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擁抱
上官橙的發絲,不用duangduang就很柔很順,一如她此刻安靜的姿态。
文晴從小到大沒少見過奢飾品,比如老宅子裏那些水晶的、骨瓷的、銀質的杯碗盆勺,還有那些和時尚沾邊的c打頭或者g打頭的東西,她媽就有一大堆。不過在文晴眼裏,這些東西,無論是在哪家幾百年的歐洲老字號訂制的,還是剛剛在米蘭時裝周秀過的,充其量都是些裝點門面的東西。相較之下,她更喜歡實用的,超市商場就能買到的,又不怕磕破了碰壞了她媽罵她敗家,還方便耐用,反正甭管啥碗啥盤,裝的東西好吃就行呗。
所以說,文晴骨子裏其實就是一*絲。
不過,這會兒,文晴可是難得地鄭重起來。她跪坐在床上,虔誠地,像對待一件奢侈品一樣,小心翼翼地托起上官橙的一縷發絲,右手捏着吹風機,夾雜着“嗡嗡”的聲音,吹幹一縷,又撚起來另一縷。
上官橙很安靜地坐在床邊,目光凝在電視裏的娛樂新聞上,也不知能不能聽清楚。她任由文晴撫弄自己的頭發,不得不說這是件很舒服、很惬意的事,文晴的動作始終很輕柔,沒有哪怕一次扯疼她的發絲。
文晴自始至終克制着自己的目光,只要小小地那麽一瞄,上官橙修長白皙的脖頸就可以輕易收入眼底,美好的s形讓文晴聯想到了白天鵝,美好得一如童話中一般,令人不忍亵|渎。
或者,再稍微探一探身,文晴就能如願欣賞到她夢寐以求的小籠包子了。不過一對小包子被輕薄的睡裙覆住了大半,目力所能及的只是那玲珑如秀美山川的曲線。然而,這又有什麽呢?文晴大擺着手指說:“no,沒關系。”朦胧美也是美,浮想聯翩什麽的,想象空間更大。
文晴有點兒心躁,深吸一口氣,默默告訴自己專注于手頭事,不要胡思亂想。可她不是柳下惠,歲月靜好如斯,上官橙又是這般柔順,文晴沒法兒像坐懷不亂。
上官橙無所事事地擺弄着電視遙控器,腦中想着還有多久才能吹完,忽覺頭頂發心一暖,溫熱的氣息撲來,緊接着有什麽物事貼了上來,很輕很柔地碰觸了一下,旋即離開,取而代之的是吹風機“嗡嗡”的雜響。
上官橙心頭一緊,臉上卻沒什麽變化。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麽——
曾經,文晴那樣碰觸過她的面頰,碰觸過她的唇。
想象着文晴吻自己發旋的樣子,上官橙血撞腦門,似乎那剛剛被碰觸過的地方都要被滾燙的血液點着了。她幾能篤定文晴俯下雙唇的時候,表情是虔誠的,吻過自己之後,目光是缱绻纏綿的。
上官橙什麽都懂得,因為懂得,所以她不置可否。她甚至想,如果文晴還想親吻自己的發旋,并且付諸實施,那麽就由着她去吧——
只要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只要文晴不致深陷于和自己的親密接觸,那麽她上官橙可以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假裝什麽都沒覺察到。
這算是縱容嗎?上官橙問自己。
不算吧?
若是非要給這下個定義,上官橙覺得應該叫做“補償”——
因為注定無法回應這份深情,所以補償她給予的溫柔。
因為無法漠然于對方心中的失落,所以補償自己的愧疚。
實際上,連這具軀殼,都是本屬于文晴所深愛的人的,她上官橙又有什麽資格由着自己的性子處置?
上官橙幽幽地喟嘆,在吹風機關閉的空當,她輕推文晴的手臂。
“差不多了,你去洗澡吧。”
文晴伸手摸了摸,略滿意,又深深地看了上官橙一眼,才依言而去。
文晴的性子一向幹脆利落,洗起澡來也不例外,加之心裏記挂着獨處的上官橙,不過二十分鐘,她沖沖洗洗就搞定了。
她胡亂地套好衣服,用浴巾包着頭發,趿拉着拖鞋,邊擦拭濕漉漉的頭發邊往外走,卻被眼前的畫面震住了。
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最後一抹夕陽也早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下。
卧室裏沒點燈,也是暗的。
就在這半明半暗中,上官橙依舊是那身素白暗紋的睡裙,外罩同色的睡袍,孑然立于窗前,微微仰着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如果換做另一個人,文晴肯定要嘲笑對方明明穿着睡衣還假裝白衣飄飄,明明吃飽喝足還矯矯情情地玩兒四十五度仰角裝憂郁。
可是,當這個人是上官橙的時候,她只覺得心中酸澀得緊,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疼,以及癢。
不錯,癢,心癢。
此刻的上官橙,孤絕、單薄,像飄飄欲飛的仙子嗎?文晴不喜歡這個比喻,她寧願上官橙不做仙子,她只願上官橙屬于人間。
文晴越想心裏越是緊的慌,她把浴巾撇在一邊,也不管水珠如何順着發絲滴滴答答地砸在地板上,三步兩步貼近了上官橙,那模樣,唯恐晚一步眼前人就會消失不見了似的。
所謂近鄉情怯。當真渴望得緊,而一旦要面對,文晴不由得矜持起來。她唯恐自己亵|渎了此刻姑射仙人一般的上官橙,甚至怕自己的凡俗濁氣熏染了天人。
她在離上官橙半米遠的地方駐足,怯怯地擡起一只手,小心地貼近上官橙的腰側,試探地微微用力,輕輕地扣住。
上官橙渾然不覺,她想着自己的心事,想得太過投入。
她竟然毫無察覺!
文晴心中憾然,又聯想到之前落在上官橙發旋的吻,難道她對自己的所做作為都全不在意了嗎?還是就打算對自己這麽不理不睬地離開嗎?
所以說“關心則亂”,這會兒文晴倒是不記得自己吻上官橙之時有多緊張,不記得當時唯恐被發現的心情了。
要麽說“女人心海底針”呢,即使像文晴這麽粗線條的女人都一會兒一個樣,兩會兒不定什麽樣。
腰上一緊,脊背一暖,上官橙亦是一驚。她沒注意到文晴什麽時候沐浴完回到卧室,沒注意文晴靠近自己,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她措手不及,下意識地雙手緊扣住文晴覆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背。
“別動!”文晴急切地沖口而出,唯恐她掙脫。
“……”上官橙順從地放下雙手,只是,臉頰卻不禁染上兩抹紅雲——
這樣被擁入懷中,太過……親密了。
文晴把頭深埋入上官橙的頸間,輕輕地摩擦,喟嘆般低喃:“真怕你變成嫦娥,就這麽飛走了……”
“……”上官橙一凜,心頭更是一沉。就在半分鐘之前,她仰望着幽藍的天空,幻想着自己若是能這般飛升了,是不是就可以離開這裏?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前世?
這算什麽?心有靈犀嗎?
上官橙搖頭,揮掉心頭的異樣。
文晴不知她所想,只是覺得重新抱着這個人,感覺竟然這般好,周遭都是熟悉的薄荷氣息,懷中是柔軟不可方物的佳人,心頭一熱,文晴忍不住道:“真想和你這樣一輩子!”
一束電流,劃過上官橙的心尖。
上官橙怔住。她忽然間弄不懂自己了。
這種感覺?
難道,我對她動心了嗎?
不會!
不可能!
定然是這具身體本能的反應。
肩頭有潮意,正透過薄薄的衣料沁入至肌膚。
上官橙愣住。
哭了?
文晴會哭?
上官橙連忙偏頭,在看到搭在自己肩頭的幾縷濕發的時候,才算舒了一口氣。
“看你,頭發還濕着,”上官橙嗔怨着,掙開文晴的束縛,“過來,我給你吹幹。”
文晴被她拉着手,有點兒不好意思。
剛才自己一時忘情,竟然說出什麽“一輩子”的話。表白什麽的,不要太突兀啊!
她生怕自己再次陷入那叫做“上官橙”的迷霭中,抓過浴巾,胡亂地把頭發擦個半幹,在上官橙無奈的注視下,挨着她坐下。
“上官,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上官橙撩了一眼文晴的嚴肅臉,輕聲道:“你說。”
“我告訴喬瑞琪了,”文晴盯着她的眼睛,“我做你的經紀人。”
文晴只是把結果告訴給上官橙,不欲解釋過多,上官橙知道得越少越好,否則,又會胡思亂想。
上官橙攢眉,不語。
“所以,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經紀人了,負責你未來的事業開拓。”文晴說得蠻像那麽回事。
“可是……”
“沒有可是!”文晴果斷截住她的話頭,“今後不要再說什麽‘退出娛樂圈’的話,也不要有那樣的想法。”
上官橙咬唇。
文晴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兒重,輕咳一聲,拉過上官橙的一只手,和自己的相扣,不讓她有疏離自己的機會。
“你忘了很多事,大概也不記得簽約的事兒了,”文晴耐着性子解釋,“你是大旗娛樂的簽約藝人。就是說,你和公司是有合同的,你需要按照合同完成你的責任,其中就包括在合同期間你不能離開公司,當然也就不可能離開娛樂圈……”
“如果離開呢?”上官橙問。
“前兩年有一個d姓的女藝人,和原公司毀約,賠了二百萬。知道二百萬是啥概念嗎?”
上官橙茫然地搖頭。
“二百萬啊,”文晴比劃着,“夠在這個城市買三套我這房子了。”
上官橙打量着整個房間,蹙着眉思索。
“而且,你和那d姓女藝人不一樣,她不過就是個勉強能混進二線的小藝人,你是誰啊?一線當紅女明星,大旗娛樂的當家花旦、臺柱子。你想你要是毀約,會賠多少錢?你自己那點兒家底兒都不夠塞牙縫的。”
上官橙沉默了,她并沒想到事情會如此複雜。
“大旗娛樂一二百號人,有多少人需要養家?有多少人需要養娃?有多少人身上還背着房貸車貸?還有多少人剛畢業一無所有?這些你想過沒有?如果你退出了,那麽公司就會丢掉多少項目,就會少掙多少錢?一旦虧損,一旦工資都沒法保證,這些人又怎麽過活?”
上官橙半晌無言。
這就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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