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官泓的諷刺簡直充斥整個房子:“回來了, 夏女士。”

被點名的夏女士虎軀一震:“……”

官泓拿遙控将畫面暫停,說:“我正在學習你的安全小貼士。”

夏女士持續:“……”

做人不要太官泓哦。

夏夢拎着手裏的一包零食, 有一種往外跑的沖動, 官泓站起身, 幾步走過來, 壓迫感十足地往她面前一杵。

“你想幹嘛?”夏夢如臨大敵。

官泓從她手上拿過那包零食, 朝廚房方向點了點下巴,說:“別吃這些垃圾了, 我做了晚飯,過來吃。”

夏夢松了口氣。

他随後道:“順便跟我講講,你是怎麽成為反面典型夏女士的。”

官泓知道這件事的時候, 距離發生那天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國內尚且乍暖還寒的時候,他所在的城市始終四季如春。

夏夢生日在四月, 他需要盡量壓縮工作時間, 以便留出至少三天的時間,回國內和她團聚。向助理詢問日程安排的時候,他第一千次問:“她最近還好嗎?”

助理始終微笑着,說:“很好。”

官泓:“沒有發生什麽事嗎,确定?”

助理忽然頓了下, 回答之前,用一種審視的表情盯着他看了會, 眼中閃過一絲細小的緊張, 他反過來試探:“你具體問的是哪一方面呢, 老板?”

官泓臉色由晴轉陰,花的也不過就是一秒鐘的時間。助理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他試圖化攻為守,卻忘記了自己的老板有多敏銳。

他不僅僅是官泓工作上的助理,同時也負責整理夏夢在國內的動态。

老板準備接班的消息出來後,自感會在一個更大平臺得到發展的他,把極大的熱情投入到了這場難度很高的運作上來。

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他在過分關注這件事的時候,忽略了人在國內的夏夢。

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就是在這段時間裏,她出了一場小型車禍,雖然人沒有什麽大礙,但在醫院住了三天。

助理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距離她出事的時間已過一周,他有過很多次坦白的機會,想和官泓坦誠自己的疏忽。

打消他這一準備的是夏夢的電話,他親耳聽見她向老板撒謊,說這一段時間風平浪靜,她很好,工作上的事情也得意解決。

他一時鬼迷心竅,在坦白和繼續隐瞞中選擇了後者,不僅僅是因為要逃避責任,另一方面也想替他空出工作的時間。

所有運作已經進行到至關重要的階段,他的時間已經被切割得非常碎片化來應付大量的工作,沒有空白時間讓他回中國。

而在他的印象裏,老板盡管看起來十分冷靜理智,卻仍舊不夠成熟。他見過他太多次,因為夏夢一句話就趕往國內的事跡。

如今事情敗露,老板如此肯定地問他,他無法再隐瞞下去,只好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他。

官泓只覺得近來夏夢可疑,但從沒往她出事的方面想,聽到助理的話時,一張臉陰沉如暴雨前的烏雲,心也浸潤在這股難耐的低氣壓裏。

官泓很忙,忙到甚至沒有空擠出時間跟她好好通一次話,夏夢也忙,被江绾绾的事情弄得愁眉不展,少有的通話時間都貢獻給她。

他真正發現事情不對勁,是在夏夢始終拒絕跟他視頻的時候。

科技使人嬌慣,以往兩人通話,能視頻絕不電聯,哪怕沒空去看彼此,放在一邊照着臉,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偶爾有空看一眼屏幕,見到對方就覺得心安。

還真沒有哪一次,和現在一樣,這麽長時間不視頻,問她為什麽讓他看到她的臉,她一會兒說自己長痘,一會兒說最近有點胖。

真以為他不懂她嗎,她根本從來不長痘,也一點都不胖。

官泓這時候才往其他方面想,想過最惡劣不過的也就是出門被人砸了臭雞蛋,他們圈裏被人潑大糞的都有,這種小伎倆或許有很多。

但是這也無法解釋,她長時間不肯跟他視頻啊,難道是家裏有人了?實在想不通的時候他這樣無聊的想,但他知道,她也不會。

如果是車禍那就說得通了,安全氣囊會對臉部造成創傷,很多人會因此發生骨折破相,他這時憤怒又心酸地想,說不定夏夢就是這樣。

助理能看出他心事似的,說:“老板,只是一點小傷,醫生擔心她會腦震蕩,才留她住院觀察,沒有任何骨折也沒有任何嚴重的傷情。”

官泓一雙沉郁的眼睛鎖定他,反問道:“已經需要住院了,還不夠嚴重?”

助理知道現在不管他說什麽,聽在官泓耳中都只會是一種借口,他索性便低下頭,說:“對不起,老板,我之前想的不夠周到,以後——”

官泓立馬揮手做出個阻止的動作,并不想聽他的資信,說:“麻煩你立刻去幫我調整一下行程,我今天必須飛回中國。”

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助理說:“老板,你起碼要給我幾天的緩沖時間。”

官泓一張臉越發的黑,他打開抽屜,拿出一個鐵盒,他很少抽煙,裏面的煙卷整齊排列,直到今天才缺了一根。

官泓夾着香煙,往煙灰缸上磕了磕,說:“到底是我是老板,還是你,我不想聽什麽過程,我需要的只是結果。到底行還是不行?”

他這副樣子明顯是說,行的話,就留下來繼續工作,不行的話,卷鋪蓋走人。助理不敢再多說什麽,說:“我現在就去辦。”

官泓在他離開前又喊住他:“這件事完成後,麻煩你跟Ashley交接一下,對不起,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一個會自作主張的助理。”

官泓中午和自己父親官斯年吃了一頓便飯,和他打過招呼後,下午便坐飛機往國內趕。

飛機直插雲霄的時候,他頭疼得不行,發現他的不對勁後,甜美的金發空姐來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官泓知道自己的頭疼并不是因為病理原因引起,因為只要他稍一閉眼想起夏夢的那張臉,就會被陣陣痛意所侵襲。

官泓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瞞着自己,她那樣怕疼的一個人,看到電視裏有人被刺破手指都要害怕得一縮的人,怎麽會瞞着自己。

現在面對面見到,夏夢的臉上已經看不出太多那次車禍後的痕跡,官泓捧着她臉一寸寸看過,才能在她右眼眼窩的地方發現淤青散後的淡淡黃色。

官泓在她眼睛上留下輕輕一吻,冒着幾分傻氣地問:“還疼不疼?”

夏夢心情很是複雜,一面摸着眼睛,覺得有點委屈,一面又因為事情已過,實在有點尴尬。她将臉從他手上移開,說:“早就沒事了。”

官泓卻突然湧上幾分惱怒,問道:“為什麽不肯跟我說?”

夏夢抓着他襯衫,反複擺弄着他的領帶,帶着一點撒嬌意味地逃避問題道:“你不是要我去吃飯的嗎……老問這些有的沒的幹嘛。”

一個多月沒見面,官泓的手藝還是一樣的好。夏夢連着喝了三碗粥,這才放下筷子,兩手捧着鼓鼓的肚子,舒服地嘆出一口氣。

官泓看她吃到一半去了客廳,看的還是她當晚的采訪,在大城市生活的弊端就是如此,随時能遇見記者,還一上就上大媒體。

視頻裏的馬賽克打得很厚,只是僅限于臉,夏夢羽絨服上的點點血跡仍舊清晰可見,那時血還沒止住,說着就往下滴一點。

夏夢直接過去關了電視,屈腿坐到他身邊,埋怨道:“幹嘛老看這玩意兒,你從哪找來的,我以為一天放那麽多新聞,才不會有人注意到的。”

官泓一手仍舊搭在沙發背上,一手自她肩上摸到她後腦勺,揉了揉她細軟的長發道:“真的都好了?”

夏夢扁着嘴,抖了抖兩只胳膊道:“不然呢,你看我斷手斷腳嗎,真的就是很小的一場車禍,不小心撞樹上了,車子比我壞得嚴重。”

她刻意輕松,官泓卻板着一張臉,非常不滿地看着她,還是一開始的老問題:“為什麽不肯跟我說。”

夏夢幾分讪讪地縮到沙發裏,說:“想給你打電話的,看到你飛國外的短信,就沒想再打擾你。”

“那是因為時間太晚,怕你休息,你要是有什麽事,當然可以打給我。飛機上也能接電話,開着會也能接電話,只要你需要我,都能随時保持聯系。”

他樣子嚴肅又認真,字字句句都是滿含深意的,可是偏偏就有批評人的反效果,夏夢幾分不爽:“保持聯系有什麽用,你又不能過來。”

官泓怔了怔,随即抱歉地将她摟進懷裏,說:“對不起,夢夢,等過了這段時間,我會抽出時間多陪陪你。”

官泓足夠低聲下氣,夏夢卻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她不喜歡官泓流露出這樣的情緒,不喜歡他每次都在事情發生後才想起改變。

然後說完以後,就像過去幾年一樣,還是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各自打拼,在下一次事情發生後,繼續懊悔。

他忙他的事業,夏夢可以理解,她自己也有工作,明白一個人有多渴求證明自我價值……但他不可以,将自己懦弱又失信的一面表現出來。

官泓如果選擇打個哈哈,夏夢也可以一笑而過,可當他一定要提及的時候,她就會忍不住想,為什麽他不能和其他人的男朋友一樣陪伴左右。

她的故作輕松,她的假裝大方,很快就會敗在這份情緒之下。

人總是欲望無窮,越來越貪婪,他說要她打開心扉,全然依賴,她果真這麽做了,然後就發現胸口裂開一個很大的洞,說出這番話的人無法滿足她。

她當然很想他,也會很失望,穆子川推她去新病房的時候,她其實有意識,天才知道她有多希望身邊的那個人是官泓,可是,他不在。

連一個社交白癡都知道要來照顧她,可是,他不在,她的愛人不在。

可是這些話,夏夢一句也說不出口,因為還是那個原因,官泓沒有出軌沒有瞎`搞,他只是很努力地做自己的工作。

還有比這更正當,正當到讓人無法插嘴的事?

夏夢有些心涼的察覺,這或許會是一顆埋藏很深的地雷,随着時間的推遲最終被點燃,而她想在那以前解決問題。

夏夢問:“還要忙到什麽時候?”

官泓和以前一樣,再次沉默了。

夜裏兩個人很早地洗漱上`床,只是和以前小別勝新婚不同的是,這次誰也沒有那方面的心思,連最熱衷這件事的官泓也沒有。

他們像一對結婚多年的老夫妻一樣,各自霸占一半的床,老位置,老姿勢,誰也不輕易冒犯另外一邊。

直到夜色很深,風已停下,蟲子都不再叫喚,夏夢方才自迷迷糊糊裏感覺出官泓抱着自己,他熱烘烘的身體像個火爐一樣烤着她。

早上,還是官泓下廚,有味道很好的中式糕點,還特地打了一壺豆漿,拌進一點點白砂糖,香得不行。

經過一晚的緩沖,夏夢昨夜莫名其妙的情緒完全緩解,她喝一口豆漿,拉過圍着圍裙的男人,一點點喂到他嘴裏。

官泓喝完,忍不住皺着眉頭看她,她有幾分不好意思地彈了下他額頭,然後小跑回自己位子,繼續吃早飯。

夏夢問:“這次回來能呆幾天?”

官泓露出很為難的樣子,說:“我是臨時回來的,今天下午就要走。”

“下午就走?”夏夢嘀咕:“那你還回來幹嘛。”

官泓眉頭仍舊鎖着,沒有說話。

夏夢替他解了圍,說:“開玩笑的,你能回來看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夏夢:“那下個月我生日,你還能回來嗎?”

官泓實話實說:“我還沒有看到日程安排,不能提前告訴你。”

夏夢點點頭:“沒事啦,那就今天順便過過好了。”

官泓:“過生日還能順便?”

夏夢朝他吐了下舌頭:“要是你到時候沒辦法回來呢!”

官泓低下頭,半晌:“你想去哪兒?”

只有半天時間,其實根本也去不了太多地方。夏夢想到近期有好電影上映,完全可以借着這個機會回憶他們激`情燃燒的過去。

官泓也确實很久沒看過電影了,等她吃過早飯,兩人手牽手地出門。

上車前夏夢跟他說:“還是老規矩,你請我看電影,我請你吃爆米花。”

只是車子剛開出去沒多久就被堵着了,塞了一個多小時也只開出一條街的路。官泓讓司機就近停了,兩個人走路去影城。

時間還早,沒到上客高峰,也不是節假日,影城裏人極少。兩個人不用排隊就買了票,還一人抱着一大桶爆米花。

電影沒開場,夏夢懷裏的爆米花就下去了大半桶,她一雙眼睛巴巴向着官泓那邊看。官泓轉身掩着,說:“不給。”

“小氣鬼!”夏夢想起什麽,說:“問你個問題,你頭一次請我看電影的時候,是不是就想好了要做壞事的。”

官泓瞥她一眼,說:“想對做壞事的話,就直接帶你去賓館了。”

夏夢一臉竊笑:“別裝了,你那時候難道就不想?”

官泓嗤了聲,忽然湊近她耳邊,問:“那一會兒,我們去賓館?”

夏夢只覺得耳朵發燙,說:“你能來得及嗎?”

官泓露出自命不凡的樣子:“看來你對我的時長還算滿意。”

夏夢方才只是随口一說,電影剛剛看到一半,官泓便出去接了好幾個電話。夏夢一邊盯着屏幕,一邊盲抓爆米花,輕聲地嘆了口氣。

官泓再次回來時,便很抱歉地跟她說要先走:“今天稍晚會有管制,我必須現在就走,不然要等到很晚,再飛會很麻煩。”

夏夢朝他點了點頭,說:“那你自己去好不好,電影很好看,我想把結局看完再走。”她佯裝感興趣,眼尾餘光都沒有分給他。

官泓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說:“好,待會別自己回去,我喊司機來接你。”他掰過她下巴,要親親她,說:“真的對不起,夢夢。”

夏夢幹巴巴地笑着往一旁躲,說:“沒事啦,這裏好多雙眼睛啊,別被人看見了……一路順風啊,到了給我電話,乖啦。”

官泓又陪夏夢坐了會,兜裏的手機實在是震個不停,他方才輕嘆着起身,自座位上起身,摸黑往外面走。

從始至終,夏夢都沒有看他一眼,她可以在不高興的時候還顧及別人的感受,但偶爾也想縱容自己撒野。

她一邊反複說着沒事,一邊邊看電影邊往嘴裏塞爆米花。

她的一桶吃完了,便伸手吃他的,只是隔得久了,風味大變,爆米花回潮,就像她現在的心似的,軟綿綿的。

夏夢堅持把一整部電影都看完,可是結局到底是什麽,其實她自己都迷迷糊糊,根本說不上來。

剛一出了放映廳,就接到夏雪電話,她在那頭問:“姐,你今天真的不陪我去參加開機嗎,我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心裏有點緊張的。”

夏夢問:“幾點來着?”

“大仙算得吉時啊,十三點十八分。”

夏夢說:“那我一會就趕過去吧。”

她答得太過幹脆,夏雪有些不大适應:“這麽爽快,不是說姐夫回來了,你請了假,要一直陪着嗎?”

夏夢內心正不平着,心想我為了你這麽大事都推了,你居然不能為了我把結局看完。她帶着滿腔悲憤道:“不陪了。”

“為什麽啊?”

“超級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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