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 心悅(2) 我願意嫁給你啊
日頭毒辣,熱的人臉上發燙,紅暈久久散不去。
紀枝瑤小心翼翼朝着身邊一看,宮闱之中,只有零散幾個宮婢內官從身邊而過,驚訝的喚上一聲“桓王殿下”。
身側的男人氣勢不容忽視,陰沉的眉眼讓人很是不舒服。
也怪不得晉京許多人,都敬而遠之,不願與他為伍了。
紀枝瑤低垂着頭,心髒突突跳着,他就在身側,走路時的腳步聲仿佛也踏在她的心口上一樣,一下一下。
她微微擡起頭來,飛快的朝着身邊的人看了一眼,腰背寬闊,已經是個大男子漢了。
是因為又長大了幾歲,所以才與夢中的他不太一樣麽?
趙行已經察覺到了身邊女子的偷看,明目張膽的直勾勾的朝着他看過來,他眼眸更沉,也斜着眼朝她看去。
不曾想,紀枝瑤又朝着他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那雙清澈的杏眸底下,明晃晃漾着光點,明亮異常。
趙行抿唇掃過,沒說話,眼前小姑娘的小姑娘臉頰緋紅,秀色撩人。
察覺到他的目光,她愣了愣,随即眼眸一彎,笑了起來,“殿下手臂上的傷可好些了?”
她聲音很軟,像是趙行曾看過的春水溫柔。
趙行不動聲色愣了下,他沒想到她會主動與他說話,還會記得那日他受的些許傷。
“皮外傷罷了,不礙事。”他淡淡回答,想要探究一二紀枝瑤的打算,一垂眸,就跌入她溫和的笑意中。
“那便好。”漂亮的小姑娘松了一口氣,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脯,“殿下無事就好,上次之後,我還挂念了許久。”
她還是彎着眼眸微笑,沒有絲毫的嫌惡與疏離。
趙行抿了抿唇,目光往下,就是她剛拍過的胸脯。夏日裏穿得輕薄也少,很容易就能瞥見其中如瓷般白的肌膚和精致的鎖骨,隐隐約約,還有脹鼓鼓的溝壑。
再往下,就是楊柳細腰,盈盈一握。
趙行眉頭一擰,不繼續看下去了。他喉頭滑動,只覺得今日的天實在太熱,熱的他竟然也有了些許鼓噪。
他再未答話,不緊不慢在她身側走着。
感受着身旁的氣息,紀枝瑤眼中的盈盈笑意不減,這是第二次與現實中的殿下說話了。
方才在儲月宮中乍然見到,她還吓了一跳,略微有些驚慌失措了。
現下已經完全緩了過來。
紀枝瑤垂頭瞥見他垂在身側的手,修長如竹,白皙如玉。
只是手背上有一道傷疤從袖口裏延展出來,因為過了許多年,那道深深的傷口也變得漸漸不顯眼起來。
那是紀枝瑤第二次夢到他時見過的。
那日,他的手上鮮血淋漓,卻一聲不吭,極力隐忍着這一切。那時候的趙行,方才十三歲而已。
即便那些年裏受盡欺淩,性子也孤僻了些,可偶爾也會露出很是溫柔的神情來,那是紀枝瑤見過的,最是溫柔的人與微笑。
就是這麽好的桓王殿下,就走在她的身邊。
這時,趙行的聲音從身邊傳來:“紀二小姐,本王有話要與你說。”
他清冷的聲音襲來,打斷了紀枝瑤所有的思緒。
紀枝瑤點點頭,“殿下但說無妨。”
趙行臉色一如既往陰沉,即便在這種毒辣的天氣裏,也顯得冷冰冰的。他抿了下薄唇,看着眼前還有百餘步就要抵達的乾南門,停下了腳步來。
紀枝瑤也是停了下來,回頭疑惑喚了一聲:“殿下?”
他眯了眯眼,眉眼陰郁駭人,“這樁婚事,若是二小姐不願意,本王有法子解除。”
這話說的,毫不留情。
紀枝瑤瞳孔微縮,嫣紅的櫻唇張了張,有些愕然,“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趙行:“本王知道,這門婚事之中,紀二小姐是被迫為之。你若不願,本王有辦法作罷。”頓了頓,“且不會讓二小姐名譽受損。”
趙行以為紀枝瑤是擔憂着名譽之事。
閨中女子,大多都是極看中名譽的。
紀枝瑤徹底愣住,明白過來,原來今日趙行來儲月宮中等她,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情。
他想要退婚。
她梗了梗,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兩人都不再說話,眉眼之間的些許歡喜之意,凝固其間。
太陽曬在地上,好像都能聽到周遭花草枝葉被曬得卷曲的輕微響動。
死寂至此。
“紀二小姐。”趙行又喚了她一聲,在催促她的意思。
紀枝瑤咬了咬唇瓣,終于是出了聲:“殿下如何得知我不願?”
風拂面而來,吹來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那張芙蓉般俏麗的臉頰上,依舊是含着淡淡的笑容,只是眉宇之間多了幾分懊惱之意。
趙行不着痕跡挑了下眉梢,背脊僵直起來,“紀二小姐想要什麽?如我這般的人,能許給你的少之又少。”
他只能如此做想,這位紀二小姐,或許是在圖謀他一些什麽,想要将婚事當做籌碼。
他不信,怎麽會有人願意嫁給他這樣的男子。
紀枝瑤秀眉一擰,微微嘆氣,趙行還以為她将要妥協之時,她卻說:“我并非是想要圖謀殿下什麽東西。”聲音更為溫軟。
軟的都快要将冰山給化開了。
趙行沉着臉,眼神也是陰郁駭人,他靜靜的注視着眼底的女子。
紀枝瑤輕笑着說:“殿下,你可知道,讓一個女子說出願意嫁這種話,究竟有多難。”她難為情的轉過頭去,垂下眼簾,地上的兩道性子拉長交疊,“殿下,我願意嫁給你啊。”
趙行陰沉的眼眸裏終于有了情緒,訝然一閃而過。他後背僵硬,愈發挺直起來,像是她院中的一株翠竹,秀而端正。
聽到她如此說,趙行心底裏突兀跳動了下。
他喉間幹澀,竟是不知要說點什麽,只靜靜的看着她。
紀枝瑤到底是個未經世事的女子,在男人的視線裏,她将頭埋得更低,耳廓直臉,全然紅了起來。
她置于身前的手指緊緊攥着,十指纖細,如同白瓷。她的手打着顫,将她內心的緊張複雜、懊惱羞澀都展露出來,一覽無餘。
許久,趙行才看懂這種情緒,是女子的嬌羞。
他微微一怔,薄唇翕動,并未應答,而是徑直從紀枝瑤身邊走過前行,“快到了。”
紀枝瑤緩了緩,才跟了上去,芙蓉嬌靥,杏眼朦胧。
兩人一前一後,終于是到了乾南門前。
趙行并未與紀枝瑤說話,舉步就朝着另外一邊走,紀枝瑤咬了咬櫻唇,喚住了趙行:“殿下。”
趙行側過半邊身來,“何事?”
“方才與殿下所說的,都是我真心的話。”
趙行眼睫一壓,更顯得陰沉不易近人,将所有人都隔絕在自己身外。
小姑娘的話言猶在耳。
她說,願意嫁給他。
趙行抿了抿薄唇,愈發清冷,“知道了。”
他向來不善言辭,尤其不擅與女子相交。
他轉身朝着另一頭走去,一身黑衣凜冽,給這樣灼人的天氣裏,添了幾分涼意。
趙行走遠了些,餘光往後看去,一身幹淨的月白色身影還停留在原地,娉婷袅娜,端莊站着。
走遠了些看,她那段細腰好像一根将折弱柳,随風搖曳。
他眸中陰沉,又走了兩步,終于是停了下來。他繃着冷硬的下颌線,轉過身,深深又看了眼原地的小姑娘。
小姑娘覺察到他的目光,淡淡的溫和的笑容驟然間炸開,唇角高揚,眼睛笑得彎了起來。
那份兒濃濃的歡喜,叫人無法忽視。
趙行又折返回去,離着她幾步遠的距離,眉頭擰得緊緊的,他冷着聲音問:“紀二小姐,你為何願意?”
為何願意嫁給他。
趙行不明白。
紀枝瑤擦了一把額頭上細細的汗珠,笑得溫柔而又明亮,“只是因為那個人是殿下啊,若是換了旁人,我決計是不願意的。”
“為何……”趙行低聲呢喃,“如我這般的人。”
趙行自知自己的性子和身份,哪裏會有人願意來親近他。
即便是他親生的父親,也避他而不及,仿佛厭惡至極他這陰沉冷漠,不近人情的性子。
可是紀枝瑤仿佛與別人都不一樣。
從第一次在瓊仙樓見到,她似乎一直都笑盈盈看着他,那雙眼中,滿滿都是他。
紀枝瑤對上他的臉道:“殿下是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殿下不必妄自菲薄,于我而言,殿下是一個極好的人,我自然是願意的。”
趙行聽着,耳廓莫名有些發熱。
她望向他時的眼中,溫柔、幹淨、歡喜。
趙行果真是沒有看見分毫的虛情假意或是嫌惡疏遠之意。
她果真,是與旁人不一樣的。
他探究許久,才淡淡嗯了一聲,“明白了。”
他又轉過身,闊步離去,這次,再未回頭。
那襲淩厲黑衣,挺拔背影,慢慢消失在視野之下,紀枝瑤的笑意才淡了淡,唇角還是彎着好看的弧度。
清溪上前來不禁問:“二小姐,桓王殿下那些話是何意思啊?”
紀枝瑤含糊不清的道了句:“誰知道呢……”
她是當真一點都不知道,趙行的心意是否有了一絲轉圜。
她猜不到趙行的心意,索性就不去猜了。
她能理解的,只有自己的心意。
原本一開始,她要代替紀懷嫣嫁給桓王,紀枝瑤心中是百般委屈與不願。
直到她發現夢裏的小孩兒便是他時,紀枝瑤才有了些許動容,她愈發的,想要去探究趙行過往發生的一切。
漸漸的,她看到了屬于趙行的不同的面。
他的孤僻,他的陰郁,他的驚才絕豔,他的聰慧,他的溫柔……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烙在了紀枝瑤的腦海之中。
見到他的那一眼起,紀枝瑤就知道,自己願意嫁給他。
她想要一輩子,都待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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