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開着飛機去洗澡

“晴晴,我做的可是正經買賣。”

皇甫缃握着她心愛的福特猛禽的方向盤,一腳油門,卷起黃塵一片。

手機聽筒裏傳來呼呼的風聲,還有疑似砂礫被卷起砸過來的聲音,不像是在安靜的室內,倒像是在風沙漫天的大戈壁。

大戈壁?

文晴呆了呆。

“缃姐,你在哪兒呢?”

文晴真相信皇甫缃這女人跑到戈壁大沙漠裏去玩兒,這女人的性格,怎麽說呢,不是“膽子賊大”就能形容得了的。

“我啊?飙車呢。”皇甫缃勾唇一笑,麥色皮膚和強烈的陽光交相輝映,這一刻,她似乎就是陽光,而陽光,就是她。

文晴嘴角一抽,姐姐您逗我玩呢?飙車您還能這麽優哉游哉地接我電話?不怕被超車啊?

文晴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她恐怕這貨玩兒嗨了,忘了她的正事兒,趕緊窮追猛打一句。

“缃姐,你可千萬幫我忙啊!”

“李月薇是你什麽人啊?”皇甫缃一心二用,邊開車邊逗小孩兒玩兒,“難道是你的新歡?你不是和上官橙破鏡重圓了嗎?”

所以說,姬友什麽的,好讨厭。

文晴掩面。為什麽人家的好姬友都是好朋友?她的好姬友就只會以調|戲她為樂?

“哈哈,我知道了,是你的情敵!”皇甫缃補刀補得開心,“上官橙被人惦記了吧?”

文晴好想摔掉電話,然後遁走。

“李月薇是沈蓓的老板……”她悶着聲音,登時又聯想到了上官橙迷蒙中輕哼着“月……抱我……”時妩媚又勾人的模樣,情緒瞬間low到了谷底。

“哦——”皇甫缃拉長了聲音,“你是想搞掉沈蓓的老板,讓沈蓓失業,讓上官橙看清沈蓓其實不過是個小白臉窮光蛋,然後一轉身發現原來你還在這裏,再次投入你的懷抱吧?”

文晴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她真沒想那麽多,只不過是想搞清楚沈蓓的背景,還有那個讓人懷疑的“小月月”,至于下一步……

話說缃姐的主意也不錯啊!

讓沈蓓變成窮光蛋,看她還咋嘚瑟!

想想那畫面,也是美好得讓人心醉。

“行了,晴晴,我知道了。”皇甫缃一向是個幹脆利落不喜拖泥帶水的人。

“謝謝缃姐!”文晴知道這位昔日的“大姐頭”言出必行、說到做到。

“不過,晴晴啊,”大姐頭還沒放棄逗弄她,“姐姐我真的是做正經生意的。”

“額……”你咋不說你不做大姐很多年呢?

聽到小晴晴被噎得語結,皇甫缃滿意地輕笑一聲,挂斷電話,扯掉耳機,随性地撇在一邊。

想到即将見到的人,她的心情更是好得無以複加,心裏多了幾分急切,油門踩到底,車速飙到一百八。

戈壁大漠,騰起漫天的黃沙,發動機的轟鳴聲,和着肆虐的砂礫狂亂地撲卷,鮮紅鮮紅的皮卡,一騎絕塵而去。

明睿泓已經進劇組十天了。

要說這劇組,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說周老一六十多歲的老頭子,拍什麽片子不好,偏偏要拍什麽《大漠紅顏》。聽聽這名兒,就帶着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風味。

這年頭啥多?劇本多。

比劇本更多的是啥?寫劇本的。

周老您說您在圈裏混了幾十年了,想選個好本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要抗戰片,咱有手撕鬼子、手榴彈炸飛機的待選。

要古裝劇,咱有聖母白蓮花陰差陽錯成大咖所有男人都為她而死,最後她還要哭訴一聲“我只是為了愛”的橋段,還附贈小商品市場有親戚戲服上貼了線頭子就能當蘇繡蜀繡各種繡的道具師。

要都市劇,咱這兒現成的僞女金領飙幾個英文單詞,套個山寨prada就敢假裝律政俏佳人的。

可是,人老先生偏生要拍老武俠片。

拍就拍呗,誰還沒點兒夢想?可人家周老先生愣是拒絕各種攝影棚,拒絕各種山寨貨,不吝以六十一歲高齡戰鬥在大漠第一線,下一站還要轉戰風景宜人的九寨溝,只為拍出原汁原味的“真東西”。

明睿泓真擔心這地方缺水斷糧的,尤其缺少新鮮蔬菜,這位老先生會不會害了便秘。便秘不要緊,就怕再搭上個心髒病,弄不好人真就容易挂了。

話說這大漠的風也是忒硬了點兒,這大大小小的砂礫子也是忒多了些。即使除了拍戲,明睿泓每天都捂得嚴嚴實實,恨不得墨鏡、圍巾、口罩、帽子、手套全員上崗,可她還是覺得不過短短十天自己的皮膚粗糙了好多。

關鍵是,這地兒不光風沙大,更熱啊!白天熱得要死要活,晚上冷得要死要活。白日裏捂了一身的大汗,晚上涼風一吹,立時就消散于無形,徒留一身的泥泥水水在風中淩亂。

明睿泓都嫌棄自己了。這一天天,出了汗,散了汗,再出汗的循環放映不清場,得髒成啥樣?她都不敢聞自己身上的味兒,估計風再大點兒,十裏外都能聞到了吧?

要是能洗個澡就好了……

今天沒有她的戲份,明睿泓躲在帳篷裏,癡癡地看着遼遠的地平線——

她從沒覺得洗澡竟是這麽奢侈,這麽令人渴望的事。

這裏是大漠,是荒無人煙的大漠,也是離天更近的地方。

于是,在這離天更近的地方,神聽到了明睿泓的心聲,為她送來了……一輛皮卡?

不是灑水車,也不是消防車,只是一輛鮮紅鮮紅的皮卡,由遠及近。

明睿泓的嘴唇有點兒幹,被風沙灌了個通透的大腦也不大靈光了。

這輛皮卡她看着有幾分眼熟,尤其是那個車牌號,明晃晃就是濱城的號牌,只不過,原諒她腦子此刻不好使吧,她是真真想不起來了。

好在她雖記不得車了,車上的人倒還記得。

當車門頂着熱浪“砰”地被甩上,馬褲、馬丁靴……明睿泓覺得這人應該騎着馬來才對得起渾身上下和“馬”有關的一切。

再往上看,紅色的襯衫,麥色的肌膚,寬大誇張的太陽鏡,咖啡色的漁夫帽……

這不是那誰嗎!

明睿泓此刻只想自插雙目——

她剛剛竟然覺得來人好帥氣……

皇甫缃自然不會放過捕捉她呆氣的機會,邁着大步直奔明睿泓而來,大步流星的樣子,就像這沙地根本不影響她走路似的。

走近了,皇甫缃燦然一笑,露出整齊的兩排白牙,耀目的陽光打在上面,bilingbiling的閃着銀光。

這牙口,怎麽不去做牙膏廣告?配上這黑糊糊的皮,今年的黑人牙膏就找你了。

明睿泓才不會承認這樣的皇甫缃健康又活力十足,她別扭地撇過臉,心裏默默吐槽:有能耐你也在這兒待十天,看你還怎麽嘚瑟!

她竟然忘了質問皇甫缃來這兒幹嗎。

皇甫缃渾不在意她的別扭,手掌在明睿泓的頭頂厮磨了兩下,才不滿足地收手,也不和她廢話,轉身直接奔監視器前的周導而去。

鬧啥!

明睿泓嫌棄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唯恐被那死女人給弄亂了發型。然後,就死死盯着皇甫缃的背影,我瞪,我瞪……

“喲,小缃來了啊?”周導從監視器上分出一成心思,掃了一眼皇甫缃。

“哈哈,周老還是那麽敬業,分分鐘都不帶離開您那寶貝兒監視器的。”

“老咯,趁着還能動彈,能寶貝幾天算幾天吧!”周導揮了揮手,“荒山野嶺的,你跑這兒幹嗎來了?”

“這不聽說您在這荒山野嶺為電影事業做貢獻嗎,我雖然人單力薄的,也不好意思眼睜睜看着不是?這不給您拉來幾箱新鮮水果和蔬菜,替您犒賞三軍來了。”

周導聞言,不由得眼睛一亮。要知道,歲數大了被便秘折磨是很痛苦的。

“少跟我貧嘴!你是不放心小明吧?”周導是人老奸馬老滑,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門道。

明睿泓豎着耳朵聽遠處二人的對話,聽到周老先生說出“小明”兩個字的時候,忍不住想掩面,她不光是“小明”,還是“小紅”。

就在明睿泓感慨自己幸虧不是“紅小明”或者“綠小明”的時候,一個人影擋住了她頭頂的陽光。

“走吧!”來人理所當然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明睿泓一僵,迅速地甩開皇甫缃的手:“幹嗎!”

皇甫缃再次露出兩排白牙,其實那一刻她很不純潔地想把“嗎”字換成“你”字,不過這事兒只能想想,說不得,否則“小明”會翻臉,會炸毛。

“洗澡去!”皇甫缃答得幹脆。

“?”明睿泓顯然沒理解她跳脫的思維方式,不過“洗澡”兩個字很是刺激了她的神經——

多美好的兩個字……

要是,現在這兒能有一浴缸水……

“我跟周導打招呼了,你有二十四小時的假,唔,我看看……”皇甫缃像模像樣地擡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嗯,你還有二十三小時五十八分零五秒……”

什麽鬼!

明睿泓起身就走,卻在轉身的那一刻被皇甫缃緊緊環住。

“……”明睿泓一激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也敢!

“你再逃……”皇甫缃的嘴唇暧昧地貼近明睿泓的耳珠兒,“我不介意在這兒強吻你……”

“!”明睿泓深知這貨有多不要臉,心虛地掃了眼遠處的劇組,有幾個工作人員正好奇地朝這邊張望。

明睿泓的臉紅個通透,這回徹底變成“紅小明”了。

皇甫缃不要臉,她還要呢!這貨真要是在這兒……強吻她,以後她還怎麽在劇組裏混!

半推半就地被皇甫缃拽上車,強按在了副駕駛上,還被體貼地扣上了安全帶。明睿泓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抓住即将被宰殺的豬。她的助理還不知深淺地朝她揮手,“泓姐玩兒得開心!”

玩兒你妹啊!

姐不是去玩兒的!姐是去被玩兒的!

皮卡拖鬥裏的十幾箱水果蔬菜早被周導安排人搬空了。皇甫缃沖着周導擺了擺手,“砰”的一聲關緊車門,馬達轟鳴,卷起塵沙滿天。

明睿泓覺得自己是被關進了老虎籠子裏,而且還是和老虎一起被關,可她不是個輕易屈服的人,“倒驢不倒架”什麽的是必須有的。

“皇甫缃!你到底要幹嗎?綁架嗎?”她面沉似水,恨不得用目光穿透這個握着方向盤一臉滿足的死女人。

“你。”死女人勾起嘴角。

“啥?”明睿泓一頓,不知她所指。

“你不是問我要幹嗎麽?”皇甫缃笑得更開心了。

明睿泓一愣,旋即明白自己被調|戲了。她死命拽開安全帶,還想拉開車門,遠離這個死女人,越快越好!

豈料,皇甫缃早把車門落鎖。

“哎哎哎!你可別胡鬧啊!”皇甫缃掃過她拉開的安全帶,“這可是戈壁灘,大沙漠,荒無人煙的地方,可不是鬧着玩的!”

“死女人!臭流氓!不要臉!你放我下去!”

皇甫缃嘴角一抽,怎麽好像她成了霸占良家婦女的惡少了呢?

“泓泓,你知不知道沙漠裏有一種大蟲子,叫沙蟲,有一人多粗,十幾米長,專門吞人的,平時見不到蹤影就在沙子底下藏着,一旦聞到活物的氣息,就鑽出來了。你說這要是只有你一個人,再被它逮着了……”

皇甫缃“啧啧”有聲。

明睿泓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一時也被唬住了,手腳也不再掙紮。

皇甫缃很滿意這種效果,停住車,側過身,細心地替她扣好安全帶,趁她不備,嘴唇在她左頰上點了點。

不等明睿泓怒氣發作,皇甫缃突然柔聲道:“我帶你來洗澡。看你髒得像個泥猴兒似的。”

拿沙子洗澡嗎?皇甫缃你蒙人能不能有點兒技術含量?

“別急啊!當然不能在這兒洗澡,”皇甫缃慢悠悠地理了理明睿泓的鬓發,好整以暇地一指前方,“我們開那個去……”

明睿泓順着她的手指看去,登時呆住了。

幾百米開外,明晃晃的一架直升機停在那兒,還有幾個人影不知在忙些什麽。

有人坐着火車去拉薩,她這是要……開着飛機去洗澡嗎?

皇甫缃,你還能更嘚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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