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杏花落滿頭

梁景正要回頭,身旁忽而飄來習習涼風,如薄冰般清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別再耍花招,否則——”

這句警告讓梁景心頭一涼,張開嘴沒等講話,周沅白已從身邊走過,留下一道筆直的背影,他仰頭沖着那背影喊:“我當真不喜歡你了,絕不再有花招。”

一嗓子吼完,迅速吸引來一批探究的目光,班裏誰不知道梁景對周沅白的癡迷程度,大家寧願相信有世上有鬼,也不信梁景會放棄周沅白。

梁景在竊竊私語中走出教室,溫一然倚靠走廊窗臺,輕笑道:“又是什麽新套路?欲擒故縱?”

原主身邊狐朋狗友不少,真心的只有溫一然一個,這位溫少爺長了張比女生還美的臉,嘴上卻不饒人,毒得很,對最好的朋友也不留情,原主記憶裏溫一然對周沅白下藥的事百般勸阻,原主不聽才釀成大錯。

見此人心思不壞,梁景沒有終止這段友情,站到溫一然身邊說:“世上男人千千萬,何必為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這不是套路,是覺醒。”

溫一然哼了聲,“你能放棄周沅白,母豬都能上樹。”

原主對周沅白的癡迷,梁景親眼所見,三言兩語大家自然不能信,只要周沅白暫時信了就行,其他人時間長了慢慢會信,梁景沒再解釋。

接下來一周,刻意和周沅白保持距離,在家錯開吃早飯和上學時間,在學校兩人社交圈不同,除了在一個班級外沒有別的交集,之前的相遇接觸全是原主故意制造出來的,只要不去刻意制造機會,他們一周說不上一句話。

溫一然為代表的吃瓜群衆,從圍觀到疑惑,梁景的變化迅速成了同學茶餘飯後的讨論熱點,相比這些八卦群衆,兩位主角倒淡定得很,互不幹擾,一個月過去,大家終于信了梁景不喜歡周沅白的事。

相安無事過了一個月,梁景懸着的心逐漸落下,堅定工具人對劇情影響不大,只要遠離周沅白就能活下來的念頭。

突然穿來書中世界,沒親人沒朋友,孤零零一人像漂泊海面的船,凡事只能靠自己,确定能活下來的方向後,梁景規劃起未來,書中原主是童星,高中畢業直接進娛樂圈,可演技不行經常被群槽,梁景覺得還是該讀大學,專業學習表演,于是專心讀書,沒心思關注周沅白。

課間休息,溫一然搶下梁景的筆丢一旁,“梁覺醒,陪我去買飲料。”

梁景:“.......”

從梁景放棄周沅白那天起,梁景這名字就在溫一然口中變成了梁覺醒。

正好刷題累了,梁景起身随溫一然下樓,樓梯遇見周沅白從樓下上來,擦肩而過,二人誰也沒看誰,仿佛不認識。

人走遠,溫一然回頭望了一眼,扭頭看梁景,微微啓唇。

梁景猜出溫一然要說什麽,手一伸指向操場邊的一排樹,搶先說:“看那。”

溫一然:???

梁景:“母豬在樹上。”

溫一然:“......”

原來梁景如何糾纏周沅白的,沒有人比溫一然更清楚,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溫一然還是有些不信,全校都知道周沅白有個瘋批追求者,誰敢追梁景他就找誰麻煩,搞得沒有女生敢追周沅白。

這段日子沒了梁景的打擾,周沅白生活十分平靜,如果周沅白生活沒那平靜,梁景還能這麽淡定?

溫一然決定把最近班裏流傳的小道消息告訴梁景,“尹安他們一直不喜歡周沅白,以前顧及你面子沒動他,這一個月大家都在觀望你的态度,見你真放棄,尹安準備動手了。”

梁景:“哦。”

溫一然:“......”

溫一然不死心,“尹安要打周沅白。”

梁景:“嗯。”

中學時代男生打架并不奇怪,雖然書中對周沅白黑化前描寫不多,但作為一個反派,他相信周沅白的戰鬥力。

溫一然沒再說話,心想梁景是否覺醒,到時候一目了然。

兩人拎飲料回到教學樓,班級門口圍滿學生,進不去人,梁景随手扯住一個男生問情況才知班裏打架了,一聽打架,溫一然清瘦的身體瞬間充滿力量,拉着梁景往裏擠,進班級見是尹安等人和周沅白,更拽梁景往前擠。

亦光中學是有名的私立學校,能進來讀書的學生非富即貴,周沅白在這樣的環境裏是個異類,偏偏他長相成績樣樣出衆,令一群富家子弟難以服氣,這些人早想找周沅白麻煩,礙于原主的面子忍到現在。

被一群男生包圍的周沅白神色未變,眸光清冷,淡然地審視面前一臉不服的男生們。

尹安伸出食指,指在周沅白眼前,“我他媽最煩你這雙眼睛,窮逼一個,天天裝酷,清高給誰看呢?”

話音剛落,食指猛地被周沅白攥住,向上一掰,尹安連聲慘叫。

叫聲像某種發令,其他男生一窩蜂似的圍上去,梁景和溫一然太靠前,被夾在男生中,朝周沅白擁去。

面對擁上來的人群,周沅白未露慌張,一拳砸在尹安臉上。

溫一然眼不離梁景,梁景被人推來推去,眼神恍惚,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反派的戰鬥力果然沒讓人失望。

這場群架沒多久被沖進來的老師暫停,所有參與打架的同學全被叫到辦公室,梁景和溫一然躺槍,老師歸到尹安那夥人裏。

以尹安為首的同學站成兩排,另一邊只有周沅白一人。

班主任站兩夥人中間,氣得直喘粗氣,指着尹安方隊的人訓道:“十個打一個,你們怎麽好意思?”

剛剛一臉不服的男生們,這會兒全蔫吧了,個個低頭不說話,尹安受傷最重,怨氣最深,嘟囔道:“他又沒吃虧,我眼睛都被打腫了。”

班主任未問原因,直說:“誰叫你願意找茬?”

“是他先——”

“行了。”班主任打斷尹安的話,“課間打群架影響非常惡劣,打電話把家長叫來。”

“這事我不追究了,老師能別找家長行麽?”此話一出衆人紛紛擡頭看周沅白。

班主任拍拍周沅白肩膀,“有老師在,別擔心。”

“老師,其實我們鬧着玩的。”周沅白素來淡漠的眼神,染上幾分焦躁。

班主任一向喜歡周沅白,他的話在老師那很有重量的,正值班主任思考之際,尹安眼睛微微一眯,忽然道:“我們不是鬧着玩,看他不爽很久了,臉上這一拳我遲早要他還回來。”

當着老師的面挑釁同學,班主瞬間火冒三丈,拿手機挨個給家長打電話。

周沅白漆黑如墨的瞳仁,剎那間燃起火苗,朝尹安望去。

尹安聳聳肩,還周沅白一個挑釁的眼神。

這些學生中沒有幾個人的父母,有時間來學校處理孩子的瑣事,要麽保養精致的全職媽媽來,要麽家裏的親戚或父母的工作人員來充數。

一群衣着華麗的成年人中,有個人十分突兀,她穿着簡樸,微微佝偻身子,胳膊上挎着裝滿青菜的帆布兜,看了眼人群,未等老師開口講原因,她先對衆人鞠躬,唯唯諾諾道:“不管我家沅白做了什麽事,我先替他跟各位道個歉,希望你們大人有大量,別和他一般計較。”

尹安直接笑出聲,趾高氣揚地說:“阿姨,你道歉可不算。”

尹安母親拎着名牌包包,沖周玉娟嫌棄道:“小孩的事,讓小孩自己解決,你道歉算怎麽回事?”她看眼腕表,“我等會兒要去看場重要的show,麻煩快點?”

周玉娟慌了神,扯着周沅白道:“趕快給同學們道個歉。”

周沅白站着不動,垂落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指尖泛白。

“我剛才在電話裏面沒講清楚,各位家長對此事有誤解,據我了解此事”

周玉娟打斷班主的話,“我孩子不愛講話,麻煩老師各位家長說說,通融一下,容我替孩子給大家道個歉。”

尹安母親又看一眼表,“兒子同學一場,別為難貧困生了,媽趕時間。”

“窮不能成為欺負人的借口。”尹安指了指臉上的淤青,“媽,你看他給我打的,這要是留下疤,以後娶不到媳婦了。”

這句話引起其他人家長的共鳴。

“對,窮不是借口,我們的錢也是辛苦賺來的。”

“窮是因為他們懶。”

“......”

衆人七嘴八舌地讨論起窮富問題,沒人聽班主任說話,班主任插不上嘴,急得直跺腳。

周玉娟當了近二十年保姆,對貧富差距有着比尋常人更深的理解,見狀更慌了神,直接摟主尹安母親胳膊,“這位夫人,要不讓您兒子打我一拳消消氣,實在不行我給您跪下,求您大人大量,別和我家孩子一般見識。”

周玉娟臂彎裏的芹菜葉,劃到尹安母親臉上,她像遇見什麽恐怖東西似的推開周玉娟,“兒子她愛跪就跪,你別生氣了,臭哄哄的,媽快熏死了。”

周玉娟膝蓋一彎就要跪,周沅白一把抓住母親拽起來,“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尹安:“不道歉,永遠沒完。”

周玉娟哀求地望着周沅白。

周沅白深吸了口氣,“對不起。”

尹安幾人相視一看笑了。

周沅白沒理,扶周玉娟往外走,到門口他停下關上辦公室的門。

尹安等人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班主任對于現實的無力唉聲嘆氣,衆人各懷心思,唯有梁景注意到門關上那一剎,周沅白的眼神是何等犀利,仿佛一把暗器飛進室內,将那些竊喜的人殺在無形之中,梁景手心泛起冷汗,他想起後文中尹家破産,尹母死于車禍,尹安入獄。

他将目光轉向其他同學,參與打架這些學生沒一個有好結局,今日的道歉,像把紮偏了的刀,暫時紮在周沅白身上,日後會□□,以十倍的疼痛還給所有人。

放學回家梁景沖進浴室,打開花灑任由涼水澆在身上,他以為放棄周沅白就可以活下來,未曾想一時掉以輕心,又卷入另一場事故,今天參與打架的每一個人,周沅白都不會輕易放過,道歉因為他記挂周玉娟,不願母親在衆人面前失去自尊,而非本意,這事他日後會報複,到時候仍難逃一劫,不死也會身落殘疾或破産。

不行!

必須徹徹底底離開周沅白。

梁景胡亂擦了擦頭發,跑出浴室給原主母親打電話,“媽,我想轉學。”

聽筒那邊傳來女助理甜蜜的聲音,“小少爺,王姐正在參加活動,等會活動結束,我會轉告讓她給你打回去。”

梁景等到午夜,母親仍沒打來電話,他再撥過去,那邊還是女助理,說王美喝多了,只能等明天。

他不死心,又給原主父親打,仍然是甜美女生接電話,“小少爺我是李秘書,梁總正在洗澡,你有什麽事明天再打吧。”

梁景:“洗澡你為什麽在他房裏?”

“我......我來梁總送文件......聽見浴室......有水聲......猜測梁總在洗澡。”

梁景:“......”信你個鬼。

扔掉手機,梁景倒在床上,望着屋頂沉思,原主父母是典型的女明星借豪門上位,紅了以後各自玩耍,沒幾年就離婚了,兩人都不靠譜,不然也不會把原主丢給保姆不管不問,父母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看來想活下來,一切還需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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