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二十九個紅包 青蓮
沈月柔這一覺睡得很長。
重生這麽久, 第一次如此安穩無夢。只是在醒來時覺得喉間有點幹,燥的難受,她睜開朦胧的眼睛, 溜溜的轉了轉, 模模糊糊看着身邊有個人影,便啞着嗓子道:“重櫻嗎?我想喝水。”
說完便覺得頭疼的實在厲害, 又閉上了眼。
那人像是早有準備, 先是擡手将她脖頸攬在臂彎裏, 然後輕輕扶她起身靠在床榻上,又覺不夠從一旁扯了個薄被墊在她身後,才伸手勾了個茶杯, 托在她的唇下。
“喝吧。”
沈月柔覺得這個聲音很好聽,像三月的泉谷叮叮鈴鈴的冷翠, 她喝了一口唇邊的茶盞, 是清甜淡雅的白菊茶, 很合她的心意,便又不覺的多喝了一些。
一碗茶很快便見了底,她才心滿意足的舔了舔唇角, 懶懶的倚在床欄邊上。
她那迷糊不清楚的小腦袋終于察覺出來有什麽不同。
這聲音是個男音!
出宮時因都本着輕裝簡行的原則,大家幾乎都只帶了一些貼身侍候的宮女,暖宮裏的雜物也自然有這邊的內侍來負責, 所以根本沒帶那兩個小太監。
那這個男音會是誰?
她愣了愣, 猛地睜大了眼睛,那點迷糊之意瞬間消失不見了。
靛青色的錦緞上面暗繡着八寶紋路, 那胸前明晃晃的龍爪直接撓到她的心上。沈月柔下意識的發出一聲驚呼,馬上便要滾下床來。
“又要從床上摔一次?”
那人嗤笑一聲,拉着她的胳膊扶着坐了回去, 很溫和的問道:“還疼嗎?”
沈月柔深吸一口氣,抿了抿唇道:“好多了。”說完又覺不妥補上一句:“謝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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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衍笑笑,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伸了過來,貼着她的脖頸處才停下來,問道:“那……這裏呢?”
沈月柔心下一驚,下意識的向旁邊側了側臉,躲開他那隐隐貼上來的冰涼指尖,道:“無事。”
他看着她白淨的小臉上滿是不安,就将手指托在她的下巴上,将她的臉轉過來沖着自己道:“你昨晚可是熱情的很哦。”
沈月柔杏眼瞪大,只能眨着眼眸将心底那絲羞澀和惶恐強壓下去,開口說道:“皇上……昨夜……”
蘇衍哈哈笑了兩聲,清秀的眉眼彎成好看的弧線,伸手将她的小臉擡得更高,忽然他身子微微前傾,另一只手緊緊攥住她局促不安無處安放的小手,湊在她的鬓間濕冷的軟唇輕輕落了下來。
——
重櫻捧了身青色的衣裳掀簾而入,一邊走一邊念叨:“小主都是些青色、藍色衣裳,太素冷了些,回宮讓內務府給小主添些鮮亮的顏色。”
“不是剛做了淺紅的小襖嗎?怎麽就素冷了?”
沈月柔已經清醒了許多,便下床坐在梳妝臺前,左右看看鏡兒裏那個虛晃的人影。
嗐,果然是傾國傾城。
沈月柔滿意的笑了笑,伸手拿起妝木盒裏的紫檀梳,從胸前扯了一縷青絲細細梳了起來。
“小主臉怎麽這樣紅?宿醉還沒醒嗎?”
重櫻将外衫披到沈月柔肩上,打量着她那粉琢的小臉,問道。
沈月柔頭忽然垂下,淡淡的答道:“沒,暖宮熱,不太習慣而已。”
她覺得有一陣洪流從心裏湧到了臉上,耳尖,那人的唇濕濕的冷冷的,親在臉上時軟軟的,他總是散着淡淡的松香,迷人而誘惑,他貼在自己臉上時,那眼底清冷裏透出的絲絲暖意,仿若是料峭的寒冬裏那一樹素白的梅花。
不,他不喜歡梅花。
沈月柔像是又想起了什麽,側過頭盯着重櫻問道:“昨夜皇上來了,你怎麽也不通報我一聲?”
重櫻頓了一下,嘟着小嘴說:“您自己喝的不省人事,奴婢喊了幾聲都沒有回應,皇上便要自己進去,奴婢也不敢攔着,更不敢跟着……”
“總是你有理的。”
沈月柔掃了她一眼,淡笑着,轉頭又看看鏡中的人影,忽而想到什麽向外望了望道:“她呢?”
這個她自然是說的沈鈴兒。一早皇上來折騰了那一趟也沒瞧見她的影子,平日裏她便是最愛湊熱鬧的。
重櫻哼了一聲,伸手接過沈月柔手心裏的檀木梳,漫不經心的回道:“奴婢哪裏知道?二小姐平日裏也這般活潑不認生,去了哪裏都跟在相府沒差別,這會子肯定是去哪個娘娘宮裏用早膳了呗。”
“素日裏我便更願意帶翠果出門,你可知為何?”沈月柔盯着黃銅鏡看了看,身後那張嬌俏小臉上滑過的不屑被她瞧了個清清楚楚。
重櫻不說話,只把小嘴噘着老高。
“翠果知分寸、守本分,從不亂語。”
“小主一向偏愛翠果,便看着奴婢哪哪都不如她好。”
沈月柔側過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打趣道:“你拈酸吃醋可比翠果厲害多了。”
重櫻垂着頭,依舊不說話,黑黑亮亮的眸子裏蒙了層水霧,眼眶也微微紅潤起來。
“重櫻,雖然你與翠果都是我的侍女,可你們在我心裏還是不同的,你的身份家世只有我與父親知曉,我帶着你在身邊也是想護着你,今日說這些只想告訴你這皇宮裏走錯一步都是萬丈深淵,所以你也要為了我、為了你的父母親繼續伏低做小,謹言慎行。”
重櫻咬了咬下唇,愣是把眼角那滴将要滑落的淚壓了回去,哽着道:“奴婢知道了。”
沈月柔伸出手拉住重櫻柔軟的手掌,輕聲道:“你相貌美,就是嫁個千戶做個正妻也做得,我自會尋了機會為你讨個好人家的。”
重櫻眼裏的淚終是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的滾落下來。
她父親原是戶部侍郎,官從三品,她又是家中嫡女,本也是嬌養着的,但是某一日,她卻不知為何,家中一應人的等都倒在了血泊裏,就連她那個尚未長成的哥哥也沒有幸免,只有她被人藏在竈房的柴堆裏,才活了下來,她縮在角落裏哭了許久,才被一人領了出去。
她被送到了慈幼院,又過了不久,便被慈幼院的管事賣給了人牙子。
再後來輾轉之間是相府的管事将她買了回來,安置在了大小姐的院子裏侍候,從那時起她才過上安穩的日子。
“小姐!是重櫻錯了,沈府對重櫻有恩,奴婢不該說二小姐的,奴婢再也胡說了。”
重櫻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嗚嗚咽咽的抹起淚兒來。
沈月柔輕輕撫着她的頭頂,依舊是那淡淡的語氣道:“起來吧,日後莫要多言便好。”
重櫻趕緊抻着衣袖将臉上的淚珠擦幹,幫沈月柔挽起了青絲。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不一會便有個面龐隽秀的內侍官魚游而入。
“連枝給沈美人請安。”
沈月柔擡眼看看,是太後身邊的連枝公公,便起身迎了上去,道:“是連枝公公,快起身吧。”
連枝白皙淨透的臉上暈了一抹緋紅,但他很快便壓了下去,彎着眉眼笑道:“沈美人拾掇拾掇随奴去給太後問安吧。”
沈月柔愣了一下,緩着聲問道:“太後喚我去可有什麽事?”
連枝搖搖頭,笑道:“無事,太後閑着悶的慌,想叫小主過去陪着說說話。”
沈月柔應了聲,便趕緊叫重櫻幫自己穿好衣裳,披上夾棉的披風,才随着連枝身後走出殿門。
連枝回過頭看看她,彎着身子道:“小主穿青色真美。”
是啊,這女子是真的美,是那種沉靜的美,不染塵埃仿若仙子般脫俗的美。
洋洋灑灑的雪總算是停了下來,久違的太陽也躲在薄薄雲層後面,是不是露了露臉,淺金色的光暈将整個大地照的明媚鮮亮,但這天依舊很冷,甚至比下雪的那幾日還要冷一些。
太後的寝殿在暖宮的南角,最清淨也是離泉眼中心最近的地方,這裏的寝殿的溫度都會比其他宮殿要高出不少。
沈月柔在連枝身後緊緊跟着,她是第一次來這裏,本就不認路的她更怕自己在彎彎繞繞裏跟丢了。
三人穿過一個長廊後,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哭聲,聽着是個女音,斷斷續續嗚嗚咽咽的很是傷心。
因着哭聲是從太後寝殿方向傳來,連枝想了想停下來轉向身後道:“沈小主,要不我們過去瞧瞧?免得一會驚了太後休息,奴吃罪不起。”
沈月柔點點頭,随着連枝向哭聲尋去。從長廊向假石後繞過去,便看見有個宮婢穿着單衣跪在雪地裏。
她身下的白雪染上星星點點的殷紅,遠遠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連枝眼尖,急忙跑過去攙着那個婢女的手臂微微一用勁,那婢女嗚咽着擡起頭。
連枝倒吸一口氣,驚呼道:“青蓮?!”
沈月柔此時也趕了過來,站在那婢女身前一瞧,這不就是靜妃身旁侍候的貼身大宮女,青蓮姑姑嘛。
她哆哆嗦嗦的跪在雪地裏,鼻子眼淚抓成一大把,原本嬌嫩的細手凍成绛紅色,屈在身前,縮成一團。清秀嬌美的小臉凍的發皺,整個人再也沒了往日裏的那種生氣鮮活。
“青蓮姑姑快些起身,這冰天雪地的怎好一直跪在這裏,這樣下去您這腿可真是要廢了。”
連枝忙着将她托起,誰知她竟打着寒戰咬着下唇,不肯起來。
沈月柔左右瞧瞧,看着她身下那一片殷紅,道:“姑姑是在受罰嗎?這下面跪的不是雪是什麽?”
重櫻也湊了上來伏着身子仔細看看,驚呼道:“我的天哪,她跪的是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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