好,遲遇只能模糊地聽到兩人在說話,每個字的聲母韻母全都粘在一塊兒了,像被一層濕乎乎的布蓋着,根本分辨不出來說的具體是什麽。

遲遇在門口走了好幾遭,突然聽見冉禁的聲音由遠而近,她走到了門口,打算開門。

“我沒什麽想跟你說的了,賀女士,請便吧。”

遲遇一個轉身就要逃走,結果門沒開,賀枝也走了過來,兩人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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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理現在已經死了……”賀枝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聽到姐姐的名字,遲遇的腳步立即被牽制住了。

“難道你不想重新開始嗎?”賀枝幾乎是哀求,“放下過往的仇恨,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吧?當年我們也真是沒辦法……真的……”

遲遇還沒來得及細想賀枝話裏透露出的信息,門就被冉禁打開了。

“賀女士。”

遲遇站在牆壁的轉角後,聽冉禁的聲音在走廊上回蕩。

“請您離開。”

賀枝只能走,走之前依依不舍地說:“你的生日禮物我放在沙發上了,那是我和你爸爸挑選許久才決定的,我們覺得你……你會喜歡的。別拒絕好嗎?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給你送生日禮物,但,我非常希望這是一個起點,一個你能回到我們身邊的起點。”賀枝走了之後,遲遇反複回味冉禁最後說的那四個字時的語調。

依舊帶着絕對的疏離感,但是以遲遇對冉禁的了解,她要是非常抗拒的話,語氣會更強硬,更讓人害怕的。

所以,冉禁還是有些心軟?

不難理解,畢竟是親生母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來悔過,遲遇也聽到賀枝的話,感覺她想要重修親子關系的心還是很誠懇的。

而因為什麽才不辭辛苦地重修,那就不得而知了。

遲遇坐在休息室的懶人沙發上,喝着那杯早就涼掉的咖啡,琢磨冉禁和賀枝短暫的對話。

為什麽賀枝在提及修複關系之前,要加上“遲理已經死了”這個前提?又為什麽遲理死了,就可以重新開始,放下仇恨?

那意思好像是因為什麽舊恨,冉禁才來到遲家的。

遲遇突然想起以前聽到的傳聞。

說冉禁來到遲家的目的不純,是想要來報複遲家。

這種沒頭沒腦的傳聞遲遇當然不會全盤相信,不過也給遲遇提供了另一種猜想。小楊和小張可是吓死了。

那位賀女士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躲在黑暗的角落裏一聲不吭,還穿得跟木乃伊一樣,突然發話,驚得人腦殼都涼了。

這會兒冉總不在了,小遲總也不見蹤影,小楊問徐經理:

“現在怎麽辦啊?今天的生日會咱們還過不過了?”

徐經理右臉的肌肉往上抽了抽:“還過什麽過?還不快把生日蛋糕收起來!”

“哦……”

徐經理繼續打預防針:“大家都做好今天晚上要在這裏加班的準備啊,該打電話給家裏人報備的,趕緊去報備吧。”

聽到徐經理的話,衆人的心比那個遲遇買回來沒被人吃一口的蛋糕還要涼。

“太可怕了,我來公司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冉總那麽吓人。”小楊跟小張在角落裏嘀咕,“十八層仿佛被當場丢了兩顆原.子彈!你說小遲總到底是真的喜歡冉總,還是故意來給她添堵的?冉總不喜歡過生日她硬給籌辦,最後把冉總她媽都給召喚來了!”

小楊一通說,說完了發現小張的表情不太對勁,整個人五官都恨不得縮進臉裏面,手裏的水杯搖搖晃晃就要掉。

小張看見遲遇站在小楊身後,把她剛才所有的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那兩顆原.子彈沒丢在十八層,而是切切實實丢在了小楊身上……

“小遲總……”小楊如芒刺背,回頭,對上遲遇的臉,魂也沒了。

原來甜美的小遲總也可以有和冉總一樣兇的表情啊……

遲遇目光在她倆身上短暫停留,随後穿過走廊,碰到了徐經理。

“麻煩您把蛋糕丢了吧,生日會的裝飾也拆了。”說着遲遇率先去扯氣球。

周圍看着的人都有點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幫忙。

徐經理想了想,将蛋糕捧着,往走廊垃圾桶的方向去。

丢了就丢了,讓這個罪魁禍首消失,她們還能多活幾年。

把蛋糕捧到垃圾桶前時,冉禁正好從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裏出來。

冉禁看到徐經理将好好的蛋糕懸在垃圾桶上方就要丢,快步上前來,皺眉問她:“為什麽要丢?”

身處這個要命的夾縫多時,已經沒想掙紮的徐經理實話實說:“小遲總說丢的。”

冉禁說:“把它給我吧。”

徐經理恨不得直接抛給她。

冉禁捧着沉甸甸的蛋糕看了一圈,用奶油花做成的精致白玫瑰沒有損壞,安心了一些,随後把蛋糕重新拎了回去。

遲遇的确沒料到冉禁從來不過生日,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單純讨厭過生日。

這是個很反常的點,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樣。

這麽說起來,冉禁之前的不開心也不是因為生日被遺忘了,那是因為什麽呢?

越是猜測冉禁的心,就越是猜不透。

她只是想讓冉禁開心罷了,沒想到害得她在生日這天這麽生氣。

可是賀枝真不是她召喚來的好麽!

遲遇心裏有點兒內疚。

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六點了,今晚等着冉禁,再送她回去吧。

暫時別提賀枝的事了,遲遇心想,今天就讓冉禁開開心心的吧。

回到她自己,也是冉禁的辦公室,一開門看見冉禁正在一邊看報表一邊吃蛋糕。

整個生日蛋糕底盤占據了冉禁辦公桌一大塊的位置,她正用叉子一塊一塊地叉下來吃。

叉子小小的,她叉的蛋糕也小小的,動作還很緩慢,看一看思考思考,隔了半晌才像是記得手裏還叉着一小塊蛋糕,慢慢地吃了。

按照她這個速度,吃上兩天都未必能把這麽大的蛋糕吃完。

遲遇見她慢吞吞的樣子和巨大的蛋糕形成鮮明的反差,有種可愛的感覺,像是露露的貓尾巴,在遲遇心裏撩撥着。

“你怎麽把蛋糕弄回來了?”遲遇進門。

冉禁說:“正好我肚子餓了,當晚飯吃。這麽漂亮的蛋糕怎麽好浪費,你居然說丢就丢。”

“你一個人能吃得完嗎?”對于她獨占大蛋糕,似乎沒有想要分給同事這件事,遲遇多少有點開心。

“嗯……應該可以。”

冉禁說這話的時候和比她臉大好幾圈的蛋糕面面相觑,說完也覺得只有傻子能信。

遲遇不免想到曾經給冉禁買的那家她不喜歡吃的外賣時,她也是這樣毫無怨言,慢慢地一口一口吃掉。

冉禁手邊有個用過的餐盤,上面還有些奶油和蛋糕渣的痕跡,應該是剛才冉禁用過的。

看來冉禁之前是整塊切下來吃,沖着自己一個人包圓了蛋糕去的。沒想到吃頂了還沒吃掉四分之一,不得已放慢了速度,改用小叉子。

看她現在進食的節奏,想要全部吃完,得一刻不停地吃到明天早上。

遲遇抓着椅背,将自己的椅子溜到冉禁身邊:“我能和你一塊兒吃麽?”

“可以啊。”

冉禁腳下一蹬,讓出了位置,想讓遲遇坐在蛋糕正面,方便吃。

遲遇拉住她椅子的把手,将她拽回來:“別動,今天你是壽星,當然是你該坐在中間。”

冉禁被她固定在蛋糕面前,兩人椅子挨在一塊兒,不能更近了。

冉禁一整天都緊繃着臉,無數焦慮的情緒心頭過,覺得自己擅長處理低潮情緒的她,此刻嗅到遲遇身上的香水味,依舊是那款冷香,壓抑的心緒有了一絲回甘。

“你為什麽不喜歡過生日?”遲遇叉下一塊沾着奶油的蛋糕。

“不是不喜歡,就是,過生日很麻煩。”冉禁說。

就連不喜歡過生日這點,都要找個托詞麽?

遲遇“嗯”了一聲:“不是讨厭就好,不然的話,我又惹你不舒服了。”

“怎麽會。”冉禁幾乎是接着她話尾,迅速道,“你為我花心思,我其實……”

很開心,非常開心。

後半句冉禁在心裏過了一遍,自己聽見了就好。

遲遇等那後半句,等了半天沒等着下文,莫名地看向冉禁。

這麽一看,發現冉禁小巧的鼻尖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了一點奶油。

小小的一團奶油支棱在冉禁一向嚴肅的臉上,猶如一小朵綻放的白玫瑰。

滑稽奶油和冷肅的臉,讓冉禁看上去更可愛了幾分。

“冉禁。”遲遇心裏騰地冒出這個稱呼,連名帶姓地喚了冉禁。

她就想這麽叫。

冉禁自然也發現了遲遇對她稱呼上的變化。

少女時期的遲遇叫過軟乎乎的“小冉姐姐”,後來叫過“大嫂”。

随着她年紀的增長,“冉姐”這個稱呼是她叫了最久的。

直呼“冉禁”這兩個字,從未有過。

看似疏遠的稱呼暗自消除了兩人過往身份的局限,反而展開了無限新的可能性。

冉禁的心一瞬間就被遲遇給予的新稱呼擄獲了。

“冉禁,你過來點。”

遲遇專注地凝視冉禁的臉龐,說着讓她過來的話,自己卻挨近了。

漸漸失焦的對視中,香氣更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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