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與顏星君告別,顧願回到屋中,熱騰騰的水已經被人備好,木桶旁放着換洗衣物,顧願這才感到身上的疲憊。

原來一天已經過去了。

将身上的疲憊洗去,顧願趴在床上,将手舉到眼前,空間戒指正戴在他的手指上,他忽的從床上起身,将其中的竹笛拿了出來。

青玄峰作為清漢仙尊的峰,什麽都好,唯獨那片竹林普普通通,在下界都随處可見。

因為是顏星君一個人照料的緣故,竹子只能算長大了,長得好不好嘛,那得另說。

顧願原可以找個更好的材料去做笛子的,當他看到清漢仙尊将那些竹子砍斷後,不知為何,顧願竟起了別樣的想法。

可以将這些笛子收起來,做成竹笛送給師尊。

在下界的時候,顧願生活所迫,偶爾會刻點小玩意兒去賣,後來成了清漢仙尊徒弟後,顧願也就懶得再拿起這項技能了。

顧願的腰精瘦,經過這些天的修煉,身上覆着一層薄薄的肌肉。而此刻,顏星君所送的竹笛,正安安穩穩地和一條紅色的腰帶一起系在腰間。

上一世,這笛子總是系在顏星君腰間的。

顧願也經常看到顏星君的手下意識摸向腰間,随後若無其事地收回。

這些竹子既是師尊精心養大的,多多少少應該都會有所感情,既然如此,便用這個竹子做一個笛子送給師尊吧。

想法一出,顧願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

想了許久,最後還是将其拿了一部分回來。

将精心挑選的竹子從空間戒指中拿出,顧願幹脆又坐到椅子上,将竹子放到桌上,又将腰間的笛子解下,并列放到一起。

顧願不是猶豫的性格,既然已經拿回來了,不如早點刻完,在師尊去蒼穹洞之前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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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顏星君原來的竹笛比了比大小,頭尾斬斷,又将內裏打空,碎屑一點點被削下,滿桌子都是。

顧願身無長物來的青玄峰,青玄峰除了必要品以外,也沒有別的東西,好像清漢仙尊除了吹笛、練劍以外,便沒有別的娛樂項目了。

手上沒有太多工具,顧願幹脆拿起劍充當匕首。

很快,精致的竹笛便做好了,外形參考的是顏星君原來竹笛的模樣,只是原來的竹笛經過歲月洗禮,即使再愛護,也已有了損傷,上面的圖案模糊不清。

要不幹脆就不刻圖案,或者刻片竹林?

剛想下手,顧願腦中忽然閃過顏星君害羞時的樣子。

臉紅得不成樣,又要強裝鎮定,實際上只要稍微被碰一下,就會跳得老遠。

等顧願回過神來,竹笛上已被雕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了,兩只耳朵直直立起,兩只前爪也擡了起來,警惕地看着來人。

這就很尴尬了。

要不重新再做一把?

但如果真的送出去,師尊一定會收下吧。

顧願忽然很想看到這只小兔子挂在師尊身上時的樣子。

沉默了一會兒,将竹笛扔進抽屜裏,背靠着椅子。

外面星光閃爍,讓顧願想起顏星君耳朵上的痣。

無奈,顧願又将笛子拿出,在兔子的耳朵上點了一筆,又找了個禮盒将其包裹住。

無情道的師尊,竟像這個兔子一樣可愛,時不時就會被說得耳朵着火一樣發紅。

顧願将手洗幹淨後,上床閉上眼休息。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也是先前練劍時,顧願怎麽想也想不起來的事。

他當時不理解師尊為何總說他不适合修無情道,說得多了,便以為師尊是嫌棄他這個徒弟。

顧願不在意啊。

既已修無情道,便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

更何況,顧願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那也是一個黑夜,只是前天青玄峰下了一場大雨,烏雲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全都遮住,屋外的曲子斷斷續續發出嗚咽聲,随後又斷了。

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着寂靜。

顧願在屋內歇了一會兒後,便準備上床睡覺,剛剛褪去外衣,房門外驀地傳來敲門聲。

這麽晚還在青玄峰出現的,只有可能是清漢仙尊。

顧願草草穿上外衣,剛将門打開,酒味便撲面而來,熏得顧願差點打了個噴嚏。

“師尊?”顧願驚詫地看着清漢仙尊。

清漢仙尊醉眼迷蒙地看着顧願,大概是醉了的緣故,口齒不清地喊着小徒弟,到最後小聲嘟囔了一聲。

顧願離得近,聽到清漢仙尊喊的似乎是“顧願”。

這還是清漢仙尊第一次直呼顧願的名字,還喊得如此……

纏綿。

也不知是不是顧願的錯覺,這名字被清漢仙尊含在齒間,說話時帶着醉腔,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顧願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清漢仙尊,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在門口呆着也不是辦法,顧願将清漢仙尊扶到椅子上,又倒了一杯水,放到他手中,“師尊,水。”

“不要水,要酒。”顏星君将水推開,道,“要千裏醉。”

這青玄峰上,哪兒有酒,然而顏星君一直纏着顧願要酒,弄得顧願沒法子,想着去旁邊鎮上找找看,有沒有還開着的酒鋪。

還沒來得及走,手臂一下被顏星君給抓住,怎麽也不肯放開。

“師尊,徒弟給你找酒,你且放開我。”

“不放,我不放。”被顧願的話給吓着,顏星君反而抓得更牢了,“我若是放開,你就要離開了。”

顧願不太理解,“我只是去買酒。”

“那不要酒了。”

不能和喝醉的人計較,顧願只得試探道,“那水?”

“也不要水。”

顧願哄道:“那師尊要什麽?”

顏星君猛地擡起頭,醉眼蒙眬地看着顧願,一道清淚從眼角滑過,死死拽住顧願的袖子,哭得不成樣,“要、想要你哄哄我,想要你看着我,想要你……”

本就草草披上的外衣,被顏星君扯得七零八落。

“徒弟,你沒有遇到過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師尊遇到過?”

“嗯,只是他一直不懂我為師的心思,為師日日夜夜都想着,有朝一日能不能得到他的回複,但他不懂情愛,就像徒弟你這樣。”

顧願猛地從床上直起,外面正是日月交錯之時,天朦朦胧胧還未完全亮起,顧願想起來了,他當時回師尊——

“那要試試嗎?師尊教我情愛,在我身上實驗成功後,去教他。”

清漢仙尊看了他良久,最後忍不住開始咳,咳得五髒六腑都要出來一般,好不容易緩和情緒,慢慢嘆了口氣,“不必,他還是不懂情愛。”

顏星君的身體最初沒有那麽差,是去了一趟蒼穹洞後重傷而歸,才不得不靜養在床上,不得動怒,不得飲酒,飲食上忌重辣重鹽。

好在顏星君已經不用靠吃食填飽肚子,至于七情六欲嘛,雖整日笑嘻嘻的,但真要說大喜大怒,還真沒有過。

唯獨在那晚上,喝了酒,情緒大起大落,還拉着顧願一起喝酒。

顧願從未飲過酒,也不知道自己如此不善飲酒,竟也跟着醉了起來,正要起身,被清漢仙尊拉着一塊兒跌在地上。

顧願想要将師尊從地上扶起,然而頭發纏在一起,顧願只覺得腦袋被拉得一痛,顧願伸出手,握住頭發,顏星君卻不可安分。

顧願張口道,“師尊。”

話未說完,被顏星君捂住嘴。

顏星君道:“小徒弟,我……”

好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顏星君:“我未能從蒼穹洞,将東西帶出。”

顏星君伸出手,想要摸向顧願的臉,然而對上顧願的眼神後,又有氣無力地放了下來。

蒼穹洞!

顧願忽然意識到,顏星君正是去蒼穹洞找勞什子的東西,被人暗算,重傷而歸,為了保命,靈氣不得不散去一半,卧榻在床。

顧願趕忙想去提醒,看到屋外天還未亮起,才意識到這時正是休息的時候,在床上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着,幹脆披上外衣,準備去廚房做點吃食。

剛剛早晨,顧願身上的衣服并不能遮擋住寒冷,感受外面的涼意,顧願才意識到自己的修為還未到能夠遮擋住這股涼意的時候。

廚房外有一個偌大的籠子,籠中放着叽叽喳喳的雞,看到來人,不斷撲騰着翅膀想要從籠中逃脫。

裏面的雞比顧願買來時少了一只,應當是被師尊拿過去充當練手的。

這輩子和上輩子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煮了碗小米粥,喝下後,肚子裏有了東西,身上的溫度也逐漸變暖。

顧願站在小庭院內,正欣賞着太陽慢慢升起,傳來顏星君開門的聲音。

看到顧願,顏星君有些驚異:“小徒弟,你怎麽起得這麽早?”

“做了噩夢,來看看師尊。”顧願回道。

顏星君聽到此話,無奈地笑了笑,小徒弟還是個孩子啊,注意到顧願身上清晨的露珠,他腳步一頓,将披風解開,披在顧願身上,“清晨寒冷,小徒弟還是多穿點。放心,夢都是相反的,徒弟別怕。”

顧願問:“師尊去蒼穹洞,是有什麽事嗎?”

要知道顏星君身體不好,本體無法外出,即使去蒼穹洞這等危險之地,也是将靈力一分為二,其中一份在靈氣所化的分/身之上前去蒼穹洞,另一份則用來維持本體所需。

“是要找點東西。”顏星君笑答,聯想到顧願前面的話,又問道,“你是夢到為師出了什麽事不成?別怕別怕,都是夢,當不得真。”

顧願又問,“那我可以和師尊一起去嗎?”

顏星君摸了摸顧願的腦袋,“蒼穹洞危險,為師不放心。”

這倒是真的,在顏星君眼中,即使小徒弟天賦異禀,那也只是練氣初期的修為,萬一出了什麽危險,沒能保護住小徒弟,就完蛋了。

顧願抿着嘴。

見顧願還是不放心,顏星君想了片刻,幹脆從戒指中拿出一盞燈來。

這盞燈一出,便将四方照亮。

顏星君将此燈遞到顧願面前,“這是為師的本命燈,為師一旦出了什麽危險,都會反映在這盞本命燈上。”

顧願當然知道這是什麽。

一旦入了宗門,師父都會為門下弟子做兩盞本命燈,一盞放在師門,師父可以随時查看徒弟的情況,而另外一盞,則會等成人之後,交給弟子本人。

而弟子,一般都會交給自己可以托付的所信之人,起初會交給友人,後來時間長了,真正能靠得住的友人最終都會成為道侶。

随着時間推移,到現在,則直接變成一盞放在師門,一盞贈給道侶了。

顏星君應當也不例外。

顏星君笑道,“這盞燈便送給小徒弟好了。”

顧願:?

顧願愕然地擡起頭。

見顧願遲遲沒有接過,顏星君幹脆拉過顧願的手,将本命燈放到顧願的手中,笑道,“為師只有這一盞,徒弟可得保管好了。”

師尊真的知道,送出本命燈代表什麽意思嗎?

仔細想來,他師尊平時好像的确會有許多,不通人情的地方。

只是連本命燈都能送出來,師尊也太心大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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