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麻煩

上次出了那件事,連花兒就不再和村中的女孩子們來往了,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那,聽着聲音好像還有點熟。連蔓兒站起來,透過紗窗往外看。

英子正在往上房走,扭臉看見了連蔓兒。

“蔓兒,連花兒在家不?我找她,蔓兒你也來啊。”英子一邊急急朝上房走,一邊對連蔓兒道。

連蔓兒哦了一聲坐回炕上。

“英子怎麽來了?”連枝兒問。

“誰知道,我看她有些奇怪,好像很生氣。而且很着急,那樣子不像找人玩,倒像是……”連蔓兒想了想,“倒像是要找人打架似的。”

外面,英子并沒有進上房,而是在上房門口站住了。

“連花兒,連花兒,你給我出來。”英子在上房門口喊。

“還真是來找連花兒打架的?”連蔓兒挑了挑眉。

“我看看去。”小七愛熱鬧,就從炕沿上出溜下去,要出門。

“小七,等等我。”連蔓兒趕忙放下了針線,也下炕,穿鞋。

“你才縫了幾針,還要學針線,屁股又坐不住。”張氏說連蔓兒。她對英子要找連花兒的事卻不關心。在她眼中,連花兒、英子不過是和連枝兒、連蔓兒一樣的小孩子。小孩子之間拌嘴什麽的,根本就不算事,做大人的不用,也不該插手。

連蔓兒笑了笑,拉了小七就從西廂房裏出來。

“連花兒,我知道你在家裏。你再不出來,可別怪我不客氣。敢耍我,你也不打聽打聽我英子是什麽人,你做的那好事,我給你宣揚的全村都知道。”英子指着西屋裏罵道。

古氏去了鎮上了,連守仁這個時候也不在屋裏,只有連朵兒在。她在屋裏聽見英子叫罵,也不應聲,立刻就往後院跑,去找連花兒。

“花兒姐肯定還和老姑在後園子裏說話那。”小七就對連蔓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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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英子,你咋又傷我家來了,你找連花兒啥事?”周氏從屋裏走了出來,“你個小丫頭,有話你不好好說,還在敢在我門口罵人?”

“大奶,”英子叫周氏,“你家連花兒做事不地道,她不出來,我就把這事和你老說道說道。還有蔓兒,你過來,這裏還有你的事那。”

英子招呼連蔓兒。

連蔓兒沒動,也沒答話。

“哎呀,英子,你咋來了”連花兒急匆匆地從後面趕過來,先是緊張地在周氏和連蔓兒兩個臉上掃了一眼,然後才對英子陪笑,“英子,咱進屋說話吧。”

“你不是躲着我嗎?”英子道。

“我剛才在後院,這不朵兒告訴我說你來了,我趕緊回來了。你看你這脾氣,咱倆好,你說啥都行,別人可容易誤會。來,咱倆進屋說話。”連花兒就上來拉英子的手。

英子甩開了連花兒。

“我來為啥事,你應該知道吧。咱就在這裏說吧。”

連花兒臉色白了一白。

“英子,你給我留點餘地,咱有事好商量。”連花兒湊在英子耳邊小聲道。

“奶,沒事,英子和我玩那。”連花兒又小澤對周氏道。

周氏哼了一聲,轉身回屋去了。

連花兒就拉着英子,往西屋去了,還将屋門關的嚴嚴實實的。

咦,連蔓兒有些奇怪了,平時聽連花兒說話,是很瞧不上英子這些同村的女孩子的,怎麽今天對英子這麽客氣,就好像是。

“花兒姐不會是有啥把柄在英子手上吧。”

“不就是砸碎了那塊玉的事,英子也在場。不過咱家裏都和他們家裏打過招呼了,說是要說出去,就讓她們一起包賠。”小七道。

鄉村人家好多膽小怕事,又還有鄉裏鄉親的情分,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那麽連花兒還有別的把柄在英子手上?

“咱們聽聽是怎麽回事?”連蔓兒想到方才英子故意提起她,就拉着小七,貓着腰來到西屋窗下。

還沒等她們聽見屋裏說什麽話,連朵兒就撅着嘴走了出來。

“你倆幹啥那?”連朵兒指着連蔓兒和小七道。

“你說我幹啥,”小七立刻直起腰,“我和我姐就在這走走不行?”

連朵兒被連花兒指使出來望風,心裏正一肚子氣。

“我看見了,你倆要偷聽?”

“連朵兒,現在大天白日的,我們在自己家裏,還用偷。怕是你們才心裏有鬼吧。”連蔓兒道。

“蔓兒,連蔓兒你進來,我有話告訴你。”這時屋裏傳來英子的說話聲。

“蔓兒你該幹啥就幹啥去,這沒你的事。”連花兒大聲道,接着是壓低的聲音,“英子,不是說了有話好商量。”

英子為什麽總要扯上她,難道有什麽關于她的事情她自己并不知道?連蔓兒想到這,就往上房裏走。

“你幹啥去。”連朵兒攔在門口。

“朵兒,你從哪學的規矩,攔着門不讓人走?”連蔓兒叱問連朵兒。

“我姐不讓你去。”連朵兒道。

小七從旁邊過來,伸手扯了扯連朵兒的辮子。連朵兒立刻惱了,回身去打小七。小七回身就跑。

連蔓兒毫無阻礙地走進堂屋,推西屋的門,門沒開。

“英子,花兒姐。”連蔓兒敲了敲門。

裏面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陣,然後門就開了。英子站在門裏朝連蔓兒笑,連花兒面色鐵青地站在英子身後,顯然是沒能阻止英子開門。

“蔓兒,我給你看一件東西。”英子伸出手。

“咦,這不是你的金镯子?咋斷了個口。”連蔓兒奇怪道。

“我今個把這镯子拿去鎮上的銀樓,要把它熔了,另打別的。那銀樓的師傅看了,就說我這個不是金的,就表皮是一層金,裏面是銅的。”英子一口氣道,“我不信,讓他給我割開個口,裏面還真是銅的。”

連蔓兒看看氣呼呼的英子,又看看臉色鐵青的連花兒。

“這個和我有關系嗎,還是和花兒姐有關?”連蔓兒問道。

英子撇了撇嘴,“蔓兒,來,讓我告訴你。”

“英子,”連花兒的聲音十分尖利,一把把英子拉到旁邊,低聲道,“你真鬧開了,你也沒好處。……行,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你的厲害了。”

英子就冷笑了兩聲。

“蔓兒,你走吧,沒事了。”英子對連蔓兒揮揮手。

“去吧,蔓兒,我就說沒你的事。”連花兒走過來,往外推連蔓兒。

連蔓兒心中不快,想了想,還是從屋中出來了。她才走出兩步,就聽見嘎達一聲,門又被從裏面插上了。連蔓兒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趴在門縫旁邊,側耳傾聽。

連花兒好像和英子走到了屋子的另一頭,又将聲音壓的極小,連蔓兒聽不見她們說什麽,只聽見連花兒壓制不住怒氣地說一句不要過分,然後過了一會,屋裏就傳出來開箱子的聲音。

“花兒,你這次再騙我,我可跟你沒完。”英子和連花兒的聲音朝門口走來。

連蔓兒趕忙從上房出來。

院子裏,小七笑嘻嘻地,正在和連朵兒玩你追我跑的游戲,連朵兒累的直喘氣,小七淘氣地朝連朵兒做鬼臉。

“小七。”連蔓兒就喊。

小七答應了一聲,立刻跑到連蔓兒跟前。

連花兒陪英子從屋子裏出來,正碰見連秀兒從後院摘了一籃子茄子回來。

“英子你來幹啥?”連秀兒沉下臉。

“我來看看連花兒。”英子笑着一路走了。

“花兒,你咋又和英子好了?”連秀兒有些不高興地問連花兒。

“沒有的事。”連花兒收斂氣眼中的一絲怒色,又對連秀兒一臉的笑,“老姑,上我屋來歇會吧。”

連老爺子帶着兒子們從地裏回來,說是已經有人在手莊稼了。連老爺子發話,明天開始收莊稼。

一年一度的秋收開始了。

這天一早,天還沒亮,連家的幾個媳婦,就起床開始做飯了。因為收秋,早飯是雜面窩窩,黍米幹飯,還撿了四塊豆腐炖了。

吃過早飯,天光才剛放亮,連老爺子就帶了一家人扛着家夥下了地。連守仁有了受傷的借口,連花兒和連朵兒也不下地,二房裏的連芽兒因此正在纏腳,連老太太、連秀兒在家看家做飯,也不下地。其他的人,不管男女,年紀大小,一律都要下地幹活。

連家現在有三十畝地,今天先收北面地裏種的高粱和糜子。

連老爺子、連守義、連守禮、連守信,連家大郎和二郎在地頭一字排開,每人手裏一把鐮刀,占一條壟,看連老爺子揮刀下去,也就都貓下腰,開始割高粱。割高粱是從離地大約有半尺的地方,斜着往上割。

割下來的高粱稈,連同上面沉甸甸的高粱穗子,都一堆堆地堆在一起。

從高粱稈上往下割高粱穗子,就是女人們的活計了。他們手裏也拿着鐮刀,坐到高粱稈子堆旁邊,将高粱穗子割下來,碼好。三郎、四郎和五郎,因此力氣還都不足,也跟着張氏、何氏和趙氏幹這些活計。等都碼好了堆,又選那粗細适中的高粱稈子,扭上幾扭當做繩子,高粱稈和高粱穗分別捆結實了。

連枝兒、連蔓兒、連葉兒,六郎和小七這幾個,更是年紀小,兩個人,甚至三個人一起将一捆捆的高粱穗子和高粱稈再次集中,方便一會裝車往家裏運。

太陽升了上來,連蔓兒的汗水很快就濕透了後背。

想一想,從春天播種,到秋天收割,其中都浸透着莊稼人的汗水。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連蔓兒想起了那首平易近人,且脍炙人口的詩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五郎和小七接了下去。

“咦,你們也知道啊?”連蔓兒奇道。連家除了大房裏,其他的孩子們都是沒有讀過書的。

“這是爺教的,連家的孩子,都會背這首詩。”五郎擦了把汗,“蔓兒,你不會連這個也忘了吧。”

很鄉土很鄉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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