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劍四分五裂,劍的碎片擦過顧願的臉頰,聞到鮮血味,他的重瞳終于是合成了一片,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同時,姍姍來遲的顏星君也聞到了這一股濃烈的血味,他面上先呈現出擔憂的神色,剛要将旁邊的畜生一刀捅死,鼻翼扇動,小聲打了個噴嚏。
這個噴嚏又尖又脆,和以往顏星君咳嗽時完全不同。
顏星君的雙眼微微蒙上一層薄薄的灰色,陽光像是要從這脆弱的眼睛裏一下照射進去。
如果細看,還能看到他貝齒咬着下唇,似乎在忍受着什麽。
眼中的顏色慢慢變深,最終變成灰蒙蒙的一片,顏星君似有所感,趕緊轉過腦袋,沒有看顧願。
二人皆是沒有發現彼此眼睛的變化。
劍身破碎,部分碎片落在炎鳥嘴中,它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将顧願吞噬。
這應該是危機關頭,顧願半個身子都在炎鳥的嘴中,可他心裏宛若浮着是一片孤島,飄在茫茫海洋中。
甚至一時間,顧願自己都不明白,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時間變得靜止,顧願往旁邊一撇,看到周圍的浮塵,看到炎鳥的絲絲火焰,看到他師尊似乎正準備将炎鳥斬斷。
他又眨了眨眼,幻影似的看到師尊頭上的兩只白色耳朵。
毛茸茸的,抖動間還能看到細而柔順的毛發。
……怎麽那白綢的影響還在?
除此之外,他甚至能看到師尊是怎麽執起劍,那炎鳥是怎麽張開嘴的。
仿佛一條無形的時間線被無限拉長,只有顧願從這條時間線上逃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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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願一個轉身,「十四劍」被顧願輕易拿到手中。
「十四劍」是認了主的,若被拿走,除非有主人的允許,否則他人甭想使用,時間緊急,就連顏星君都沒反應過來,「十四劍」便被顧願一手抽走。
這把認了主的劍,竟在一瞬間與顧願心靈相通,通過無形的鏈接,顧願感受到了劍的另一端,屬于他主人——顏星君的心跳聲。
微弱的心跳,就像顏星君這個人一樣。
脆弱而……
堅強。
心跳若不是仔細聽,都聽不到,這麽想來,顏星君呆在青玄峰休養并不是假的,只是或許是因為習慣了的原因,師尊從來沒有在他的面前表現出一點兒不對勁。
哪怕只是咳嗽,也都是悶着聲,笑着看着他,搖手表示無礙。
當顏星君拿着劍的時候,恐怕所有人都要贊一句不愧是清漢仙尊,又有誰能想到,內裏身子已經虛弱到這種程度了呢?
時間重新恢複正常,「十四劍」一下又一下刺在炎鳥身上。
就在最後一擊還未刺入,發現無論是顏星君還是顧願都不好惹的炎鳥,一下癱在地上,眼珠一轉,發出求饒的啾啾聲。
和顧願求饒,若是放在上輩子被旁人聽了,肯定覺得此舉贻笑大方。
顧願眼神淡漠地看着炎鳥,他感到血管裏血液不受控制地開始沸騰起來,也不知道是聞到了他身上的鮮血味,還是炎鳥的。
就在顧願要将劍刺下時,一陣淡淡清香在他的鼻尖飄過,顧願動作一頓。
師尊會覺得他冷酷無情嗎……
顧願心頭忽然閃過一絲擔憂,他停下劍,猶豫地看了一眼顏星君。
炎鳥大概也發覺了這點,朝着顏星君啾啾啾不斷賣萌,就連身上的火焰都收斂不少,露出底下的毛。
卸下外面的殼,這些妖獸身上的毛大多都很柔軟,摸起來也很舒适,當這些毛在手下飄時,總有一種在賣萌的感覺。
就和師尊頭上的耳朵一樣。
……不對不對,想偏了。
顧願收斂住不斷飄散的思緒。
顧願垂着眼?:“師尊。”
顏星君笑道,“我找到奪魄草了,只是去奪魄草那兒有一條很長的火海,估計這只炎鳥就是守護奪魄草的,我看那條火海還挺長的,要不讓它帶我們去?”
他說話時聲音柔柔的,就連為師都換成了我,看起來像是在無聲地安慰着顧願不要害怕。
顧願身上沸騰的血液,慢慢平緩下來,重瞳也恢複成原樣。
顧願抿了抿唇,将「十四劍」還給顏星君,說道,“好,師尊你的劍。”
就在将「十四劍」交給顏星君時,劍有所感,竟有一種依依不舍的感情從劍中表達出來,很快又被其主人惱羞成怒地斬斷了聯系。
嗯……劍能夠在主人沒有允許的情況就能和別人心靈相通,某種意義上就表明,其主人打心底就已經認可這個人了。
對很多劍修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劍,甚至有些劍修覺得,和劍在一起,就不算獨身一人了。
能夠将劍主動分享出去,可見其意義。
顏星君紅着臉将劍收回,小聲罵了一句:“幹什麽!吵什麽吵,我還沒有訓你主動和別人跑的事呢。”
大概是羞紅了臉,顏星君甚至忘記他和顧願的距離那麽近,這種音量對劍修而言不是事。
自然也被顧願聽了去。
顧願問:“別人?”
“……小徒弟,瞞着為師和小徒弟偷跑。”顏星君急忙解釋道,最後發現以他匮乏的與外人交流情況,實在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只得垂着頭,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炎鳥。
炎鳥:……?
這難道就是死前給的……一碗飽食嗎?
對待傷了小徒弟的炎鳥,顏星君可就不客氣了。
炎鳥受了重傷,再加上聽了二人先前的話有故意讨好的意思,将身上的火焰全部收走,只剩下一身沾着少許血的毛。
顏星君冷着聲音道:“小畜生,留你一命無妨,但你傷害到我小徒弟呢,總得償還點什麽吧?”
炎鳥只是看着兩人穿得比先前進來的那群人都要好,又有一人修為較低,另一人只是靈體罷了,他又在暗處,起了貪圖之心。
它也算是在這蒼穹洞內叱咤多年的角色,被堂堂人類揍成這樣,自然氣惱,想着怎麽樣都要拿另一個人陪葬。
怎料陪葬沒陪成,命也要交代在這裏了。
它嗷了一聲,聽說人類狡詐,但大多對這些柔順的貓貓狗狗都又憐惜得很,想他堂堂妖獸,還比不過這些沒有靈識的東西嗎。
用腦袋蹭着顏星君的腳,軟軟叫了一聲。
顏星君無情地将他踢開,半蹲下身,背對着顧願看着炎鳥。
一只手伸向炎鳥的翅膀,眼睛一閉又一睜,原來清亮的眸子再一次緩緩變成灰色的模樣。
“嗷!!!!”
“……”
炎鳥從歇斯底裏的尖叫慢慢沒有聲音,最終翅膀垂落下來,就連眼睛也沒了先前的神色,而變得呆滞起來。
顏星君站起來,眼睛一瞬間又恢複成原來的模樣,他笑着對顧願說道:“這炎鳥害人無數,為師把他修為和靈識都抽走了。”
顧願靜靜看着顏星君。
他原先還以為,師尊要放過炎鳥呢……
将靈識抽走,除了一條命之外,什麽也不剩。
甚至對于妖獸而言,靈識比修為和命還要重要。
無論是妖獸還是妖族,能夠生出靈識的,無不是其中的佼佼者,若是誰要把他們靈識抽走,定然是要拼命的。
并且……
能夠将靈識抽走的,都是些旁門左道的功法,他師尊是怎麽會的?
顏星君朝着炎鳥招了招手,那炎鳥便乖乖聽話地從地上起來,腦袋一低,蹭了蹭他的手,又去蹭了蹭顧願。
顧願往旁邊一側身,躲了開。
炎鳥低下身,顏星君先一步踩着炎鳥的翅膀到他身上,同時轉過身,帶着顧願一起上來。
炎鳥展開翅膀,跨過火海,飛到奪魄草所在之地。
顧願往下看了一眼,只見底下是深不見底的火,咕嚕咕嚕冒着泡,像是随時可能噴發一般。
這條火海果然和顏星君所講一樣,非常之寬大。
若是禦劍而行,靈力不充足的情況很可能在半途中就墜落掉進火海之中。
更何況周圍溫度炎炎,還需要分出一定靈力護住自己以免融化。
但相對的,這也是個鍛煉本命劍的絕好之地。
下了炎鳥,被火海包圍之中,有一座小小的島嶼,島嶼裏像是一處桃源聖地,和周圍的火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島嶼正中央,是一棵奪魄草,只看上一眼,就有一種攝人心魂的力量。
奪魄草既可以做本命劍的材料,也可以充當煉制傀儡的材料。
如果将其喂入炎鳥口中,炎鳥就會變成顏星君的傀儡,保留炎鳥生前一部分記憶,又不能違抗主人的命令。
不過顏星君顯然沒有這個打算,将奪魄草放到瓷瓶中,又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個臺子,放到火海旁。
同時拿出從正清子那兒逼要來的玄鐵,放在臺子上。
這就是要煉本命劍了。
顏星君道:“本來還想給小徒弟你一個驚喜的。”
顧願眉目展開,“已經是驚喜了。”
他這一輩子的本命劍,是顏星君親手打造的。
顧願又道,“師尊又是送我笛子,又是送我本命燈,又是送我本命劍的,弟子、弟子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報答才好了。”
顏星君笑了,“當然啦,你是為師的徒弟,為師不對你好,對誰好?”
顧願頓了頓,又道,“師尊你知道嗎,在我們凡間,這種事都是無以回報……”
顏星君上次是故意有所隐瞞的。
他平時看的下界的書,并不是什麽與修為有關的,而是凡間一些話本。
這句話他從話本裏看到過無數次,當然知道下一句話是什麽。
正準備練劍的手一頓,旁邊火海裏忽然騰的一聲,一團火焰從火海裏冒出,将顏星君半邊臉都照紅了。
顏星君道:“大大大大膽!你竟然調戲為師!”
顧願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一幕,緩緩将後半句話說出口:“只得下輩子做牛做馬,報此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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