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數日以來山中無老虎,只有一個監控機器人溜溜達達。
陳佳雀在姜初禾家迅速度過拘謹期,慢慢習慣、安定下來。
然後她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兒,比如……你有見過一條狗每天喊你幫忙開跑步機麽?
今早牽着陳皮出去跑圈,剛進門,姜湯便颠兒到跑步機旁,扯着脖子:“嗷嗚——嗚——”
陳佳雀換了鞋,幫它将跑步機打開,速度調到六。
姜湯快走十分鐘,“嗚——”
陳佳雀再将速度調到八。
姜湯連跑帶颠十分鐘,“嗚——”
陳佳雀最後将速度調到十。
姜湯縱情奔跑十分鐘,“嗚——”
陳佳雀得令,關掉跑步機。
監控機器人離開充電口,路過她們,生硬的道了句“早上好”,徑直向洗手間前行。
“……早。”陳佳雀一頭霧水,跟它進了洗手間。
機器人立在比它高一頭的馬桶前,仰頭、低頭,仰頭、低頭,仰頭、低頭,恍然大悟道:“哎呀,我不用上洗手間的。”
陳佳雀‘噗嗤’笑出聲。
機器人先一百八十度轉過頭,而後才一百八十度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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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體僵硬地跳起老年迪斯扣,以一個倒栽蔥的酷炫姿勢結束。
掙紮着起了幾次,最後還是在陳佳雀的幫助下,才終于笨拙地站了起來,語調沒有任何高低起伏地說:“我有沒有很可愛?”
“可愛。”陳佳雀笑說:“可愛到希望姜先生不要回來了,就我們和狗狗住在一起。”
機器人彎曲一側腿,做扭捏狀,“姐姐,這話不要和主人講,不然你看不到我啦。”
“為什麽?”
“蹲下,我悄悄告訴你。”機器人上前一段。
陳佳雀蹲下身,未曾注意機器人脖子上的紅燈亮了。
姜初禾暗啞道:“敢和我争寵,一腳踹報廢。”
小天使秒變惡魔。
陳佳雀縮了縮脖子,“姜先生早,聽聲音剛醒?”
機器人向外走,姜初禾拉長調子:“嗯——”
陳佳雀追着它,“有件事和你報備。”
機器人停住。
“我想帶姜湯出去散散步。”
機器人點點頭,繼續前進。
“你出差不忙麽?怎麽感覺好像二十四小時在線呢。”來自陳佳雀內心多日以來的疑問。
機器人脖子轉了九十度,陡然以一個扭曲的姿勢下線了。
陳佳雀也是有耐心,足足等了一分鐘才發現:“……”
把監控機器人抱到角落。
吃過早飯,喂完狗子狗孫,為姜湯帶上牽引繩。
姜湯很少出門,開心極了,陳佳雀用了吃奶的勁兒控制它。
到寵物公園散過步,回來的路上姜湯突然暴沖,拽了陳佳雀一個跟頭。
陳佳雀顧不得磕壞的手心和疼得直冒火的膝蓋,爬起來便追。
姜湯獨自過道跑遠。
“姜湯——”陳佳雀害怕極了,“姜湯——,回來!”
姜湯聽到呼喚,停下來。
陳佳雀試圖穩住它:“乖,別跑。”
陳佳雀追到離它兩米遠,姜湯撒歡似的又跑出去一段距離,吐着舌頭、搖着尾巴叫:“嗚!”
“姜湯!聽話!快回來!”
你追我跑,你停我停,雙腿難敵四腿,僵持在一處偏僻的居民巷。
陳佳雀氣喘籲籲,撥通姜初禾的電話,在聽到他那聲懶洋洋的‘喂’時,掉下眼淚。
陳佳雀撐着腰,深呼吸,顫聲說:“我帶姜湯出門散步沒抓住,它掙開了,我追不上。不是,狗沒丢,它就在我前面,我追它跑,我不動它也不動,我……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姜初禾:“你別急,把手機開外放。”
陳佳雀開了外放。
姜初禾厲聲呵道:“姜湯——!”
姜湯立刻耷下耳朵,脖子和地面平行,四下尋找姜初禾。
陳佳雀看到希望,拿着手機伸長胳膊,振奮道:“有反應,你快叫它過來。”
“姜湯!”姜初禾是真的生氣,這一句威嚴得不行,“滾回來!”
姜湯夾着尾巴一溜小跑,乖乖趴在陳佳雀腳下。陳佳雀第一時間撿起牽引繩,在手腕上套了個死結,破涕為笑:“好了,我們回家。”
“那你也別哭了好嗎。”姜初禾柔聲說:“風一吹,臉會結冰的。”
陳佳雀抽抽鼻子,還是後怕:“它要丢了,可怎麽辦吶……”
“不會丢。”姜初禾沉吟片刻,“就算真丢了,我去找,總歸找得到。”
陳佳雀掌心破了皮,灰土混着滲出的血水,髒髒的。在褲子上抹了抹,把套在手腕上的繩子又在掌心上繞了三圈。姜湯是姜初禾的寶兒,她要牽住、牽牢。
結束通話,姜初禾雷厲風行穿上外套,拿起車鑰匙時頓了頓,到隔壁敲門,“爸,車借我。”
“你不是開車來的麽?”姜蘇河對鏡打理發型,心情舒暢地哼着歌兒:“我也要出去用車。”
“換着開。”姜初禾拿了他的車鑰匙,把自己的車鑰匙放下。
車停在明釜小區門口,姜初禾趴在方向盤上,露出一雙眼睛,他戴了眼鏡,想看看她。
沒過多久,陳佳雀拽着姜湯從遠處走來。
姜湯不想回家,一直在掙紮。
陳佳雀奮力壓制它的西伯利亞狂熱血脈,進了小區。
姜初禾幾次想開車門出去,及至一人一狗消失在視線,才将放在把手上的手收回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正在外地的自己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到家後,陳佳雀解開姜湯的牽引,獨自到洗手間關上門。對着流水沖幹手心,傷口不深,起了一層油皮。把褲子放進洗衣機,換上居家服,還好膝蓋沒破。
監控機器人在門外徘徊,見她出來,上前一步。轉了一圈,劈了個大叉。
陳佳雀咯咯笑,蹲下身,摸了摸它的方頭。
姜初禾在車內坐了很長時間,轉方向回了姜蘇河那裏。
屋內空無一人,想來姜蘇河是去約會了。
姜初禾在客廳靜靜站了一會兒,回房從床底拖出個箱子,箱子上有把密碼鎖。找來鉗子,一夾一扭,塑料密碼鎖就斷了。
箱子長時間不開,有股子潮味兒。
裏面有他小時候的日記,在學校得的獎狀、一家三口的合照,以及一本植物标本和幾瓶蟲子标本。
箱子在床下一放就是十多年,與其說姜初禾不願意懷舊,不如說他害怕見到。這箱子能輕而易舉的,把姜初禾拉回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的時光。
媽媽長得真好看,就算到了五十,歲月不敗美人,眼角添幾條皺紋,也依舊會很漂亮。
姜初禾聽到防盜門密碼鎖開鎖的聲音,将箱子蓋上蓋,推了回去。
姜蘇河噘着嘴,垂頭喪氣倚在他門口,“兒子。”
姜初禾瞪他:“你該不會把我車撞了?”
“沒有。”姜蘇河撲在床上,萎靡不振道:“我不開心。”
姜初禾沒接話。
姜蘇河發脾氣:“你問我為什麽不開心呀!”
姜初禾坐在椅子上,抽出一本漫畫書:“講真的,不是很好奇。”
“行吧。”姜蘇河鑽進被子,背對他。
過了十分鐘,姜初禾放下書,過來拽他:“走,吃酸湯肥牛面。”
“不吃!天天吃面!你吃不膩,我都瞅膩了!”姜蘇河裹緊被子,蠕動兩下,枕在枕頭上。
姜初禾望着窗外放空,“我明天走。”
“不和你吃面,你就要走?”姜蘇河轉身用力過猛,從并不寬敞的床上掉下來。
被子将他裹了個結實,活脫脫像是遭遇了綁架。
姜初禾點頭,“嗯。”
“……”姜蘇河憋悶又無可奈何:“吃、吃、吃,現在就走!行了吧?!”
姜初禾說:“你陪我去吃面,我明天也要走。”
“……”姜蘇河:“說好待一個星期。”
“待不下去了,我們倆八字不合。”
“你和誰合?誰能和你這頭驢合?”
姜初禾嘴角浮現兩個淺淺的小梨渦,“自然是和我家中那位。”
“天吶!”姜蘇河掙出一只手,上下胡撸着臉,“氣死我了。”
姜蘇河賭氣不肯陪他出去吃面,姜初禾又不知道他那天的酸湯肥牛面哪裏買的,就近随便找了家面館,“陽春面,加個荷包蛋。”
“沒有荷包蛋,鹵蛋可以麽?”
“可以。”姜初禾透過斑駁的窗戶,看着三兩成群的路人。
吃完一碗并不好吃的陽春面,又吃了一顆沒入味兒的鹵蛋。
姜初禾走在大街上,打電話給陳佳雀,“你會不會煩我?”
陳佳雀被他近乎撒嬌般的語氣逗笑,“為什麽這麽問?”
姜初禾略微沉吟片刻,“你上午說,我二十四小時在線。”
“我只是好奇,沒有煩你。”
“哦——”姜初禾拉長調子,若有所思,緩而慢道:“如果……我說如果,你感到我走的太近,就講出來,我稍微遠點兒。但你語氣一定委婉,我這人挺玻璃心的。”
陳佳雀爽快應下:“好,我記住了。”
“其實……”姜初禾悶聲說:“我今天過生日。”
“你的百科上,生日不是今天。”
“百科和身份證一樣,比實際生日晚了半個多月。”
“啊……”陳佳雀為錯過他的生日而感到惋惜,“你在家就好了,我做一桌子菜。”
“事兒提前辦完了,明天回來,幫我補辦麽?”
“好哇,你想要什麽禮物?”陳佳雀忙補充:“價格最好別太高,馬上過年了,我買了好多年貨,手頭不太寬裕。”
“你親我。”
“什麽?”
“我說——”姜初禾提高的音量,又陡然降了下去:“你親我,作為生日禮物。”
“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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