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嘴硬

宋厭:“請問為什麽是熒光粉。”

夏枝野:“因為與衆不同。”

宋厭:“……”

确實挺與衆不同。

就這亮瞎钛合金狗眼的熒光粉,扔到晚高峰市中心最大的十字路口都能一眼被警察叔叔發現違反交通規則然後貼上三張罰單。

宋厭覺得自己打死都不可能坐上這個玩意兒。

夏枝野卻拍着後座:“來,你的專屬寶座。”

傍晚夕陽的餘晖恰好在他身後落下,暖洋洋地罩着,看上去就像是臺灣影視劇裏最招女孩子喜歡的那種又帥又痞又寵人的男生,換個人估計早就五迷三道地爬上去了。

但宋厭只是冷漠無情地吐出五個字:“滾你媽的蛋。”

轉過身,再次打算單腳跳着離開。

夏枝野順手牽住他的手腕:“別這樣嘛,為了買這個自行車我全副身家都填進去了,你還嫌棄。”

語調懶洋洋的,尾音不自覺地卷着點南方人慣有的嗔軟,聽上去竟然有點撒嬌抱怨的意思。

宋厭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被一個身高一米八七的社會猛男拽着手腕撒嬌。

更沒想到他竟然好像有點被說動了。

畢竟就憑夏枝野那兩條完好無損的一米二大長腿,從宿舍到學校的這幾步路,随便走走就到了,現在平白無故去地買輛自行車,是為了什麽可想而知。

再想到夏枝野剛才在教室裏似乎連三十塊錢都拿不出來的樣子,估計這輛自行車确實花光了他的全部積蓄,自己再挑三揀四就顯得有點不知好歹。

所以……

回頭正好撞上夏枝野那雙極為降智的桃花眼。

宋厭:“……”

所以他到底造了什麽孽。

面無表情地甩開夏枝野的手,掏出一個碩大的口罩,嚴嚴實實遮住大半張臉,坐上後座,語氣冰涼:“動作快點。”

夏枝野看着那雙僅剩在外的寫滿“視死如歸”四個字的漂亮鳳眼,忍不住低頭笑了下。

原來這小瘸子吃軟不吃硬。

而且還嘴硬心軟。

比如在教室裏明明是看出自己的困境才扔過來錢包解圍,偏偏還要擺出一副借了谷子還了糠的臭臉,也不知道傲嬌給誰看。

不過說起錢包……

夏枝野想到什麽,往自行車上一跨,蹬起車輪,慢悠悠扔出一句:“你身份證上那照片什麽時候拍的?看上去還挺可愛。”

“……”

凝固的死寂。

“我去你媽的可——操!夏枝野!你他媽有病啊!”

就在宋厭打算怒而跳車的前一秒,夏枝野一個猛踩,blingbling的粉色自行車就飛快地順着學校門前的長坡道急速馳掠而下,帶起一連串女生的尖叫和宋厭難得的失控怒罵。

感受到身後某人在一瞬間緊緊抓住了自己衣角,夏枝野嘴角揚起了抹肆意得逞的笑。

對嘛,大聲罵罵人多好,顯得有人氣兒多了。

·

回到宿舍,宋厭沒給夏枝野好臉色:“買自行車的錢多少?我還你。”

“我自己買的車,你還什麽?而且也沒多少錢。”夏枝野換好衣服,随口扔下一句,聽上去是真不怎麽在意。

但宋厭卻覺得是因為這個年紀的男生自尊心太強,所以才不好意思開口。

于是忍了忍,沒再說下去。

有些事情太明着戳破就有些傷人了,只能慢慢來。

夏枝野也不知道宋厭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只覺得他這嘴硬心軟的傲嬌樣子還挺可愛,替他接了杯熱水放到桌上後,就出門去了十三班宿舍。

進門的時候,商淮和周子秋正圍着手機說笑。

聽見開門聲,發現是夏枝野,立馬招呼:“你來得正好,我們剛吃到你那新室友和劉越的瓜,刺激啊,把劉越這麽擺了一道,爽爆了。”

“就是就是,現在貼吧裏全是嘲劉越的,可見這人人品多有問題。”

“活該,誰讓他平時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誰都看不起,打球還髒。”

“而且每次看到他到夏爺面前耀武揚威炫富的時候我就想笑。也是我們夏爺低調,不然那家底說出來吓死……”

“行了,別哔哔了。”夏枝野懶洋洋地打斷商淮和周子秋的屁話,“你們誰先借我三百。”

聽到這話,商淮擡起頭:“你家裏又凍你卡了?”

夏枝野:“嗯。”

商淮啧了一聲:“你爺爺可真有意思,我就沒見過這麽愛凍信用卡的人。不過你也是,平時少揮金如土一點,月末也不至于這麽緊巴巴的。”

夏枝野眼皮子都懶得擡:“我揮金如土的時候是少了你吃的了還是少了你玩的了?”

商淮:“……夏爺,來。三百塊錢您拿好。”

“不過你怎麽不問你那室友借。”一旁躺在床上刷着手機的周子秋側眼看了過來,“人家那種等級的富二代不比我和商淮這種無産階級手頭寬裕多了?”

夏枝野:“人家跟你們一樣從初中開始就在我這兒蹭吃蹭喝了?”

周子秋:“……你說得對。”

夏枝野把兩人怼了一通,收好錢,正準備走,周子秋蹙眉叫住了他:“你臉色怎麽慘白慘白的。”

“有嗎?夏爺本來就白,你看岔了吧。”商淮說着探頭看了過來,也皺起眉,“好像是诶,嘴巴都不紅了。”

說着伸手摸了摸夏枝野的額頭,“嘶”了一聲:“好像有點燙。”

夏枝野滿不在意:“估計感冒了。”

昨天上午打架淋了雨,晚上背宋厭去醫院的時候又淋了雨,加上今天騎自行車載宋厭的時候,在前面替他擋了風,一來一去,可能就弄感冒了。

“那你記得去醫務室拿點藥。”

“再說吧。”

看着夏枝野打算睡一覺就扛過去的樣子,周子秋補了句:“你自己想扛着不要緊,但你那室友兼同桌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身嬌體弱的,別給人傳染了。”

夏枝野聞言略頓,然後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傳染你們算是替天行道,但把人宋厭傳染了的話确實就不太好了。”

說完轉身離去。

商淮:“……”

周子秋:“……”

“夏枝野,你個見色忘義的老畜生。”

·

夏枝野回宿舍的時候宋厭正在點外賣。

宋厭低着頭,擺弄着手機,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我一個人湊不夠起送價,你想吃什麽。”

夏枝野把換下的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套了件長袖:“不用點我的,我有事出去一趟。”

宋厭想問天都快黑了有什麽事非得現在出去不可,但又覺得自己和夏枝野好像還沒熟到那份上,就只是“嗯”了一聲,沒再多問。

不過還是放下手機,決定晚些時候再點外賣,畢竟他不确定夏枝野身上的錢到底還夠不夠吃晚飯。

想到這兒,又想起阮恬昨天說的聯考獎學金的事情,搭在桌上的雙手交握,按了兩下指節,又重新拿起手機,打開微信,點開了沈嘉言的頭像。

[YAN]:你高一時候,那個什麽金牌補課老師給你的基礎知識點整理和經典易錯題還在嗎?

[人間至甜小奶莓]:紙質的找不到了,但電子版的應該還在,怎麽了?

[YAN]:發我一份。

[人間至甜小奶莓]:這種基礎知識對你來說屁用沒有,你要它幹嘛?

[YAN]:你別管,反正有用。直接發我郵箱。

[人間至甜小奶莓]:行吧。

宋厭收到郵件,起身單腳跳着往宿舍樓下的打印店走去。

沈嘉言也是個實打實的富二代,就是成績年年倒數第一,分班後每次月考都在二本線附近徘徊。

沈家父母着急,就斥巨資請了全北京最好的補課老師,給他做了一套資料,把每一科的基礎知識都夯得紮紮實實。

結果愣是在上學期期末的時候擠上了一本線的車尾。

這份資料就被沈嘉言譽為救命寶典。

宋厭覺得以夏枝野的不良作風來說,他的基礎應該比沈嘉言還要差,補起來的話進步效果也會更為明顯。

只要能把這份資料看個五六成,在三中這種大環境下,拿到進步獎的獎學金也不是沒有希望。

倒不是宋厭多樂于助人,只是既然夏枝野不願意讓他給自行車的錢,那就只有用這種辦法還一下人情。

畢竟在宋厭的觀念裏,人與人相處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互不相欠。

因為只有互不相欠,才能避免所有的藕斷絲連。

·

夏枝野本來只想去醫務室随便拿點藥,但體溫計一量,溫度38.9,吓得校醫直接開車把他送去了醫院。

抽血,驗血,檢查心電,一通操作下來,确定只是普通受涼發燒後,才算松了口氣,仔細叮囑幾句,送夏枝野回了宿舍。

天色已經徹底黯淡,空中又飄起小雨,夏末秋初的夜風一吹,本來沒什麽感覺的夏枝野也覺出幾分不舒服,準備回去倒頭就睡。

結果一推門,迎面撲來一陣熱乎乎的飯菜香味。

宋厭站在桌邊拆着外賣包裝,聽見動靜,随意瞥了一眼,然後又不在意地垂下眼眸:“晚飯點多了,你沒吃的話一起吃吧。”

夏枝野其實沒什麽食欲,但知道宋厭這人這種性子,只要自己拒絕了,肯定就沒下次:“行,正好我也餓了。”

然後掏出三百塊錢,數了三十遞給宋厭:“下午你幫張面面墊的,我替他先還你。”

明明下午連三十都拿不出來,這會兒又是從哪兒變出來的三百?

宋厭剛起狐疑,就瞥見夏枝野遞過錢來的那只胳膊上有個很突兀的紅點:“這是什麽?”

“什麽什麽?”

夏枝野順着宋厭的視線一看,發現他是在看自己手臂上剛才在醫院抽血後留下的針孔。

青紅青紅的一點杵在雪白雪白的胳膊上,看上去的确怪紮眼。

但夏枝野不想讓宋厭知道自己因為昨天送他去醫院淋了雨所以發燒了,就随口答道:“估計在哪兒不小心紮到了吧。”

什麽哄小孩兒的鬼話。

宋厭眼神不耐煩地一擡,正好又落到夏枝野的唇上。

他記得夏枝野的唇形很好看,而且帶着天然的嫣紅,很招人,現在看着卻似乎淡了許多,像是缺了血色一樣。

宋厭越想越覺得不對。

想問,又覺得自己多管閑事。

不問,心裏又有點硌着。

遲疑之間,門外有人扯着嗓子喊了聲:“夏爺,有事兒,出來一趟!”

夏枝野把錢往桌上一放:“商淮叫我,我先過去一趟,你餓了就先吃。”

說完轉身出門。

轉身的時候動作太大,一不小心碰到椅子。

有什麽東西就從夏枝野換下來後搭在椅背上的褲子口袋裏掉了出來,他也沒有察覺。

宋厭彎腰撿起,準備放回去,指尖卻随着視線不經意的一瞥驀然頓住。

他手裏拿着的是一張被團得皺巴巴的傳單,紙團表面依稀可見幾個用圓珠筆潦草寫着的字跡,指尖頓住的地方赫然是個“血”字。

展開一看:

高薪兼職,誠意招聘

有償獻血,30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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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系方式:138xxxxxxxx

傳說中古老而邪惡的神秘交易。

三百塊。

針孔。

缺血的唇色。

原來如此。

宋厭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片刻之後,冷着臉把傳單放回原位。

然後打開手機,點開外賣,搜索菜單:爆炒豬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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