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截胡
這座破道觀不知供奉的是哪個香火寥落的苦逼神仙,看着這家徒四壁的配置就知道其不盡人意的神仙生涯,這年頭能混成這樣凄慘悲涼的也算為數不多了。
柳蘭溪左手擒着火把,環顧了一圈,發現面前那尊大神莫名看着有點眼熟,退出觀外仔細一看匾額,發現居然寫的是——陸君觀!
柳蘭溪一臉嫌棄道:“啧啧,這不就是陸道君的豪華宮觀嗎,真是哪都有這個招人煩的家夥。”
他又注意到在觀外還有一棵系了許多紅布條的大榕樹,心裏只覺好笑,八成是那些苦命的野鴛鴦逃難至此,然後把這當成了月老廟。
于是乎這陸道君的業務便也跟着廣泛起來,順便還把月老的飯碗給包攬了,自個都還是萬年老光棍呢,還想着替別人牽姻緣,可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淨誤人子弟!
這破廟看得揪心,住得窩心,柳蘭溪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也罷,就幫他整整門面吧,也不枉相識一場。
于是他随手打了個響指,整個道觀倏忽間變得煥然一新,雜草叢生的門庭也變得幹淨利落。
整個道觀被粉刷了一層朱漆,觀中簾旌換為紅綢布,香案上又添了幾排紅燭和一罐姻緣簽,再把陸崇的神像裏裏外外包裹了三層紅布,竟看着越發像座月老廟了。
朽月默不作聲地看着他自顧自地擺弄,覺得要是被陸修靜知曉他如此捯饬腸子估計會被氣斷。只是這宮觀被裝飾得太過于喜慶,怎麽看着有點像喜堂的意思?
正當朽月雲裏霧裏的時候,柳蘭溪突然近到她跟前蹲下,掖起她披在身上的道袍往後一甩就變成了一塊紅紗巾。
朽月見他狡黠的雙睛一轉,知道準沒什麽好事,果不其然,下一刻這塊紅紗巾便被柳蘭溪惡作劇地蒙在她的腦袋上。
等他用手緩緩掀開時,那對堪比星辰的晶亮眸子中赤影躍現,忽聽他樂道:“哇塞,這裏有個新娘子!”
朽月:“……”
可惜這位‘新娘子’只能板着一張寂如死灰的臉面無表情地沉睡着,如果她現在能睜眼,估計憤怒的火星子都能從雙眼迸發出來。一場愠風怒雨已然在朽月心裏醞釀多時,畢竟她很久沒見到有人敢這麽欠抽了!
柳蘭溪喜盈眉梢地蹲在朽月面前,見她仍舊保持着瞑目不醒的姿勢,身體端正莊嚴而又無動于衷地坐着,喜怒哀樂全無,跟她身後那尊冷漠滑稽的陸崇神像有種莫名的類似。
柳蘭溪見對方不回應,有點失望,起身坐到了朽月身旁,不見外地把頭歪斜在她身上,輕輕笑道:“灼靈,我幫陸道君略微修整了下宮觀,是不是順眼多了?你說他會怎麽謝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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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月被鎖在身體中的元神冷哼一聲,暗暗想道:呵呵,能怎麽謝,當然是打一頓讓你長長記性!
“灼靈,現在你最好休息一下,外面有許多素未謀面的朋友來了,我得出去好好招呼人家。”
柳蘭溪起身捏了捏手腕,欲擡步出門,回目睇了眼身後的朽月,又不放心地折返回來。
他把撩開的蓋頭再次放下,賊兮兮地笑了笑:“這樣好點,因為垂涎帝尊美色的人實在太多了,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咱們不能太過招搖不是?”
朽月心說本尊有你能招搖麽?花嘴花舌的功力只增不減,邪說歪理一籮筐,編排編排你都能出書了!
就在此時,一陣異香攜着涼風習習灌入室內,空中清晰傳來禮樂奏鳴之聲,與這座喜慶的大紅廟觀可謂相得益彰,像是有人特意來此迎親一般,倒也可以說是十分應景了。
朽月本欲先關閉五感潛心煉神,但那香味無孔不入般挑戰着她的嗅覺神經,她心神一動,奇怪道:“這味道怎麽聞着有些熟悉?”
外邊的夜色幽幽渺渺,看似平靜無奇,實則古怪詭異。
柳蘭溪迎着那陣濃烈旖旎的香風出了觀門,待他凝神細看,發現門口确實停了一頂裝潢華麗,鑲金嵌玉的大轎子。
這頂轎子孤零零地落在夜色中,其上挂有兩盞燈籠照明引路,但轎子四周并沒有配備轎夫。
而在旁邊紅布飄飄的大榕樹下立有一位女子,女子手執紅紗燈,那陣香風估計是從她身上飄來的。
但見這女人容色妩媚,衣履甚華,嘴角淺淺噙笑,眼神無比希冀地望着系在榕樹枝頭的那些紅布不知在祈禱什麽。
“這位姑娘,深夜到訪,所為何事?”柳蘭溪不合時宜地打斷了她虔誠的仰望儀式,他的語氣不太歡迎來客,一雙微笑的眼睛裏淬滿了警備的刀子,不稍留神便會刮得人血肉分離。
“咦,此處竟有人住麽?”
那女人緩緩地轉過頭來,那副嬌冶之容可謂是魅得驚心動魄,妖得別有風情。
她頭上金簪斜插,發髻慵懶,穿着一襲绛衣碧裙,看人的眼睛纏綿勾魂,眉目間裝着傾瀉不完的多情,舉手投足更是百媚橫生。
女人笑問:“這位小道長,莫非現在這座道觀是你在主持麽?”
哪個想不開的要主持這破廟啊!
柳蘭溪眼角抽搐了下,皮笑肉不笑地審視了她一番,半晌點頭道:“沒錯,現在這所陸君觀正是由小道掌觀,現在到了閉觀的時間了,若要拜谒進香也得等到明天,女施主還是請回吧。”
聽到別人對她下逐客令,女人也不惱怒,反倒款款地向他施了一禮,從容道:“既然如此,倒是攪擾道長了,信女明日再來便是。”
她方說罷,竟真的掀開轎簾子坐了進去,那轎子無人杠擡也能四平八穩地平地而起,調轉了個頭往無邊的夜幕緩緩飛去。
這女人一走,空寂的四周變得簇筱有聲,埋伏在黑夜中的祟物開始摩拳擦掌地從各方湧來,懸挂在黑幕上的那輪彎月宛如也被漆上了一層朱漆。
柳蘭溪耳朵注意着四方的動靜,面色淡然地倚靠在觀門外,周圍的風吹草動皆了然于心,只見他低頭笑得別有深意,兀自拍了拍雙手道:“來得正好!”
一晃神的功夫,四周出現了一群黑壓壓的魔兵,個個歪頭咧嘴,猙獰黑面,他們悍猛的身形在沖鋒陷陣上倒還有那麽些優勢,起碼肉盾墊背是有了。
柳蘭溪伸出一指向門口随風飄搖的蒲草勾了勾,瞬時蒲草間爬出一條小青蛇,在黑氣萦繞間蜿蜒奮動,未幾竟然幻化出一條人身蛇尾的怪物來。
這條蛇的蛇尾長逾九米,上半身是一截胸前長滿綠鱗,披散着一頭綠發的女人。
衆魔兵忽見此龐然大物不由驚慌失措,摩肩接踵地往後退了十幾步,給這條大蛇紛紛讓了空地挪騰她的巨型長尾。
那蛇女還未有何動作,只拖着長尾冉冉向前,爬至柳蘭溪面前時忽俯身在地,十分虔敬朝他叩了叩首,低頭道:“謝主人賜恩點化,小蛇萬劫難酬,願傾盡薄力相報。”
“起來吧。”
柳蘭溪語氣倦懶,做了個虛扶的手勢,那蛇女才敢擡起臉來看他。
“取汝名為風以濁,那些渣滓太過無理,你幫我清理清理。”
“以濁遵命!”
風以濁挺着颀長無比的蛇軀回身傲視那群魔兵,二話不說甩着一根長尾呼嘯掃去,頓時那群烏泱泱的大塊頭們七零八落地遍地翻滾,陣形一攪即亂。
但也有躲過攻擊一躍數丈之高的煞将,他們身形矯健,身披堅甲手指銳器,像一只只巨型的螳螂迅猛飛撲上來,又以人多仗勢,立即将長蛇圍困在中間,欲圍捕殺之。
青蛇女渾身綠鱗硬甲刀槍不入,摧毀兵刃如同折斷牙簽一般容易,魔兵黔驢技窮,手抓嘴咬齊頭并上,欲啖其肉飲其血分食之。
豈知這蛇卻不給他們這機會,長尾連削帶絞地刮起一陣黑色旋風把魔兵平地卷起,再用力鞭捶進黃土中夯實,活像烙了個大大的黑芝麻燒餅。
柳蘭溪則跟個甩手掌櫃似的,很是清閑地晃着兩袖信步走入道觀,樂呵呵地自言自語道:“打架還不如新娘子好看,進去看我的新娘子咯!”
道觀裏面比外面稍顯冷清,柳蘭溪興致盎然地哼着歌,等回到高堂紅燭之下,他卻驀地攢起了眉頭,面色黑沉如夜。
此處早已人去樓空,獨守空房的‘新娘子’不知何時丢了。
……
古來把擁有香車美女的人比喻成人生贏家,坐在華美的轎中同時又有美人入懷,再說些纏綿動人的情話,也可稱作是占盡了章臺風月的好處,當算得上圓滿快意。
然而朽月此刻除了郁郁不歡和心死莫大于哀的麻木,再沒其他多餘的感覺。
她僵着身子端直地坐在香氣充盈的轎子中,多餘地擔憂起這濃郁的味道是否會把胡蜂亂蝶給招來。
都說人不能總太狂傲自負,因為到頭來必有一栽,現如今這樣的現世報來得實在是讓她猝不及防,甚至覺得當初就不該去招惹這個葷素不忌,雌雄通吃的女魔頭。
她身旁的鬼未用柔軟如蛇的皓臂箍着肩頸,像條軟體水蛭一般把身子緩緩挪了過去,然後緊緊吸附在她全無知覺的身上,還沒倚熱乎就開始了下一輪攻勢。
朽月頭上的蓋頭還未扯下,鬼未倒也不甚在意,隔着一層紅紗輕輕在她耳邊吹了一陣蜜語香風:“帝尊可讓宵歡好想啊,怎麽有了新人就開始抛棄舊人了?唉,帝尊要是真看上了那小子,宵歡倒是不介意和他一起侍奉,只要帝尊高興,宵歡什麽都可以為帝尊做的。”
若是換作男人早就被其如此含容大德的體諒給感動的一塌糊塗,再鐵硬的心腸也要化成一波春水蕩漾開去,倘若再說上幾句,只怕酥得連骨頭也不剩。
可惜朽月要是男子也就罷了,起碼兩人坐在車裏如此依偎看着比較和諧,可她偏是一副女兒身,實在無福消受,試想兩個女人在車裏你侬我侬的算怎麽回事?
不過她口中的新人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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