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青樓

暮春時節，楊柳熏風，吹面不寒。

馮丹坐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玩兒着衣服帶子。

已近黃昏，隔壁傳來絲竹樂聲，有一把柔婉的女聲在輕輕吟唱：“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歌者顯然深谙此道，這歌聲婉轉含蓄，仿若帶着鈎子在撓着人的心，癢癢的。馮丹嘆了口氣，捂住耳朵，把自己丢回床上。

已經夠了，這真的不是做夢。

她果然是，被綁架了。

哦，不，更準确點兒來說，應該是被拐賣了。

她現在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裏，陷落在一家似乎頗有名氣的青樓妓館中，成為一名等待被調、教的雛兒。

然而，關于這件缺德的事兒是誰幹的，她卻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唯一的殘存的印象，就是她在那個不知名的小城郊外的那個陰森森的義莊裏，埋葬了翠梧留給她的疑似大金鵬王朝的信物和大半身家之後，正觸着景傷着情的時候，不幸被人暗算的情景。想來她是給弄暈了之後，又被人運到了這裏來的。

至于這整個事件的幕後主使是誰？是一時起意還是有針對性的行動？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考慮到自己只是被拐賣，而沒有被滅口，是上官飛燕那邊的人的可能性，基本上就是很小的了。當然，也不排除就是那女人暗中一手安排，為的就是要達到羞辱她這個地位尊崇的表姐的變态目的。

穿着丹鳳公主殼子的馮丹表示，面對這麽多未知的謎題，她感到鴨梨很大。

特別是當她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個塗脂抹粉的中年老婦，用一種看金元寶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時候。馮丹不得不承認，自己受到了嚴重的驚吓，這種劇情的進展實在是太刺激了。

等到那老婦用一塊花裏胡哨的大手絹兒捂住嘴，“吃吃”笑了幾聲，假模假式地客套了兩句開場白之後，就開始以标準的老鸨腔調給她做起了青樓新員工入職思想教育工作的時候，馮丹感覺，自己還不如就一直暈着別醒的好。

亡命天涯的杯具廢柴公主已經夠慘的了，不但亡命天涯，而且還不幸被拐賣進青樓的杯具廢柴公主，已經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了。

簡直是慘不忍睹啊。

因為沒控制住最初的驚恐，馮丹表現得稍微暴躁了點兒，抗拒了些。結果，雖然成功給老鸨仿若打了白霜的驢糞蛋兒臉上添了幾條血痕，但自己也結結實實地被幾個沖進來“護駕”的高大護院們用軟鞭狠狠教訓了一頓。

這種外頭一點兒傷都看不出來，但是痛得人要死要活的鞭法，據說是大有來頭的。乃是自古流傳下來的，專門教訓不聽話的雛、妓的特殊鞭法。

以這種鞭法打了一遍之後，外頭看着不過就是幾條紅痕，皮肉裏頭卻是鑽心地痛。日後皮膚上的紅痕一消，照樣是一身毫無瑕疵的冰肌雪膚。然而那皮底下的痛楚，卻足夠讓挨打的銘記一生。

如此的酷刑之下，再硬的骨頭都會屈服。比如說，現下樓裏的頭牌，青絲便是如此。當然也有例外的，不用打就成為花魁的，那就是天生尤物難自棄，自甘堕落入紅塵的另類了，比如隔壁妓館的某某。

總之一句話，既進了這個門，就別想再清清白白地出去了。

當馮丹爬在床上，乖乖地任由幾個更小的女孩兒給自己上藥的時候，老鸨推門進來，半真半假地慰問了一番，便是說出這番話來。

馮丹痛得呲牙裂嘴，卻也覺出這老鸨狗屁不通的話裏，也隐藏着些許道理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既然已經被拐賣，撒潑耍橫又有什麽用？左右是個一點兒功夫都不會的廢柴，除了任人宰割，還能怎樣？

反正也沒讓她現在就接客，那就過一天算一天呗，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轉機了呢？

故此，她一面盡可能誇張地哼哼唧唧，借此讓老鸨放松警惕，順便博取點兒同情。一面卻開始盤算了起來。

妓、院這地方，雖然苦逼了點兒，但是，據說也是個藏龍卧虎的好地方。特別是她現在這個疑似是陸小鳳的武俠世界，好像很多事兒都跟妓、院有關系。

而且，最要緊的是，要是她沒有記錯，本書的豬腳陸小鳳同學，他本身就是個大大的花花公子。全書裏最漂亮的幾個美女都跟他傳過緋聞，其中一個，好像就是個妓院裏的花魁來着。

馮丹正在那裏竭力回憶，門口卻忽然傳來“篤篤”的敲門聲。她連忙躺好，随手刨亂了滿頭秀發，拉起被子，側身而卧。一切都折騰停當，不過用了幾秒鐘。她又輕咳了幾聲，這才低聲道：“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卻是每日服侍自己的小丫頭小花。見到終日如同盯着血的蒼蠅一般盯着自己的老鸨竟然沒有同來，馮丹松了口氣。招呼小花給自己倒杯水之後，馮丹便由着她小心攙扶着自己坐起來，慢慢地喝了。

沒料到剛喝了兩口，就聽見小花湊過來低聲道：“姐姐，你可知道麽？青絲姐姐出事了。”

馮丹微微一愣，順口問道：“出了何事？”

小花往左右略看了一看，方才附在她的耳邊小聲道：“她跟人私奔了。”

馮丹“噗”地一聲，把剛含在嘴裏的那口水噴了出來。

顧不得被嗆得咳嗽連連，她一把抓住小花問道：“啊，你聽誰說的？”

小花吓了一跳，讪讪地道：“大家都知道了啊，媽媽正生着氣呢，說她把這些年攢的私房錢都卷跑了……”

她後面的話，馮丹已經無心再聽。只覺得腦子嗡嗡直響，想着，這回完了。

想她落入青樓這麽些天，還能僥幸沒被逼着接客，除了借傷裝病之外，很大的一個原因，便是花魁青絲的活躍。

這位本樓頭牌，豔名遠播，真真是鎮樓之寶。有她在，老鸨的生意好的爆棚，很多人為了見青絲姑娘一面，一擲千金，只為博得佳人一笑。

老鸨賺得缽滿瓢盈，暫時也就顧不上來找馮丹的麻煩。只是叮囑小花、小草兩個丫頭每天好好服侍馮丹，将她的皮膚養白，身子養好，閑了再練練歌兒，彈彈曲兒，畫點畫兒，學點兒棋，很有些“養肥了再殺”的感覺。

據丫頭小花講，這就是行業內流行的“圈養”大法，表示馮丹很有做下一任花魁的潛質，所以要好好培育。

馮丹流着淚周旋在琴棋書畫各項技藝的培訓和同老鸨不間斷的鬥智鬥勇中，一晃兒便熬過了一個月。

正是到了熟悉了敵人環境，搞好了同事關系，正打算同化幾個敵軍陣營中的難姐難妹好逃之夭夭的節骨眼兒上，沒想到，模範優秀員工，花魁青絲同學，因為跟人私奔，突然離職了。

不行了，呆不下去了，趕緊想個辦法逃吧。

她把錦被一掀，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了身，還沒等挪動腳步，就覺一陣詭異的香風傳來。馮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往門口一看，果然見到了老鸨那張濃妝豔抹的陰魂不散的老臉。

老鸨捏着手絹兒，皮笑肉不笑地道：“喲，小紅你這是往哪兒去啊？”

聽見她這麽一喊，馮丹的臉抽搐了下，終于還是強撐着扯出一個微笑來應道：“沒，沒往哪兒去啊！媽媽您來了，快坐。”

老鸨尖着嗓子道：“喲，看看，都還知道說客氣話兒了，感情病都好了是吧？”

她走上前兩步，滿意地打量着馮丹捂了一個月，略顯蒼白的小臉兒，順便捏了捏馮丹的細腰，繼而拍手笑道：“小花、小草，快來給你們小紅姐姐裝扮上啊！今兒晚上的花魁競投，就是你們小紅姐姐上了。那些官爺富賈也好、公子大俠也罷，可最稀罕清倌兒的魁首了。”

馮丹只覺一道晴天霹靂打在自己的天靈蓋兒上，魂兒都險些沒吓出竅。然而在“護院”們虎視眈眈地監視下，她也只有任由小花小草在自己頭上、臉上、身上折騰。

一個時辰之後，天已經擦黑，她才如同一顆挂滿了裝飾的聖誕樹一般給人擡上了花樓。看着底下黑壓壓的人群，還有那些人臉上色迷迷的猥瑣目光，馮丹忍不住淚流滿面。

尼瑪，這都是神馬劇情啊？也太坑爹了，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有個帥哥飛出來“英雄救美”，幫她贖身、帶她遠走高飛的嗎？

怎馬結果會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噗，熱傷風中，于是這一章RP啦。

小馮姑娘的黴途創了新高，不過下一章，會有新的男人出來，大家可以繼續猜猜^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