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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夢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麽脆弱, 好像十八歲離家, 那樣黑的夜晚和未知的未來,都打不倒她。
現在明明就站在陽光下面, 卻開始變得脆弱起來。
她絮絮叨叨将事情從前到後地說了一遍,流淚的沖動被克制住以後, 随之到來的便是極度的憤怒。
“男未婚,女未嫁,只是有點歷史,為什麽就不能理解呢, 非要一個個都純得和白蓮花一樣, 有意思嗎?
“現在都是什麽壞風氣啊, 看小說要雙處,看明星要清純,難道有過幾個男人, 好女人就變成壞女人了嗎?
“最可恨的是□□侮辱, 那些不堪入目的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說的啊,本來三觀就那麽歪,還是只有在網上大放厥詞啊。
“更可氣的是到這種時候還有人蹭熱度,為了擡升自己不惜一切地向個姑娘潑髒水,真是可惡!”
官泓一直沒有插嘴, 聽她将話說完,直到夏夢問他幾次怎麽辦, 他方才緩緩說道:“別太生氣了, 為了那些污言穢語而覺得困惱, 是最不值得的一件事。”
夏夢頻頻點頭:“我知道呢,我就是一時氣不過,緩緩就好了。”
官泓笑了笑,說:“你就是這樣,一生氣就愛上頭。沒事的,之前不也遇到過危機嗎,可你都能很好地應對,我相信這次也一定可以。”
夏夢對自己是沒什麽信心:“這次和以前都不一樣,以前是捕風捉影,這次是有證據的,我最擔心的是人家手裏還有其他料,這只是一個開始。”
官泓嗯聲:“那你準備怎麽辦?”
“已經開始聯系爆料的自媒體了,有點棘手,他們不肯亮底牌,我這邊也不好直接談價格。而且看人家架勢,就是為了打響自己品牌的,肯定談不攏。”
官泓又沉默了一會兒。
夏夢繼續道:“現在只有水軍先出動,拿熱搜的事我也在談,唉,一打電話就是錢錢錢,之前攢的那點兒全都被掏空了,關鍵是還不夠。
“其實我有一種很強的預感,這件事是有人在背後策劃,沒理由一呼百應全網參與。绾绾這人平時太直,肯定得罪過人,現在又紅,擋着人家路了。”
官泓支吾:“應該是的。”
夏夢這才察覺官泓的不對勁,盡管隔行如隔山,可平時聽她說起娛樂圈的事,他總是聽得津津有味,也會适時發表意見。
夏夢想問他是不是在忙,一個熟悉的女聲打破寂靜:“William,你怎麽還在這兒,整個董事會的人都在等你。”
夏夢腦子一人,問:“是Elisa嗎?”
關心的是誰跟他說話,而不是關心他到底在忙什麽,這本身就說明問題了。可是官泓真是忙得疏忽了,他沒辦法思考。
“對不起夢夢,我得先挂了。”官泓說。
夏夢盡管還有一堆話想說,卻不想打擾到他正事,于是又開始充當那個懂事女友的角色:“好的,你要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官泓已經挂了電話。
一邊,官泓遞過一沓剛剛簽好的文件,将手機調成靜音後,随Elisa往外走,說:“不好意思,還要麻煩你來。”
Elisa說:“舉手之勞,雖然不是這邊的員工,但身為你的朋友,關鍵的時候總是要站出來幫忙的。看叔叔的樣子,似乎進展不順?”
官泓昨天剛一過來,就投入到工作中,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合過眼,與股東鬥法的過程中,還要關心自己那邊的情況。他坦白:“确實不是很好。”
Elisa聳一聳肩,說:“請你一定讓自己放松一點,中國人不是有一句話叫‘好事多磨’,我相信努力的人總會有相應回報。”
Elisa今天穿了一條白色裙子,原本風情的卷發已經拉直,非常随意地挽起在腦後,沒有之前的性感,卻別有一番清純。
官泓不禁再看過她一眼,想到夏夢之前的話,那時盡管很快承認錯誤,但不得不說那時的自己确實有一點不高興。
他不喜歡不被信任的感覺,特別是在男女關系的問題上。他自認和Elisa毫無瓜葛,平時交往也謹遵本分,為什麽她還是覺得不滿足。
現在看到Elisa,官泓卻忽然敏感地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他安慰自己只是捕風捉影,但是适當的注意起來,其實是好事。
官泓說:“Elisa,你的訂婚宴我已經吃過很久了,準備什麽時候辦喜酒,難道要等孩子喊我叔叔,你才準備獎賞給他婚姻嗎?”
官泓不是一個喜歡談論私事的人,Elisa跟他認識多年,如果不是那天恰好遇見,相信他不會主動介紹女友給她認識。
對自己的事尚且守口如瓶,更不會随便提起別人的私事。
況且她如此長時間不結婚,稍微懂得分寸都會因為擔心這裏面是否有其他內情而選擇閉口不談,官泓卻敢冒忌諱的提起,本身就值得懷疑。
Elisa已經接收到他的訊息,說:“是這樣的,William,結婚的事我并不着急,他也表示體諒,願意再陪我多談兩年戀愛。待會兒我有個約會,要先走了。”
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方式永遠是這樣波瀾不驚。
官泓說:“用不用我喊司機送你。”
Elisa搖頭:“我開車來的,非常感謝。”
官泓跟Elisa說完,就一頭紮進了會議室。坐下那一刻,他想好了待會要給夏夢發條短信,承認之前自己犯了一個大錯。
可是等會議緊鑼密鼓地召開,會議室裏的每個人都急切地想要發難,疲于應付這些人的官泓,居然就把這事給忘了。
會議一直持續到深夜,官泓坐車回去的路上方才想起,直接打個電話吧,在聽他說說遇到的麻煩,卻被告知她已經關機了。
夏夢從不關機,但今天确實是個例外。工作電話被打爆後,拿到她私人電話的記者們對她進行了新一輪圍剿。
夏夢按挂斷鍵按得心煩意亂,最後索性關機。
通過電腦登錄微博,“記者及時聯系了江绾绾聯系人,其手機一直不通”的消息也被挂了出來……無聊催的。
哪怕有過一天的持續高熱,到了夜裏,吃瓜群衆的熱情仍舊不減,一個人的私事,因為其工作的特殊性質,被所有人拿出來來回咀嚼。
事件的最新進展是,江绾绾由男友衆多引申到放`蕩,還有真真假假的爆料說她戲霸人精,于是滿屏都飄着“她那麽賤,什麽做不出來”的奇葩言論。
在一場集體的失智狂歡裏,已經沒有人在意證據,沒有人在意真相,他們只想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否則就是造謠就是洗白。
夏夢現在正處在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想要做點什麽,可是公關團隊的方案不能讓她滿意,只能靜靜躺着被人一頓猛捶。
什麽都不做吧,江绾绾的人氣在被不斷消耗,代言廠商的律師團隊開始刁難,還有焦急的粉絲不滿他們的應對速度。
反正無論怎麽做,都是在被罵,夏夢恨不得把頭一下紮沙子裏,不想見人不想做事,一覺醒來,風平浪靜,或是從未發生。
可是,這世界不是她說了算的。
當下還有另一件棘手的事情,夏夢發現自己聯系不到江绾绾,助理也說找不到人,她不接電話,也不在家裏。
江绾绾這個人平時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但歸根結底不過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出道以來又是一路順遂,她沒經歷過這樣的風浪。
人一着急就容易出事,何況還是應對這樣的局面,壓力很快就會從四面八方襲來,來自公司的,來自朋友的,特別是來自父母的。
夏夢知道江绾绾父母都是老師,一輩子教書育人老實巴交,以前她出道的時候他們就不同意,現在不知會怎樣刁難她。
很多時候,親情血緣家庭會成為壓垮我們的最後一根稻草,旁人的诋毀尚且可以被說一句“你們不了解我”所抵消,可是如果那诋毀來自于父母呢?
夏夢先去了一趟江绾绾公寓,确定人不在後,又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開了一會兒。她反複思索,最終撥給助理:“齊倩渠現在在哪,知道嗎?”
還是正月,忙過一波晚會走穴後,不少明星選擇短暫休息,齊倩渠也不例外。最近她沒接商業活動,也還沒進組,助理猜測她是在家,就把地址發給夏夢。
夏夢趕到的時候,果然看見江绾绾的車停在地下室,她一邊祈禱不要再生什麽差錯,一邊坐電梯上去敲開了齊倩渠的門。
齊倩渠頭發稍許淩亂,看到夏夢明顯松了一口氣,向着門內看了一眼,說:“趕緊出來,你經紀人過來帶你了。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
夏夢順着打開的門往裏看,江绾绾插着兩手站在玄關裏,一雙眼睛通紅,明顯已經哭過。齊倩渠火上澆油:“她發瘋了,你趕緊領她回去看看。”
一句話惹得江绾绾更加暴躁,一邊粗喘一邊過來,揪着齊倩渠的肩膀,就要揮手打人,說:“都是你害我!”
夏夢拿身體隔開,吃了江绾绾一記手刀,她是真的有力氣,劈下來的時候又快又狠,夏夢疼得“嘶”了聲,說:“绾绾,你跟我冷靜點。”
江绾绾看夏夢疼得眼睛紅了一圈,這才哼了一聲,抱手倚去一邊牆壁,呼哧呼哧地喘氣,問:“你來幹嘛?”
能不來嗎,再不來,天都被她給拆了。夏夢将門帶上,說:“現在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你們還敢在這兒胡鬧。”
齊倩渠也抱起雙手,說:“鬧事的又不是我,我怕人看什麽。她不是想打人嗎,你讓她來,委屈了就找媒體哭一場呗。”
江绾绾聽得冒火,還要過來動手,夏夢攔腰抱住擋下了,江绾绾說:“這次的事,就是她找人害得我!”
齊倩渠語氣不善:“你少血口噴人。”
江绾绾說:“你敢發誓嗎,誰做的誰死一戶口本好不好?”
齊倩渠氣得渾身發抖,摔了家裏的一只花瓶,說:“夢夢姐,你來評評理,有這麽咒人的嗎,你有什麽氣沖我發,詛咒我家裏人幹嘛?
“就算是我做的又怎麽樣,我可沒按着你頭讓你去找男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遇到事情能不能成熟一點,你說你有立場怪我嗎?”
江绾绾冷笑:“什麽叫‘就算是你做的’,根本就是你做的。”
齊倩渠說:“如果你覺得這樣想,能讓你沒那麽難受,那我也不介意啊。反正像你這種弱者,是需要一點心理暗示來讓自己舒服點的。”
夏夢緊緊抓着江绾绾的手,說:“跟我走吧,別在這丢人了。”
“是啊,還是趕緊走吧。”齊倩渠笑:“能做得出來就要想到會有這一天,別一天到晚站在至高處批判別人,也嘗嘗被人批判的滋味咯。”
夏夢扭頭去等齊倩渠:“倩渠,你能少說兩句嗎?”
齊倩渠嘴角一直勾着:“這時候知道要我少說兩句了,之前你們踩着我不放的時候,怎麽不少說兩句?踩着我上位舒服嗎,看我被罵成那慘樣舒服嗎,現在一并還給你們。”
江绾绾還要再鬧,被夏夢好說歹說拉了出去。夏夢原本還想替她再多說兩句,可是齊倩渠字字句句都占着理,她這麽伶牙俐齒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一路上,車裏都回蕩着江绾绾的哭聲,她不停重複着“毀了”:“我這輩子就這麽毀了,以後戲都沒得演。”
江绾绾這麽說,本意是想得到夏夢的否定,她這時候十分脆弱,哪怕只是善意的謊言,也好過撲面的寒意。
可是夏夢只是沉默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經過這次的風波,江绾绾是否還能站起來,發來解約函的廣告商越來越多,一些邀約也紛紛中斷。
現在的情況是,夏夢自己都騙不了自己,還怎麽去騙江绾绾。而且站在一個老板的角度,江绾绾的錯誤是致命的,本身就不值得同情。
夏夢從一開始就告訴過她,不止一次地告訴過她,要小心,要謹慎。每個人都要為工作适當犧牲,如果她做不到,就換一個做得到的人過來。
但這個人畢竟跟了自己多年,精明如夏夢還是想在放棄前救她一救,不然她也不會冒着風險花大價錢為她公關,也不會因為怕她做傻事滿城找她。
夏夢一連嘆了好幾聲,心裏實在是亂糟糟的,說:“走一步看一步吧,現在想的是怎麽把損失降到最低。”
夏夢自我檢讨:“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對你關心太少,而且過分注重人設。”如果沒有把人設經營的那麽牢固,現在也不會摔得這麽重吧。
江绾绾盡管難受,但分得清好歹,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事,她做不出來。
清純人設或許是一樁錯誤,但她也從這錯誤裏占到太多便宜。現在忽然不能一招鮮吃遍天了,也不能轉身就把夏夢的好給忘記。
況且她現在最擔心的一件事不止于此。
江绾绾湊到前面,兩手抓着駕駛座後背,鮮見地軟聲聲音央求道:“夢夢姐,你千萬別放棄我行不行?”
夏夢微怔,內心複雜:“幾千萬都花下去了,你說能放棄嗎?”
江绾绾吓了一跳,說:“這麽多錢,公司都能給報銷嗎?”
夏夢自己都不敢确定,說:“不夠的話,你給我補啊?”
江绾绾又不說話,瑟縮回座位上。
為了聯系助理才開的手機反複在響,夏夢趕緊抓起來,預備關機了事,卻看到官泓給她發了好幾條短信。
她一一看了,回給他一個“沒事”,思索再三,還是回個電話吧。可惜時機不對,他那邊沒人接聽。
肯定又是在忙,或許明天可以在國際版的財經模塊,看到來自于他的消息。夏夢這麽想着,關了手機。
回到家裏,夜已經很深,夏夢洗洗就睡,心裏明明很煩,可是實在太累,剛一躺下就睡着了。
睡過幾小時,再不敢貪戀溫暖的床榻,夏夢起來洗漱,再趕往公司。
因為江绾绾,今天起,有人向公司送來菊花,原本欣欣向榮的一個地方,被一片白色包裹。
夏夢看得直搖頭,囑咐保潔一齊扔了,前臺把她喊住,說:“夢夢姐,有人在辦公室等你。”
夏夢問:“誰啊,怎麽一來就進我辦公室?”
前臺笑眯眯的,看到她一身疲憊,體貼地賣着罐子道:“你去看了就知道,是個驚喜哦。”
夏夢忍不住心砰砰跳,在想沒那麽邪乎吧,官泓知道她忙得焦頭爛額,難不成放下手機就跑回國內來找她?
不像是他的作風,而且公司同事們應該不知道他是她男朋友啊。
可是除了他還會有誰呢?夏夢又是好奇,又是興奮,決定如果是他過來,說什麽也要給他一個熱吻,才不管這兒是不是公司,有沒有人笑話她。
她興沖沖走進辦公室,坐在當中的那人卻明顯不是官泓。
說不上是不是失望,夏夢只覺得心裏忽然有點空。
不過她很快調整好自己,匆匆過去,問:“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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