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本來師尊的容貌就已經驚為天人,長了耳朵的師尊,更讓人不好意思直視。

顧願膽子再大,顏星君也是他所尊敬的師尊,平時僅僅只是有這些念頭就讓顧願覺得欺上了,哪兒能想到有朝一日能夠夢想成真呢。

握住白綢末端的手一緊,顧願生怕再出什麽岔子,最後又看了一眼師尊的耳朵後,将白綢拿了下來。

顏星君半點沒有察覺,眼睛裏宛若有汪洋大海,奇怪道,“怎麽了嘛?”

顧願道:“不算特別疼,還能忍忍。”

“這白綢有靈力覆蓋,可以止痛,你戴着會舒服些。”即使小徒弟只有一點點疼,顏星君也心疼得不行。

是會舒服點,就是看着師尊頭上長耳朵太奇怪了。

顧願不肯帶,顏星君也沒辦法,只得說道,“那好,你若是疼得厲害,便把白綢帶上吧,反正本來也是想送給你的。”

顧願:“……嗯。”

問道的三道門都已破,後面的第三關也漸漸露出影子來,顏星君站在顧願身旁,每當走路時,一定會看着顧願,生怕顧願跟不上。

就像是現在,一雙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顧願,同時小心注意着身旁,一旦有危險,随時能夠一步跨到顧願面前。

保護顧願。

顏星君又小聲咳嗽了一下,但除此之外,和平時也沒有什麽區別,也不知道為何本命燈會忽然黯淡下來。

難道真像郁栖說的那樣,宗門大陣和師尊有關?

還是那勞什子的心髒。

所以因為大陣出了問題,清漢仙尊的本命燈也做出相應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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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看顏星君臉色還好,應當還沒危害到師尊身上。

“師尊。”顧願出聲道,“師尊聽過升米恩鬥米仇的故事嗎?”

聯想到出去前月羽宗宗主和正清子的那番對話,顧願免不了有些擔心。

也不知道他師尊到底欠了月羽宗什麽,才讓兩人說話如此放肆。

就因為上一任月羽宗宗主是師尊的父親嗎?

可也沒有對待師尊有多好啊。

顏星君想了想,詢問道:“嗯?那是什麽故事?”

顧願驚愕。

顏星君臉微微泛紅,別過腦袋,眼神上下飄,怎麽也不敢看顧願的眼睛,過了好半晌才不好意思道,“為師以前專注修煉,偶爾看下界的書也是一些……”

他含含糊糊,後面說的話太小聲了,顧願沒有聽清楚,只以為也是看一些與修煉有關的書。

就是師尊紅着臉的樣子真好看。

顧願心裏帶笑,将故事告知。

他本來是想提醒師尊月羽宗有人不懷好意,明明師尊努力護着月羽宗,提供玉髓,可還有人貪心不足,甚至開始責怪師尊。

哪兒知顏星君聽到這個故事,眼睛發光,若有所思得道,“這故事倒是有趣,放在哪裏都适用,即使是修仙之人,也會想着坐享其成這等美事。”

所以關注點在這兒嗎?

顧願問:“那師尊還有別的想法嗎?”

顏星君苦惱了一會兒,向往道:“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去下界看看。”

顧願看了好半天,确定顏星君真的沒別的想法了,這才嘆了口氣,将他在月羽宗內看到的一切說了出來。

他這師尊啊,呆在青玄峰內不出,導致修為高是高,在旁人口中也風度翩翩光風霁月,就是有些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也好在他師尊修為高,有自保的能力,否則一旦下山,豈不是被人騙了還要幫對方數錢,說不定還人財兩失。

待顧願說完,顏星君竟沒有一點兒吃驚的樣子,笑着問道:“原來如此,小徒弟是在擔憂為師嗎?”

用着那雙深情的眼睛滿含深意地看着顧願。

對上顏星君的眼眸,顧願不避不讓,大方點頭道:“嗯,我不想讓師尊為這件事傷心,也為師尊感到生氣。”

與其等所有事情發生後才感到悲痛,不如幹脆一開始就将這些事情說明白。

只要不付出真心,就不會傷心。

說到這兒,顧願又問道,“這是生氣,對嗎?”

顏星君忽然笑了起來,“是的,小徒弟關心為師,為師很感動。”

“不過如果只是他們兩個,我自然不會管,可這件事關系到月羽宗上上下下,一旦月羽宗覆滅,覆巢之下無完卵,玉髓是個寶物,只靠為師一個病秧子哪兒能護得住玉髓。”

“再說了。”顏星君看着第三道關卡的門緩緩打開,說道,“月羽宗是有幾塊蛀牙,但也有很多努力向上的修行之人。”

顏星君面色柔和,“我不想他們受到這些無妄之災。”

顧願又問,“玉髓很重要嗎?”

顏星君朝着顧願眨了眨眼道,“沒有小徒弟你重要。”

哦懂了,的确很重要的意思。

重要就是重要,不重要就是不重要,師尊向來直來直去,能夠讓如此直率的師尊耍這種小心機,那必然重要無比。

第三道門的出口終于打開。

顧願與顏星君走過去。

從始至終,顏星君一直都站在比顧願多一小步的距離,方便他随時保護顧願。

“問我”這一關與前面兩關相比,樸素得很,門後就是一個光禿禿的臺子和幾根柱子,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顏星君轉頭看向顧願:“第一個過掉第三關的人,蒼穹洞會送出一谶,傳聞這谶能預言未來之事,只是至今還沒有人過去過,小徒弟要試試嗎?”

上輩子清漢仙尊受傷回來後,什麽話都沒有留就閉關休養了,後來修真界是發生過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只是清漢仙尊還是從未出關過。

莫不是沒通過?

不對啊,結合師尊的實力和前兩關的難度,應當不至于沒通過,更別說還大傷而歸。

顧願點頭道:“好。”

顧願的手放在劍柄上,正要走進去,忽然碰到了腰間的笛子,他抿着嘴,停下腳步,驀地轉身看着顏星君。

顏星君:?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顧願将空間戒指裏的竹笛拿出,外面還被精心包裹了一層包裝,将竹笛放到顏星君手中,輕聲道,“師尊,送給你的。”

顧願提腳,準備進“問我”。

“等下。”

距離“問我”還有一點距離,顏星君出聲喊住顧願,他滿臉通紅,耳朵也燒起來了,因第一次收到禮物而感到倉皇無措,最終拖長了聲音,又軟又糯道,“你的劍好像有點裂痕,用的時候小心點。”

“好。”

顧願回答道。

直到跨進“問我”裏,顧願聽到身後,顏星君一字一頓道:“謝、謝謝小徒弟。”

顧願一進去,門便被關閉,看來這一關一次只能進去一個人。

一眼就能将臺子看完,顧願走到臺子的中心,劍出鞘,執在手中,在臺子的另外一頭,與顧願相對的位置,一個黑影緩緩浮現。

蒼穹洞一共三關,只要是活着的生物,無論是人活是妖,都會有陰暗的一面,所以這蒼穹洞的第一關,問的便是自己內心滋生的陰暗。

而第二關,問的是所追之道,生死情中,舍棄兩項,選擇一個前進。

顧願的選擇是,将這三個道全都砸掉。

而這第三關嘛,自然就是和自己做比較了。

如同顧願所想,對面的黑影影影綽綽,最終形成了顧願的樣子。

“顧願”睜開眼,看着顧願,毫無感情得看着顧願,一只手執劍,另一只手自然垂落在一旁。

風吹動,掀起“顧願”的袍子,露出了他手上的空間戒指。

沒有竹笛,空間戒指雖然昂貴,但顧願現在的這枚毫無關系。

這是過去的顧願。

“顧願”不等顧願反應過來,立刻向他攻來。

過去這個時候的顧願,修為其實是比現在的顧願要高點的,所以和顧願敵對的這個幻影也如此。

“顧願”運氣,将靈力彙聚在劍上,帶着破風之勢朝着顧願襲來,每一劍都幹脆利落毫不拖拉。

顧願用劍一一擋住。

對面的修為雖比顧願高,可顧願帶着上一世的記憶,大大小小的戰鬥不下千回,已經積累出不少戰鬥經驗,只是平時會在顏星君面前藏着掖着罷了。

更何況,不知道是不是顧願的錯覺,對面雖靈力比他高,可使用起來,有些奇怪。

就比如現在,顧願還有閑暇去想到底是哪裏奇怪。

劍與劍碰撞,呲一下産生火花,兩人一進一退,就像是一面鏡子一樣。

顧願的劍猛地往前一刺,對面也很快反應過來,立刻用劍擋住。

同時,顧願腰身一擰,用劍的一面劃過“顧願”的劍,同時腿一掃。

“顧願”往後退了幾步,劍朝着地的方向,冷冷看着顧願。

忽然視線在顧願腰間的笛子上一凝,低頭又看了看自己的腰間,面露奇怪的表情。

他是按照顧願樣子而生的,為何會有所不同。

想歸想,但按照曾經顧願的想法,雖會覺得奇怪,但懶得深究到底,所以他只是稍微困惑了片刻,便又繼續向顧願發起攻擊。

然而劍的方向,總是不自覺地朝着那把笛子攻擊。

心裏有一點酸,但不知道為何,只是總想把對面的笛子擊下,換到自己身上才好。

想到此,他的劍意更加猛烈了。

顧願不慌不忙得躲開,腳下踩着清風步,圍着“顧願”繞了一圈,出現在他背後,“顧願”反應也很快,迅速回身,劍還在半空中,便被顧願一腳踢到面前,堪堪擋住顧願這一劍。

顧願面色不改,第二劍又很快使出。

快,太快了,像雷霆閃電一般,一招一式得寸應手,只要顧念心念一動,手上的就能按照他心中所想使用。

竟能夠和他上輩子的本命劍比較一番。

反觀對面的“顧願”,修為更高,但使用時,修為在經脈裏運轉有些澀。

這麽大的問題,顧願想,他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呢,明明那麽明顯,還真以為像月羽宗別人所說那樣,是無情道的天才。

靈氣在顧願身體中流轉一圈,顧願将靈力逼到劍中,劍與人相互呼應,人就是劍,劍就是人,人劍合一,使得“顧願”無法直視,不得不眯起眼睛。

但“顧願”沒有放棄,而是将劍舉起,按照聲音的方向刺去。

對面劍的終點,是顧願手上的空間戒指。

空間戒指并不脆弱,反而堅硬無比,非一般劍能夠輕易刺穿。

明知道如此,顧願的動作還是一頓,腰身一折,擋過這一擊,這就讓他先前指出的那一劍出了差錯,不得不往旁邊一偏。

他想到顏星君在他面前舞的劍,劍在他手中轉了個圈,撩起衣袖,似劍舞一般柔軟,然而在這把劍完全出去後,靈氣全部彙聚在劍的頂端。

劍直指“顧願”的眉間。

顧願:“到此為止了。”

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态,在劍刺穿對面眉間時,顧願忽然摸了一下腰間的竹笛。

顧願不相信所有人對他說的“你是修無情道的天才”,唯獨師尊的這一次,他信了。

對面幻影被刺破。

顧願将劍收回劍鞘,瞥了一眼,發現劍被他灌溉太多的靈力,導致原來就有些破損的裂痕擴大。

這把劍估計再使用幾次就要斷了,堅持不了多久,是時候得重新買一把劍了。

顧願上輩子的本命劍是在一次拍賣中得到的,其實并不适合修無情道的人使用,所以後來顧願又廢了好大力氣,才尋得做本命劍的材料。

顧願不會煉器,還沒等他找到合适的煉器師,就死了。

正好這一世進了蒼穹洞,蒼穹洞裏靈寶衆多,或許能夠一次性集齊。

不對,也可能……

在他找到之前,師尊就已幫他找到了。

不對啊,如果僅僅只是和自己做戰鬥,顧願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理由,會導致師尊失敗。

他走出“問我”,一眼便看到顏星君在終點等着他。

顏星君盤膝而坐,低着頭不斷摸着顧願送出的那個竹笛,嘴角和眼中的歡喜,是藏也藏不住的。

摸了好久,他才依依不舍得将笛子挂在腰間,末了,手指還一直在摩挲着笛子上的小兔子。一擡頭,就看到顧願站在不遠處。

顏星君:“……!!!”

“師尊?”顧願假裝什麽也沒看到,喊道,“是師尊嗎?”

顏星君忍着怯意,解釋道,“嗯,第三關應該是不同的空間,你進去後,那扇門又重新打開了,小徒弟果然厲害,這麽快就通過‘問我’了,看來為師不在的這些時間裏,小徒弟進步很大啊。”

“師尊走之前的教誨,徒弟不敢忘記。”顧願道。

看來師尊上輩子也通過了‘問我’。

看了一眼最前面的一卷軸,顧願想,想必裏面就是蒼穹洞裏通過三關所贈送的谶,只是為何上輩子,師尊沒有說谶的事呢。

再者,既然蒼穹洞已全部通過,那師尊到底是在哪裏出的問題。

顏星君笑着拉過顧願的手,他看着顧願的個子,選擇拍了拍顧願的手,笑道,“乖。”

領着顧願到卷軸的前面,顏星君示意道,“要不要打開看看?”

“嗯?”顧願奇怪,“師尊去看便好。”

這個卷軸只有一個,本該是顏星君這個第一個成功闖入的人看,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他的師尊,顧願實在沒有什麽理由要去搶這個機緣。

顏星君将卷軸塞到顧願手中,笑道:“這谶能看到你心中最在意的事,小徒弟确定不打開看看嗎?”

他心中最在意的事。

顧願将卷軸重新交給顏星君,輕聲道,“多謝師尊,不必了。

過去,顧願覺得,他沒有什麽特別在意的事,哪怕是修無情道,也只是順勢而為,大家都說他應該去修無情道,他便修了。

從小到大顧願所做的所有事情,沒有一件,是因為顧願想做,才做的,反而都是因為別人這麽說,顧願通過判斷确定不會損傷利益,就做了。

所以顧願可以非常簡單知道,他所在意的事是什麽。

顧願真摯得看着顏星君的眼睛,緩緩說道,“師尊看吧。”

顧願什麽也沒說,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卻是讓顏星君內心一陣羞澀。

看來得找個時間好好和小徒弟說說了,別老這麽盯着別人看。

看顧願真的不想要,顏星君點頭,将卷軸打開,靈識灌入卷軸中。

四下靜悄悄的,顧願便在距離顏星君不遠處,看着顏星君。

耳朵上的小紅痣,果然比那些妖魔鬼怪模拟出來的好看。

再仔細看看……

咦,顧願忽然直起腰板,探究似得往顏星君的距離一探。

這顆紅痣,好像和以前的位置有點偏差?

盡管只有一點,但因顏星君的紅痣太惹人注目了,使得顧願總是有意無意得會看上幾眼,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記了下來。

哪怕只是偏離了一點兒位置,也足夠顧願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他正思索,忽見顏星君瞳孔猛地一縮,像是看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一樣,雙手握成拳,踉跄得往後退了好幾步,撞到顧願身上,都沒有回過神。

只是目光呆滞得看着卷軸的方向。

顧願喊了一聲顏星君的名字,顏星君毫無反應。

又是一會兒,卷軸卷回,最後化成灰燼,任憑顧願怎麽喊,顏星君半點動作也無。

沒辦法,顧願只得上前拽了拽顏星君的袖子,喊道,“師尊?”

顏星君這才回過神來,眼神裏是顧願讀不懂的神色,這些神色在顏星君眼中如同冰雪一般慢慢消融,最後化成一個微笑。

顏星君道:“這谶可真是無聊。”

“師尊是在谶裏看到什麽了嗎?”

顧願頓了頓,繼續問道,“是與……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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