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夜遇

大燕皇宮的藏酒在七國中極富盛名。

這還多虧了皇帝宮琳琅的風流之性,有美在伴,豈能無酒?甚至朝中專門設置了一個部門,緝酒司,專門負責從大陸各地搜納絕世好酒。每年一車一車的送進酒窖,以至于本就龐大的酒窖一擴再擴,站在門口從內望去,一眼幾乎看不見盡頭。一壇壇未開封的酒壇擺滿了階梯式的櫃子,仿若士兵列隊,密密麻麻。

此時,正有幾個守衛站在酒窖的大門口,滿面狐疑。

其中一人撓撓頭,望着空無一人完全沒有問題的酒窖:“剛才我明明聽見有聲音……”

“嘿,大半夜的,別吓唬老子!”另一人推搡他一下,笑道:“分明是你小子聽錯了,咱們一直守在門口,哪會有人進來。不過這三天倒是邪了門了,裏面老有叽叽咕咕的聲音,別是有老鼠。”

那人被推的一個踉跄,一不小心撞上其中一架酒櫃,旁邊人還在笑着打趣:“就咱們大燕這酒窖,全是絕世好酒。就說上個月運來的千日醉吧,喝一口醉千日,別說老鼠了,就是人喝上……”

砰——

沒說完的話,被酒壇落地的聲音打斷。

幾人一個激靈,尤其是撞到酒櫃的那人,驚得一張臉瞬間慘白渾身哆嗦着。忽然,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瞪大,地面上那酒壇摔成碎片,滿地瓷渣子咕嚕嚕滾,然而……沒有一滴酒液!

“怎……怎麽回事……”

一人迅速沖到一排酒櫃前,整個人呆在了原地,眼前這整個櫃子上靜靜擺着的酒壇,看上去和運來時沒有分毫的不同,然而他離着近了發現,泥封早已經不見!壇口空蕩蕩的開着,還有殘餘的酒香袅袅飄出來。咕咚一聲,在這寂靜的酒窖中他吞咽口水的聲音那麽清晰。

結結巴巴的驚叫帶着顫音,響徹這偌大酒窖之中。

“空……空的!”

“這個也是,這個也是空的!”

“鬼啊!見鬼了!都是……都他媽是空的!”

而此時此刻,在酒窖中處于一片驚慌混亂之時。

某棵參天大樹頂上,兩個罪魁禍首正嚣張地坐在樹梢上,四條腿晃悠在半空,手持整個大燕皇宮內剩下的唯一兩壇子酒,醉态迷離悠然惬意。瞧着着遠處狂奔出酒窖的侍衛,喬青笑眯眯咂了咂嘴:“宮琳琅若是知道,非得噴出一口血不可!”

“藏了酒就是要喝的,老子幫他喝酒,這叫高風亮節……”某個無良師傅打個酒嗝,擺擺手一副“不用多謝我”的無恥模樣。看得喬青欣賞又滿意,舉起酒壇子:“為了咱們的樂于助人!”

酒壇相碰,兩人各自灌下一大口,一抹嘴奸笑了起來。

涼風習習,兩人俯瞰着這座夜下宮殿。

玉階,彤庭,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大片大片的輝煌燈火下,金碧和月色交相輝映。不時有悠揚的曲聲斷斷續續從正宮方向傳來,一片奢華靡麗地粉飾着太平,又怎知朱檐碧瓦內鬥角勾心?喬青嘲諷一笑,從衣兜裏取出一方小小錦盒,靠在邪中天肩上舉起對着月光眯眼打量:“找了近十年,才将這些東西湊了個七七八八。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邪中天摟着她撇撇嘴:“丫頭,別告訴老子你不知道,喬伯庸對你好是因為喜歡你娘。”

喬青斜眼:“所以呢?”

他正要說,所以本身也不是因為你,何苦為他忙裏忙外滿大陸尋這治腿的東西。然而一看見眼前這雙坦然的黑眸,到了嘴邊的話卻咽了回去,轉而搖着頭笑起來。那裏面明明白白地寫着她的答案,不論出于什麽,好就是好,有恩報恩天經地義!這丫頭,精明的時候算無遺策,那一顆七竅玲珑心簡直堪比千年狐貍,然而關于恩義情仇,卻又簡單的可愛。

觑着她手裏的酒壇,邪中天涼絲絲道:“所以,喝不下就別喝了,老子知道你快醉了。”

喬青嗤一聲:“你也別死撐了,舌頭都大了,醉了就承認,爺不笑你!”

兩人從國庫找到了玄毒蛟膽,又将整個酒窖禍害了個精光,喝了整整三天三夜,憋着一口氣死死撐着,心裏發了狠,不把你喝趴了,老子跟你姓!喬青揚揚手裏的半壇子:“幹了它,敢不敢?”

“嗯,你先喝。”說得理所當然。

“你咋不先喝?”喬青瞪眼。

“靠!不知道尊老愛幼啊!”跟着瞪。

四只醉态迷蒙的眼睛緩緩眯起,噼裏啪啦的火花迸濺四射。

“你狠!爺就尊一次老!”一豎大拇指,懶得跟這沒格調的計較,為了耍賴都肯認老了。仰首就是一陣咕咚咕咚,轉眼的功夫手中一翻,酒壇中一滴不剩。絕美的白皙面容染上了酡紅,更添幾分妖異。

邪中天眨眨漂亮的桃花眸,一臉嚴肅:“錯,是愛幼!”

喬青白眼一翻,立馬暈了過去,也不知是被這臉皮堪比城牆的氣暈的,還是被手裏這傳說中的烈酒千日醉喝暈的。邪中天大着舌頭哈哈大笑,跟着把手裏的半壇子酒喝了個一滴不剩:“哈哈哈哈……臭……臭丫頭,跟老子鬥……嗝……就是跟天……”

砰——

某個得得瑟瑟的男人,一頭栽了下去。

直到自由落體的瑰美男子,五體投地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頭頂枝桠上火紅的少年,才悄悄掀起了一絲兒眼皮,歪頭觑着底下醉的一塌糊塗的邪中天,笑吟吟一挑眉梢:“爺就知道你要醉了,給你這師傅留點面子。”

腳尖一點,輕飄飄落在他身邊。

扛起腦門上鼓起一個高高大包的男人,放到先前的枝桠中,忽然隐約一陣衣袂摩擦的聲響傳來。喬青眉峰一皺,借着樹蔭的遮蔽循聲望去,遠方層層樹蔭中一條黑影飛速閃出,一身黑色夜行衣,端看身形像是個中年男子,兔起鹘落幾個呼吸便掠過了數十丈,想來不是第一次幹這夜入皇宮的勾當。

醉意迷離的眼眸瞬間眯起,射出淩厲的寒光!

腳下一動,無聲無息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前面男子熟稔地避過宮內的重重巡邏,随着宮外一聲醜時的鐘鼓落下,他停在一座華麗的宮殿之前。殿門口一個守衛都沒有,像是早就被人打發走了。一聲口哨從男子口中吹出,像極了這夏夜裏随處可聞的鳥叫聲。片刻的功夫後,漆黑的殿內隐約可見一道身影遠遠走來,看那顏色像是宮廷嬷嬷的裝束,男人四下裏謹慎地張望一番,随後迎了上去。

“大人請,主子已經久等了。”

“嗯,有事耽擱了……”

幾句壓低了嗓音的簡單寒暄,随着兩人的遠去漸漸消了聲。夜風吹着樹葉沙沙作響,不時有蟬鳴應和兩聲,宮殿之上一方三字匾額,象征着大燕國一名女子至高無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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