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心悅(4) 面冷心熱
晚宴還在繼續。
末等位置的角落裏,燈仿佛也比別的地方暗上些許,女子身上好聞的縷縷幽香襲來,趙行看去,身邊坐着的小姑娘紅着臉,垂着腦袋,偷偷摸摸看他。
除此之外,在觥籌交錯之間,不少人的目光都在兩個人的身上逡巡。
趙行斂下陰沉的眼眸來,微微掠過一絲光彩,剛剛那種情況之下,紀枝瑤完完全全可以置身事外,如同那些人一樣看熱鬧。
可她偏偏沒有。
她站了出來,說要與他坐在一起。
就如同那日一樣,她笑着說願意嫁給他。
或許,是真的。
一曲驚鴻舞過後,陛下龍心大悅,大加賞賜。
紀枝瑤餘光朝着趙行看去,一片熱鬧之中,唯獨趙行神色清冷,不為所動,與周遭一切的喧嚣富貴,格格不入。
她看得出神,一時沒注意,一盤果盤就遞到了面前來。
水潤的果子泛着光澤,瞧着便知曉是新鮮的。
紀枝瑤愣了下,張了張嘴巴,看着趙行。
趙行并未看她,淡淡說:“紀二小姐,吃點東西吧。”
紀枝瑤臉上紅着,悶頭使勁點了點下巴,安靜的坐在他的身邊,捧着果子吃了起來。
她抿唇笑了笑,看吧,其實趙行很好的。
并非是先前見過的那般兇,也沒有那般冷漠。
紀枝瑤壓低了聲音,微微湊過去說:“殿下放心,我會一直與你在一起的,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趙行手上頓住,別開頭,不曾答話。
心裏情緒微微翻湧,很快就被他給壓了下去。
宴席過半,許多人都醉了起來,陛下不勝酒力,就先離了場,衆人也就自由自在起來。
陳氏早就在紀枝瑤去到趙行身邊時,就白了臉。
此刻有了機會,立馬就走到了紀枝瑤身邊,冷沉着臉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紀枝瑤被她拉扯着一陣疼痛,輕呼一聲,掙紮了下說:“夫人,你這是做什麽!”
鼓樂聲聲,回蕩在晚宴之中。
角落裏的一點動靜,不曾影響到任何一個人。
陳氏面目冷着,生了皺褶的臉上頗有些猙獰,她咬牙切齒說:“紀枝瑤,你個不要臉的玩意兒,簡直是把忠勇侯府的臉給丢光了!”
哪個女子還沒有出閣,便屁颠兒屁颠兒的跟着男子跑了的?
還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坐在一起,她還知不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究竟是如何寫的?
紀枝瑤被她拽的疼,手都泛了紅,她柳眉皺着說:“我怎麽了?我就願意如此!”
陳氏氣得要命,方才在席間不知多少貴婦都打趣過她。
她心裏面憋屈着呢。
現在又聽紀枝瑤這般,怒從中來,又礙于這是在宮中,不好教訓,便想要立馬拉着紀枝瑤回忠勇侯府中,教訓一番。
紀枝瑤掙紮着說:“你放開我。”
陳氏:“放開?!你現在就跟我回去!看我不打死你!”
紀枝瑤臉色一白,已經開始想着解決此事的法子。
還未想到,身旁一股凜冽松香忽然包裹過來,一道颀長的身影伴着影子壓下,籠罩在頭上。
趙行伸手過來,将她的手握住,陰沉的眼眸眯了眯,看向陳氏:“紀夫人,你的意思是想要當着本王的面,打死本王的準王妃麽。”
語氣森然,眉眼駭人。
陳氏身子一抖,只覺得寒氣入體,沒來由就冷了起來,她手上一松,讓紀枝瑤掙脫開去。
另一只手腕上溫熱的感覺,還未察覺到,就已經放開。
後知後覺的紀枝瑤臉上一紅,才發覺剛剛趙行拉了她的手,那般溫暖。
陳氏皮笑肉不笑,剛剛還真的是下意識忽略掉了趙行。此時,陳氏道:“這是我們忠勇侯府的家事,還請殿下莫要多管閑事了。”
“可以。”趙行淡聲說。
紀枝瑤一愣。
陳氏眉頭一挑,還沒等陳氏說出道謝的話來,趙行已經繼續說了下去:“可若是她身上多了半分損傷,本王就不要了。”
紀枝瑤心中猛的一跳,轉過頭仰頭看着趙行,只等趙行再多說一句,她眼中的霧氣就會化為實質落下。
趙行斂眸垂下眼一看,看到她眼中的委屈與淚珠,微微一愣,說:“若是那般,本王就與父皇請旨,繼續先前的婚事,娶紀大小姐倒也不錯。”
陳氏一抖,迎上趙行陰沉的眼眸,心裏一陣不舒坦與後怕,她只好不大情願地咬着牙說:“殿下說笑了。”
她瞪了眼紀枝瑤,卻也不敢再多做點什麽事情,只好憤憤然離開。
趙行無視掉小姑娘的眼神,攏了攏衣袖,徑直朝着宮門外的方向走,紀枝瑤回過神來,軟綿綿喚了一聲:“殿下。”
她迎着燈火而來,影影綽綽。
趙行稍稍一頓,繼續往前走,不過還是慢了些許,紀枝瑤趕上來說:“多謝殿下方才維護我了。”
她并非沒有腦袋的愚鈍,趙行剛剛說的話,分明就是為了維護她才說的。
趙行目不斜視,已經越過一個廊檐,宮女們從身邊穿過,不敢擡起頭來看上一眼。趙行這才說:“應當的。”
紀枝瑤:“殿下這是要離開了嗎?”
“嗯。”趙行一邊走着,一邊應了一聲,“禮已送到,不必再留。”
“那也好,我與殿下一起離開吧。”她緩慢垂下眼來,可也掩飾不住眼中的光亮,她說:“我若是一個人留在那兒,好多人都會笑話我的。”
趙行抿了下薄唇。
手也不自然的負在了身後,他餘光多次落在小姑娘黑壓壓的雲鬓與金步搖上,終究是還是出了聲:“那時你大可不必站出來。”
她的舉動,不過是多此一舉。
紀枝瑤耳尖紅了下,風吹拂過耳邊時,涼快又舒暢,她撚着指尖說:“可是、可是我又不想見殿下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方燈火晦暗之處。”她杏眼彎着,“那一刻我就在想,我不能給殿下一盞燈,那我就去陪着殿下好了,總不至于那般孤獨了。”
趙行心中一亂。
那雙笑盈盈的眼睛裏全都是清輝與真誠,很是讨人喜歡,也讓人不得不信她說的話。
趙行喉結上下滑動,啞口無言,他向來應付不了女子。
若是別的女子,對上他就躲得遠遠的,巴不得不要牽扯上任何的關系。
可獨獨是她,三番五次撩撥于他,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或是當真對他有所真心。
長長的宮道上,因着今夜劉妃娘娘晚宴,所以防備軍也格外的多,三五成群巡邏而過,許多雙眼睛都在趙行和紀枝瑤身上掃過。
孤月憐影,燈火相映。
地上倒映着兩個的影子,因為角度的問題,好像兩個人很是親密地走在一起,親密無間,就真像是一對。
這一條路,就這樣安靜的往下走着,很快就到了乾南門外,清溪守着馬車候在外面,一見到紀枝瑤竟然率先出來了,忙迎了上來:“二小姐可是出了什麽事?”眼眸一轉,清溪就看到了黑暗之中的高大身影和陰沉眼神。
清溪一下就閉了嘴。
原來是和桓王殿下一同出來的。
紀枝瑤擺了擺手,笑着說:“并沒有出什麽事,不過是殿下不習慣那般熱鬧,想要先離開,我臉皮厚,就跟着出來了。”
她含着羞朝趙行看了眼,趙行也是看來,兩人對了眼,紀枝瑤緊張地咧開嘴笑起來。
趙行眼皮耷拉,移開目光,也不管這主仆二人,到了另外一邊,翻身上馬,筆挺英姿,俊俏勃發。
紀枝瑤悄然紅了臉。
現實中的殿下,當真是……好俊。
紀枝瑤回頭對清溪說:“我們先回侯府吧。”
清溪應了一聲是,随即,紀枝瑤一行人就已經啓辰返回侯府,路上宵禁,靜悄悄的一片,越往後走,連燈火都沒了,黑漆漆的。
清溪看了一眼,說:“最近城中夜裏不□□生,死了好幾個人呢,夜裏還是莫要出門的好。”
紀枝瑤愣了下,“死了好幾個人?這是怎麽回事?”她臉色一下就變得難看起來,聽着馬蹄聲有些空靈,一聲聲的回蕩在寬敞的街巷裏,莫名就可怕起來。
清溪笑了笑:“這奴婢就不知了,只是在侯爺議事的時候聽過一耳朵。”
紀枝瑤說:“若是兇手還未捉拿歸案,瞧見我們,會不會也将我們給殺了啊?”
她有些怕了起來。
她向來就是個膽小怕事之人。
清溪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二小姐說什麽傻話呢,無緣無故的又怎麽會亂殺人呢。再說了……”
清溪笑意微微淡了一些,撩開窗往後看去,沉沉夜色之中,仿佛有一匹白馬随着,馬蹄聲與馬車聲重合在一起,加上離得遠,所以很難察覺。
白馬上的男子,一身明色衣裳,卻不顯眼,仿佛與夜色融在一起。
紀枝瑤聽清溪沒說下去,問了一句:“再說如何?”
她順着清溪的目光看去,隐隐約約看到熟悉的身影。
紀枝瑤目光亮起來,笑容甜甜揚起,她欣喜對清溪說:“是殿下!”
清溪放下窗來,點了點頭,“是,再說桓王殿下擔心二小姐護在後面,怎麽着都不會有歹人不長眼。”
紀枝瑤垂下頭來,想到清溪的話眼睛裏好像盛滿了春水。她止不住又往後看了一眼,颀長挺拔的身影若隐若現,馬蹄聲聲,不再那麽吓人。
“殿下他……擔心我。”
他果真還是那般的,面冷心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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