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誅心
天氣惡劣,空中風雪雷電交加,一聲凄厲的鳳鳴撕裂長空,凜凰終是不敵伏桓,被一道天雷擊中要害,在空中飄忽不定地随風滑落。
龍帝伏桓也沒好到哪去,讓寒鳳鱗冰凍得骨頭酥脆,行動趨緩費力,但總歸強一點。他看見凜凰受此重傷,心中隐隐作痛,忽地又回憶起夭熙臨死前的慘狀——
她居然将自己的整顆心生生地挖出來,那顆心曾經愛得熾熱無悔,掉落地上的時候,才發現上面其實已經傷痕累累,好像只有挖出來,才能輕松無憾地前往極樂。
伏桓奮不顧身地沖上去接住凜凰,曾經的悲劇,是他一手造成的,這一次,他是否能握得更緊一點?
朽月正和柳蘭溪在屋子裏為一個無足輕重的游戲在讨價還價,陸修靜氣急敗壞地把兩個人揪了出來,左邊拉一個右邊拽一個,腳下馬不停蹄,嘴上炮火連天,把兩人從頭到尾都仔仔細細地數落了一遍。
“火折子,你都幾萬歲的人了,怎麽還任由年輕人這般胡作非為!太胡鬧了吧?”陸修靜一轉頭,就噴得朽月一臉口水。
柳蘭溪不允許別人說一句惡神不好,替她憤憤不平道:“呀,陸道君不厚道,難不成方才一直在門外偷窺我們?我們也沒胡作非為來着,只是玩個游戲罷了,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去,沒你的事!”陸修靜把頭轉過另一邊,同樣噴了柳蘭溪一臉口水。他沒空理會這小子,又把頭轉到朽月那邊,而朽月已早早捂臉預防他口水灌溉。
“本道君是在說黎魄這件事!火折子,他是你手下,犯了錯你非但不阻止反而還放任不管,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孩子不是你這樣教的,你是要把他往邪路上引啊,不對,是重蹈覆轍才對!你非得讓他步我們的後塵才高興嗎?”
朽月抽開他拽着胳膊的手,正色道:“這是黎魄他自己選的路,與人無尤,縱使本尊強加幹預,他也依舊會選這條路,更何況我是站在他那邊的!恩必報,仇必償,何錯之有?他外祖父烈穹死于我手,她母親夭熙之死你也逃不了幹系,說到底我們也不是什麽清高之流,又何必口口聲聲說黎魄這孩子就是錯的?”
“什麽?你是說他是魔族公主夭熙之子?也就是伏桓的……”
陸修靜傻愣在原地,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黎魄是為母報仇來了。
當初夭熙在他煙岚觀外苦苦求了五天,風吹日曬,長跪不起,死活求他帶她母子二人去見伏桓。
本來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奈何他這道士心腸太軟。到了第六天,陸修靜于心不忍,答應送他們一程。
結果沒想到之後夭熙死在天後宮,她那孩子從此不知所蹤,聽人說是死了。難怪他第一次看黎魄覺得眼熟親切,只因為當年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
如此說來,他還真是殺她母親的間接幫兇了……
“現在你明白前因後果了,還阻止嗎?”朽月問。
陸修靜揉了揉額心,忖量片刻,下定決心道:“得阻止,不管怎麽說,此事我也有責任。衆生錯是個傷人傷己的邪局,若繼續這樣鬧下去後果不堪設想,要報仇也不是這麽個報法啊!”
朽月靜默無言,另一邊的柳蘭溪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問:“還去嗎?”
她驀然回神,嘆道:“去看看吧。”
……
漫天飛舞的瓊芳無止無盡地下着,門外的積雪厚有三尺,足以沒人腳膝。伏桓抱着奄奄一息的凜凰立在半空,兩人頭上都覆蓋了一層白雪,這對夫妻大有已經白頭偕老的意味。
“夭熙?”伏桓嘗試喚醒她。
叫了幾次無果,他正要放棄之時,凜凰倏地睜開狠戾的雙眼,雙手不知何時多了兩根鋒銳無比的冰淩,猝不及防地刺入伏桓的胸膛。
一滴滴殷紅的熱血落在皚皚白雪之上,顏色尤為晃眼刺目,如同在冰天雪地裏綻放的朵朵紅色蠟梅。
伏桓吃痛地低哼一聲把凜凰推開,兩根尖錐似的冰棱貫胸而過,頓時寒氣入侵血脈經絡,胸前悄然結了一層輕霜。
竟被擺了一道!
他用一掌猛地一拍胸膛,強行将冰淩震出體內,瞬時鮮血汩汩不止,上身被捅穿了兩個對稱的大窟窿。然而再怎麽補救也為時已晚,寒氣入體,順着血液逐漸遍布全身,再過不久,他整個人都會被凍成一塊寒冰。
凜凰立于一顆梧桐禿樹枝上,得意地笑睨着中招的伏桓。
不過半斤八兩,這只驕傲的鳳凰此刻算不得有多體面,華美的鳳袍被閃電割絞得爛如褴褛,剛剛盤梳完畢的精致發髻亦亂如稻草,唯有她昂首挺胸的姿勢不敗往日聖後威儀。
“父君,母後,快快停手,都別打了!”有人在沖他們大喊。
凜凰低眼看去,只見言儀冒着鵝毛大雪站在樹下勸他們停手,因仍受錯亂感知蒙蔽,沒認出是自個的親兒子。
她暗唾一聲:哪個蠢貨把這小賤種放出來了?可不能讓他壞了本後勝利在望的好事!
于是袖子一揚,嘩啦啦卷起一陣大風雪,直接把礙事的言儀原路吹了回去。
牽思跛着腳好不容易跟過去,想和二叔一起勸阻,沒留神迎面風雪掃來,被吹得宛如暴雨侵襲過後的秧苗,重心不穩地栽倒在雪地裏。
小丫頭拭淚哭道:“聖祖母,我是牽思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我的嗎?”
凜凰站在枯樹上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冷哼道:“不自量力的妖孽,也敢來冒充我寶貝孫女?”
又一陣寒風襲來,牽思臉上的眼淚凝固成一滴冰晶,張着的嘴巴再也說不出話來——她遍體被冰霜覆蓋,被凜凰變成一具保持着哇哇大哭姿勢的冰娃娃。
……
與此同時,陸修靜剛好從大門出來,被憑空抛來的一條青龍砸中,幸虧他老腰結實,穩穩當當地接住了言儀。
“陸道君,快攔下我母後!”言儀顧不上此刻自己有多狼狽,看見陸修靜就跟看見救命稻草似的,突然屈膝跪下,緊緊抓着他的袖口不放。
遠處,凜凰衣袂生風,眼神決絕,看樣子正準備發動寒鳳鱗冰,想一鼓作氣地鏟除傷她兒子的這枚眼中釘。
伏桓方才受了重傷,四肢讓凜凰凍結成冰,渾身動彈不得,此刻是她最佳動手的時機。
陸修靜猛一扼腕,嘆道:“唉,你們這一家子是造的什麽孽啊!罷了罷了!本道君就幫你這次吧!”
寒鳳鱗冰是凜凰的拿手絕活,能在一瞬間發出無數如魚鱗一般薄細銳利的冰片,這些薄片恍若有生命一般,不沾血肉決不罷休,會一直追着人糾纏不放。要是被它割破一點血,那麽身體所有的血液都會瞬間凝固,變成脆得能一拍即碎的冰塊。
陸修靜豁出再次變成冰棍的勇氣,迅速祭出虛游飛刀,兩把飛刀在空中疾旋出萬千弧光,與漫天密密麻麻的寒鳳鱗冰相遇後攪纏厮殺。剎那間,刀刃破冰嚯嚯有聲,頭頂光影斑駁,銀色冰屑洋洋灑灑地飄揚落下。
眼看計劃被人打亂,黎魄心中不甘,他母親的死,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那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如果伏桓當初沒去招惹她母親,那麽便不會有今天的悲劇,如今,那罪魁禍首為什麽還有臉面茍延殘喘于這個世界?
他攥緊雙拳,緩緩朝着伏桓走去,眼裏長滿怨毒的刺,那顆被仇恨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身心急需得到解脫,他腦海有個聲音在不斷地驅使着他。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黎魄着了魔似的一直在重複兩句話:這個人到底算什麽父親!他怎有資格配得上‘父親’這兩個字!這個人到底算什麽父親!他怎有資格配得上‘父親’這兩個字!這個人到底算什麽父親!他怎有資格配得上‘父親’這兩個字……
那些頭昏腦漲的魔音把黎魄推到懸崖盡頭,他無處可退,仰天怒吼一聲終于爆發了!
他雙腳步伐猛然加快,袖中露出一只被魔氣萦繞的龍爪,義無反顧地朝着伏桓而去。
伏桓身不由己,眼睜睜地看着他向這邊靠近,出于敏銳的警覺,當下怒叱一聲:“孽龍,你想做什麽?”
黎魄唇角勾起一道冷漠的弧線,那龍爪對着伏桓的心髒攫去:“伏桓,你也活得夠久了吧?是時候去向我娘親賠罪了!”
一爪直穿入心,一顆溫熱暖人的心髒被握在黎魄掌中,他眼角的淚因太過震驚而重重墜落,那張人蓄無害的笑臉凝固在風雪之中,漸漸成為一個模糊的剪影。
言儀不知什麽時候沖過來的,一眨眼,他便已經擋在了他父親面前。
那一刻,整個世界轟然倒塌。
“言儀!!!”
黎魄大驚失色地攬住了他羸弱如紙的身體,那襲青色的袍子被徹底染成可怖的紅色——喜慶而諷刺的顏色。
“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過來!”他怒吼不止,淚如泉湧。
“毛毛蟲,不要哭……”
言儀慘淡地笑着,那雙血手捧着黎魄的臉,想試着擦幹他洶湧的眼淚,他這一抹,卻将人的臉越抹越髒。
黎魄卻還是哭,哭得令人心碎,像小時候找不到娘親了,又或者是夜裏做了可怕的噩夢。
言儀有點兒慌了,不住安慰道:“乖,毛毛蟲乖,不哭不哭……”
就像小時候安慰找不到娘親的毛毛蟲那樣,就像安慰做了噩夢的毛毛蟲那樣,他明明可以做得很好,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這次沒有用呢?
他為什麽這麽傷心?到底要怎麽安慰才好呢?
“哥,我找帝尊救你,她一定可以救你的,你別再說話了,我這就帶你去找她!”黎魄嚎啕着,淚眼婆娑地一擡頭,發現朽月正站在他旁邊。
“本尊沒這個能力。”
朽月不得不實話實說,她不是故意要潑這盆冷水,此事确實不是她能辦到的,就算枯陽來了,也救不了一條被挖了心的青龍。
柳蘭溪蹲下用兩指夾着言儀的衣領翻看傷勢,末了搖了搖頭:“他身子本就虛弱,唉,回天乏術。”
咳咳……
言儀突然嘔出一灘血來,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沒關系,只是再不能陪着弟弟了,說好要護你一生一世的,這次恐怕又要食言了……”
黎魄掩面而泣,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別傷心呀,哥哥只是去幫你找娘親,因為我答應過毛毛蟲的,這次一定一定……”
他的眼睛緩緩閉上,“……一定做到。”
“哥!!求你了,我不要報仇了,也不要娘親了,你再看我一眼,就看一眼,我再也不淘氣了,你別抛下我好不好!哥,我錯了,真的錯了…… ”
黎魄緊緊抱着那具已經漸漸冰冷的屍體,哭得像個沒人要的小孩,這世間所謂的肝腸寸斷怕也不過如此。
不知怎麽的,伏桓臉上止不住老淚縱橫,地上那個倒在血泊裏的青年,明明是素不相識的人才對,怎會為了他奮不顧身地擋下那一爪?
是啊,死的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為什麽他心裏會如此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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