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在胡說些什麽?”顏星君呵斥到,?看顧願臉上毫無表情,他心裏慌亂的不行,就像是鼓起來的氣球一下被戳破的那一刻。

聲音聽起來挺大的,?其實內裏的氣一下都洩了出去。

提心吊膽的心不上不下懸在中央,見顧願遲遲沒有出聲,便也遲遲不肯落地。

靈狐嬉笑道,?“不是嗎?我先前聽你們在客棧你侬我侬的,?我一個妖聽了都覺得害臊。”

顧願目光在靈狐的耳朵上悠悠轉了一圈後收回目光。

他只看了一眼後,目光便一直盯着地上的影子。

天還黑,挨家挨戶的燈籠穿過影影綽綽的樹葉,?将三人的影子歪歪扭扭地照在地上,?師尊的身形精瘦而又好看,就像是挺拔的竹子在風雨之中屹立不倒。

看起來格外的不近人情。

然而在頭頂,兩只耳朵的影子硬生生将這冰雪氣質消融,耳朵被風吹得一哆嗦,卷曲起來。

顧願目光移到顏星君臉上。

師尊面容沉靜,幽幽泉水般的眸子看着對面靈狐。

一定是錯覺……

吧?

顧願淡淡說道,?“那你應該非禮勿視。”

靈狐:“我是沒有看,只是你非要追出來,?真讨厭,?玩師徒情的時候追出來,?不怕你道侶吃醋嗎?”

顏星君說道,?“什麽玩師徒情,就是師徒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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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狐支棱起來,?“不會吧?我看你們本命燈都送了啊,你們修真之人不是只會把本命燈送給道侶嗎?”

這倒是,只是師尊好像對這些規矩不太清楚,?大大咧咧的就能将本命燈送給人,顧願又不在乎世俗目光,接了就接了。

顧願慢悠悠說道,“是不是,與你無關,倒是你——”

随着他話音落下,靈狐似是感到危險,整只狐從地上跳了起來,連連往後退去幾步,緊接着身子一縮,試圖趁着顏星君心思不在這裏時逃脫。

然而就在他剛剛往後退去兩三步時,顧願身形已至。

顧願宛若是黑夜裏最無聲無息的一把劍,冷冽的光芒一閃而過,又立刻隐藏黑色之中。等到再一次被人看到時,便是一劍割喉的最後時光。

顧願手在胸前快速拜了個手勢,來到靈狐旁邊,緩緩問道,“倒是你,想去哪兒?”

靈狐被壓制在地面動彈不得,朝着顧願呸了一口,惡狠狠道,“你們想幹嘛?”

“醫館裏的那只靈狐與你什麽關系?”顏星君問道,“陣眼怎麽破?”

九九八十一還魂陣有焊畝,在沒有研究徹底之前,顏星君沒有随意動,誰知道陣眼裏的靈狐死了,陣是會消失還是會徹底爆發出來呢?

靈狐翻了個白眼,“我怎麽知道。”

顏星君又問,“那陣是由什麽組成的?”

靈狐忽然露出一絲冷笑,“仙尊不應該很熟悉才對嘛?”

它身後尾巴一搖,指向顏星君耳旁的紅色小痣。

剎那間,整個空間只有呼吸聲。

顏星君條件反射地摸向小痣,懂得這個陣的人并不多,因此他從來沒有想過藏起來,就算是知道這個陣,也不會往這個方向猜測。

要知道世人都知道,清漢仙尊出生時,耳朵上就有小紅痣了。

心裏思緒千回百轉,面上沒有露出怯意,顏星君笑了笑,問道,“你說本尊的這個痣?哦——那只靈狐身上好像的确有陣的氣息,只不過本尊可沒有。”

他聲音帶着笑意,像是聽到什麽很好玩的話,語氣熟稔得打趣道,“小妖你莫不是沒去過修真界?本尊可是月羽宗青玄峰的峰主,倒不至于被人下了陣。”

“唔,下了陣後身上會出現小紅點嘛……”顏星君思考了一會兒,才歪頭問道,“奪命陣?”

顧願握着劍的手一緊。

和靈狐瞎猜測不同,顧願清楚知道師尊耳朵上的就是陣法,他上輩子從一本孤本中看到過這個陣,雖只有寥寥幾句,但其中兇險可見一斑。

【奪命陣,可奪萬物之生命之氣,從而與陣綁定,陣在則人在,陣亡則人亡,除布陣者可解外,被獻祭者個人無法解開。被獻祭者以妖族為佳,人族其次。又名奪命咒,乃禁術之一。被獻祭者身上有紅色小痣。】

顧願想,他當初怎麽會沒意識到呢。

因為他雖覺得師尊與月羽宗關系奇怪,可好歹與上一任月羽宗宗主為父子關系,哪怕關系再差勁,也不可能拿師尊獻祭出去的。

更何況還是嬰兒期便拿出來獻祭了。

為何師尊身上會有另外一種靈氣?顧願想,恐怕正是因為上一任月羽宗宗主拿了個妖族心髒來當陣,用師尊的靈力當作牽扯之物,兩者結上因果關系,師尊身上才會有另一股靈力的存在。

無論這猜測是不是真,但師尊與奪命咒一定有呵A,師尊也一定知道這件事,顧願實在想不到,師尊為何還要護着月羽宗。

這等連親生骨肉都能當做棋子的門派,有什麽好保護的。

……不對。

顧願忽然想,他到底在生氣什麽,他的父母不也是這樣嗎?他不應該已經習慣這些人情冷暖世态炎涼了嗎?

他不應該已經習慣了嗎?

可一想到師尊曾受到過這種待遇,一股無名怒火從心中騰地而起,抓着劍的手握的越來越緊。

“你這個小妖,竟然知道這種陣法,倒是本尊低估你了。”

清涼的聲音仿佛夏日銀河,在烈日炎炎的天空中劈開一條冷冷的山泉,從遙遠的地方傳到五髒六腑之中。

躁動的心髒逐漸趨于平靜。

師尊會這麽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往事前塵可以重提,但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本被靈氣壓着動彈不得的靈狐聽到這句,拱起身子,毛都紮了起來,用着吃人的目光看着顧願和顏星君,聲音嘶啞道,“我當然知道,你們人族創了那麽多害理傷天的陣和咒術,我怎麽不知道?”

靈氣卷成龍卷風,瞬間迸發出去,尾巴啪的打在劍上,「三千劍」毫不留情地将尾巴砍斷,血腥味傳到鼻尖。

同時,一道刺眼的光芒乍現。

在這道光之下,顧願重瞳慢慢合攏,眸子裏逐漸染上血色,他擡眼,竟能清晰的看到靈狐和師尊。

師尊半閉着眼,神識鋪開,身子持着防禦的動作,他臉側的兩只耳朵微微一動,在他頭頂的白色毛茸茸耳朵也微微顫動了起來,似是在捕捉聲音。

頭頂的兩只耳朵,和顧願刻出來的兔子很像,而在師尊的身影後面,露出一個虛幻的影子。

眼睛實在是太疼了,顧願難受的眨了眨眼。

靈狐快的留下一道殘影,比他動作更快的是顏星君,顏星君手一伸,再一次捉到靈狐的尾巴。

哪兒能想到靈狐回頭張開口,露出裏面鋒利的牙齒。

這兩排利齒曾經将客棧裏客人的骨頭給咬碎過。

然而當咬在顏星君手上時,顏星君眉毛都沒皺一下,另一只手也朝着靈狐的頭伸去。

靈狐當機立斷,牙齒轉向自己的尾巴,将其咬斷,血腥味更加濃烈,趁着金蟬脫殼的這個機會,它呲溜一下不見了蹤影。

視線重新恢複,顏星君垂下眼看着手中的尾巴,輕聲說道,“倒是果斷。”

将這條斷尾扔到地上。

“回去吧,為師需要準備點材料破陣。”顏星君說道。

“師尊。”顧願沒有走,而是喊住顏星君,反問道,“師尊為何不敢看我?”

因為他害怕。

能瞞得住靈狐,卻不能瞞住早就對紅痣起了疑心的小徒弟,顏星君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小徒弟解釋這些事。

小徒弟會嫌棄他嗎?他不是傳聞裏無翰荒艿那搴合勺穑反而是生命和宗門的陣綁到一起的……廢物。

顧願走到顏星君面前,逼着顏星君注視着他,目光比先前的白光還要刺眼,逼的顏星君想要轉開目光。顧願一字一句問道,“在師尊心中,我就是這種人?”

“當然不是。”顏星君脫口而出道。

顧願問:“師尊身上的小紅痣,是不是因為奪命陣?”

就算撒謊說不是,小徒弟肯定也不會相信,顏星君點頭回答道,“是。”

顧願又往前踏出一步,“師尊小時候就被下了這個陣?”

顏星君咬牙,“是。”

“師尊褐卸崦陣的另一半,是不是……月羽宗的宗門大陣?”

顏星君驚愕擡起頭看着顧願。

他實在是沒想到,顧願連這一點都發現了。

月羽宗的大陣設立其實很早,在上一任宗主在任期間便已設立,主要目的是為了保護月羽宗,後來清漢仙尊封印魔尊,也就順手封印在了這捍笳笾下。

當時月羽宗很多人其實都持反對意見,大陣厲害是厲害,但若是埋下這麽個不穩定因素,萬一哪天魔尊恢複魔力想要突破大陣,月羽宗的□□豈不是也會沒了。

于是都勸清漢仙尊将其埋在別的地方,或者是青玄峰內也行。

但顏星君不肯松口,大陣又要玉髓維護,衆人沒辦法,只能随了顏星君的意思。

暗地裏倒是抱怨過好幾次這件事。

但從來沒有一個人想過,顏星君不是不願把魔尊埋在別的地方,而是實在沒有辦法。

顏星君只覺得自己褲子都要被扒光了,随着顧願的步步逼近,顏星君咬着唇,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顏星君便失去了主導地位。

顧願又問,“師尊,是嗎?”

事已至此,顏星君不得不點頭道,“是。”

小徒弟修為比他低,可氣勢如虹,顏星君氣一下都洩掉了。

“師尊。”顧願一把拉過顏星君,不讓師尊再往後退,另一只手摸向顏星君的腦袋上。

緊接着,他神情一呆,看着顏星君腦袋上那個虛幻的耳朵像是不适應被人觸碰往旁邊歪去,又生怕別人發現,別扭的不行。

他看着師尊臉上一點點騰起晚霞。

溫、溫熱的……?

這雙耳朵,顧願能摸到上面的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  顏星君:不行不行,不能動,小徒弟那麽精明,為師一動他肯定會發現我長了耳朵的,得忍住,不能暴露。

實際上的顧願:我好像摸到師尊的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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