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上課了, 伊瞳心不在焉地盯着黑板。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任意一方都可以的話,他也可以啊?只要在夢境中死亡,世界就能融合了不是麽?

他也可以的。

只是在那之前, 伊瞳還需要向朋友确認一件事——

“如果世界融合, 我會怎樣?”朋友重複了一遍伊瞳的問題,笑了:“啊, 大概會再回到那具身體裏吧。”

伊瞳對手指:“唔……”

“沒關系哦,不用顧慮我。”朋友卻對此不以為然,“我說過吧?這對我而言只是其次的, 我并不在乎。”

“诶?”

“瞳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好啦,不用管我——如果你做得到的話。”朋友奇怪地笑了笑。

“真的……沒關系嗎?”

“嗯。”朋友收拾好桌面,就準備回家了。

班上戲劇社的成員在這時走過來,不解地問:“宮本同學,你為什麽退出戲劇社?”朋友在今天提交了退社申請。

朋友:“不為什麽,我不想玩了。”

另一邊動漫社的成員也問他:“下周的漫展活動你參加嗎?”

朋友:“不了, 借過。”

朋友走後,大家都在竊竊私語:“宮本同學是怎麽了?感覺就像變了一個人。”

“不知道……”

“瞳君, 你跟宮本同學玩得最好, 你知道他最近是怎麽了嗎?”

“額……”伊瞳結巴道, “可、可能是大姨夫來了?”

同學們:???

“斯、斯密馬賽!”胡說八道的伊瞳拎起書包跑出了教室。

他當然知道朋友如此反常的原因——

無論是扮演反派也好、Cosplay也好,朋友統統深有體會。

見過大海的人,又怎會甘願在池塘裏和青蛙玩過家家呢?

朋友, 現在已經是鈕祜祿·朋友了(劃掉——)

“唉……”朋友叛逆, 伊瞳嘆氣。

回到酒店、和媽媽在酒店樓下的餐廳吃晚飯時, 伊瞳無精打采的樣子引起了媽媽注意:“不舒服嗎?瞳瞳。”

“沒有啦……”

“真的?不舒服的話和媽媽說啊。”

“真的沒有啦,只是老師布置的作業太多。”伊瞳不想讓媽媽擔心。

“寫作業是學生的本職啊,打起精神來蘇伊瞳!”

伊瞳努力挺了挺腰板:“是!”

媽媽笑道:“這還差不多。明天就搬回去吧瞳瞳?老在外面吃飯也不是個事兒。”

“搬回去?”

“嗯, 媽媽和房東聯系好了,據說三樓還有很多空房。”

“房東?果子貍?”

媽媽:……?

“沒、沒什麽,那我們趕快上去收拾行李吧!”

“我來就行,你好好寫作業。”

……

寫完作業,伊瞳虛脫地躺在床上。

快要睡過去前,伊瞳猛然驚醒,匆匆忙忙拿過手機:“對了!鬧鐘!鬧鐘鬧鐘鬧鐘——”

他訂好鬧鐘,每隔五分鐘響一次,為今晚的行動做準備。

睡意襲來,伊瞳合上了雙眼。

……

“咕咕?”雪白空間內,鴿子腳下踩着巨大的數字,俨然等候多時。

伊瞳:“我準備好了!”

鴿子揮翅:“咕~”

熟悉的失重感襲來。

等意識平穩,伊瞳睜開了眼睛。

頭頂白花花的一片,耳邊是各種儀器運行的聲音,身體給予意識一種“支離破碎”之感。

沒清醒太久,伊瞳就暈了過去。

……

兩天後,伊瞳搞清現狀:這回他穿到了出車禍的“伊藤瞳”身上,這名“伊藤瞳”是大洋彼岸的留學生,前途無量,就是比較倒黴,在扶老奶奶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倒。

清醒以後,殼子的主人就換成了伊瞳。

被伊瞳穿的人,傷勢總能好得特別快。伊瞳醒來後的第三天,身體已然大好。

此刻,伊瞳正站在醫院的樓頂,只要往前再邁一步就能獲得自由。

只要再邁一步,世界就能融合了。

樓頂風大,單薄的病號服無法抵禦溫度的流失。伊瞳抱着胳膊,凍得瑟瑟發抖。

再邁一步、只要再邁一步……

邁啊你倒是!!!

最終伊瞳往前邁了小半步,伸長腦袋望了樓底一小眼,趕緊縮回去,連退數步。

好、好像太高了。

摔下去的話,萬一不是頭先落地,而是身體其他部位先落地,那一時半會豈不是死不掉?反而徒增痛苦。

還是換個方法吧……

伊瞳回到病房,盯着面前的牆壁:撞牆?

要是撞一下死不掉,第二下豈不是特別疼……

算了算了,換一個。

伊瞳盯着挂水用的吊鈎:找根繩子吊在上面?不行不行,萬一繩子不夠結實,他掉下來會很丢臉。

再不然……用枕頭悶死自己?

伊瞳試了試:不行!消毒水的味道好重!咳咳咳咳咳……

隔壁病床的病人用看“傻瓜”的眼光打量他。

中午,護士小姐來給他打針,伊瞳直溜溜盯着針筒:聽說打一針空氣就能死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露骨,護士小姐打完針後就将針筒嚴嚴實實收了起來。

伊瞳:_(:з」∠)_

晚上,身體主人的母親來看望他。

這位母親是典型的亞洲人長相,遠渡重洋,來看望出車禍的兒子。

年邁的母親面對大難不死的兒子,潸然淚下:“感謝上帝,沒有把我的孩子帶走。”

看着因兒子沒事而感動哭泣的母親,伊瞳默默放棄了尋死的計劃。

接下來幾天,伊瞳都好好活着,直到鬧鈴聲把他喚醒。

把頭深深埋進被子裏,伊瞳關掉了剩下的鬧鐘,沉悶地睡着了。

翌日,伊瞳照常來到學校,朋友看見他,意料之中地吹了聲口哨:“早上好~”

伊瞳開門見山:“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朋友挑了挑眉。

“知道我……做不出剝奪他人生命的事。”

伊瞳在夢中死亡的話,身體的主人也會随之死去。

“嗯。”并不是什麽值得隐瞞的事,朋友幹脆承認道:“我知道。”

“因為瞳你,不是那種人。”

【伊藤先生真是一個、像天使一樣溫暖的好人啊。】

泉禾野的聲音于腦海中倏然響起,伊瞳握緊了拳頭。

片刻後,又頹喪地松開:是啊……他無法做到通過傷害別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除非對方罪無可恕。

他可以殺掉逃亡中的青年,因為對方殺了自己的養母。

他也可以殺掉自己、和紀國同歸于盡,因為紀國殺了太宰和很多很多人。

有罪的人,伊瞳可以毫無負擔殺掉他們。剝奪他人生命之人,被他人奪走生命——想來他們也一定能夠理解吧?

可是伊瞳做不到對一個無辜的人下手。

“你那時候許下的願望,是‘幫助那些垂死掙紮的可悲生命’,對嗎?”朋友還記得,“垂死掙紮,就是不想死。對一個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人,你怎麽忍心斷絕他們的希望?即使只是陌生人。”

“瞳,你就是這樣容易心軟,如果你心狠一點……”朋友頓了頓,笑道:“還是算了,心狠的瞳,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瞳了。”

伊瞳:“……”只恨自己道德觀為何辣麽高!

“你昨晚夢到什麽了?”伊瞳蹲下,趴在朋友的桌上問。

“我成了一株植物,品種大概是多肉?”朋友的穿越經歷實在豐富多彩,“我被放在桌上,一位老人經常在桌前辦公。”

“看來這位老人一定是最大Boss。”伊瞳不感興趣地說,“讓你連續夢到兩次。”

朋友許下的願望是“接近另一個世界真正的反派。”

“我不喜歡他,他經常給我澆水,多肉不能澆太多水。”朋友不滿道。

伊瞳忍不住吐槽:“你怎麽什麽都能穿……”

只要是距離反派最近的“生命”,朋友好像都能穿。

朋友對此表示相當無奈。

……

平常的一天很快過去。

放學時分,朋友單手拎着書包,在路過伊瞳時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努力成為一個‘壞蛋’吧~拜拜。”

伊瞳:“……切!”

“明天見。”

“滾吧你。”

在路口和朋友分別,伊瞳走向公交站,一輛車剛好停在站臺前。

“啊等等我!”伊瞳跑過去,還好趕上了。

十分鐘後,紅磚樓映入眼睑。

媽媽在白天時已經把行李從酒店搬到了三樓,因此伊瞳放學後直接回來就行。

上了樓,飯菜的香味飄到鼻尖,伊瞳順着香味來到自己房間的門前。

門虛掩着,伊瞳推開走了進去。

“瞳瞳?”在廚房忙碌的媽媽聽到動靜,“回來啦?洗手準備吃飯了。”

伊瞳放下書包,走進廚房,邊洗手邊問:“好香啊,媽你在做什麽?”

“紅燒肉啊。”竈臺上放着一瓶打開的醬油,正是伊藤去機場接機那天買的。

坐到桌前,媽媽随手打開電視。

伊瞳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看過電視了=.=

媽媽幫伊瞳把頻道調到動畫臺:“你小時候最愛看這個。”

“……媽,我已經長大了。”

“要換臺嗎?”

伊瞳糾結了一下:“算啦。”

“就看這個吧。”

電視中扁平的紙片人,隔着屏幕,向伊瞳展示另一個世界的精彩。

可他的世界也沒什麽不好啊。

吃着美味可口的飯菜,伊瞳安慰自己: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平淡的生活、忙碌的學業,努力考上一個心儀的大學,大學畢業後進入社會工作、升遷、離職、努力買房。屬于普通人平平淡淡的人生。

沒有波折、一眼到頭的人生。

心中思念的人,終會成為生命中的過客。

就像此刻電視中的人,那麽接近,卻又無比遙遠。

伊瞳關掉電視,起身:“我吃飽了。”

夜晚,伊瞳睡前,媽媽端來一罐旺仔牛奶:“喝完牛奶再睡吧?”

伊瞳:“……”

怎麽偏偏是這個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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