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許時念雖然先一步出了咖啡館,但是還沒失去理智地到處亂竄,她站在馬路邊等着宋則之。
宋則之見許時念面色冷靜,眸色暗了暗。
這個模樣的她比生氣的她更讓他不安。
許時念語氣淡淡地發問:“車子停在哪裏?”
宋則之的喉結微微滾動了兩下,低聲問道:“你怎麽樣?”
許時念擡眸去看他,漆黑的眼睛毫無波瀾,整個人都透着疏離淡漠,“我能怎麽樣?你覺得賀章年會跟我說什麽?”
宋則之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頭。
許時念:“先送我去片場,我離開太久了。”
車子一路開回片場,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許時念是不想說話,宋則之是不知道說什麽。
白天拍攝不順利,所以晚上收工也遲,等許時念回到酒店已經快淩晨一點。
靜谧黑暗的房間,襯托得氣氛有點蕭條枯敗。
同時也将她的內心暴露得徹徹底底。
許時念步履蹒跚地走到沙發旁,整個人順勢陷了進去。
想起白天賀章年明顯的行徑,就是為了告知宋則之,她跟他離開,引人過去吧。
看上去是懶得在此地周旋,他短短幾句話,全部直切她的要害。
無論是宋則之欺瞞她的事情,還是汪琳對郭姝瑗的騷擾,都讓許時念有股無力挫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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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些厭世。
她幹坐了許久,外面開始下起了磅礴大雨,豆大的雨粒砸在玻璃窗上,發出一聲聲脆響。
許時念動了動完全麻掉的雙腿,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鎖屏的前一刻,響起了一道“叮”的短信聲。
她又重新解鎖了手機,收到的是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
一個女孩抱着一個男孩。
不算清晰的照片,模糊了他們的五官,可對于許時念來說,一點都不陌生。
她怔怔地看了許久的照片,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人的信任不會被一朝一夕瓦解,可是卻能被一步一步地擊碎。
所以她一直很讨厭欺騙,未知的空間會讓人有無限想象的餘地,能腦補出很多事情。
她的父母就是在一點點的欺騙中走向極端。
因為郭姝瑗無理的要求,她做了一直以來都很厭惡的事情,所以在這段婚姻裏,她都盡可能地付出。
只是現在
覺得她挺像個小醜的。
許時念撥打了快捷鍵“1”,冗長的嘟嘟聲讓她的思緒緩緩地平複了下來。
片刻後,耳邊響起宋則之沙啞急促的聲音,“念念?你怎麽了?”
“你來我房間一下吧。”
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宋則之才沉聲應道:“好。”
挂了電話,許時念摸索着去開了燈,敞亮的房間顯得空曠冷清。
盛夏的半夜,竟然透着絲絲涼意。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門鈴就響了。
許時念從容地開了門,一眼就可以瞧出宋則之來得匆忙。
褶皺的衣服,淩亂的頭發。
看見他這副模樣,許時念的情緒又起了波動。
他睡得倒挺好。
她率先進了屋,宋則之頓了下,緊接着也進了房間,順便帶上了門。
半夜的雨勢沒有減弱的趨勢,徹底朦胧了外面的世界。
許時念坐到單人沙發上,宋則之則微微俯身,用臉頰貼了貼她的額頭,沒有過高的溫度,這才開口詢問:“被雨吵醒了?”
玻璃窗的鏡面映出兩人重疊的身影,這讓許時念的神情有幾秒的出神。
她沒推開宋則之,而是擡眸看向他,那雙暈染着濃墨似的眼睛透露的全是對她的關心。
許時念不否認或許宋則之對她付出了感情,可是這點微末的感情終究替代不了所有。
她煩透了時不時有人跳出來跟她說,宋則之在騙她。
許時念再次開口時,聲音冷靜到沒有一絲起伏:“我剛才收到一張照片,應該是你跟馮芷舒吧,她抱着你。”
宋則之緊皺眉頭,脫口而出否認道:“不可能。”
“是你七歲的時候。”
宋則之:“我沒印象。”
許時念勾唇淡笑了下:“是個好借口。”
宋則之沉聲反問:“你不信我?”
“是。”許時念下巴微擡,看向宋則之的眼神多了幾分淡薄。
宋則之沉靜的眼底滑過一絲浮躁,“是不是賀章年說了什麽?”
“他的确跟我說了些話。”
“你別信他。”
“他說上回他找過你,只要你跟他回帝都一趟,就會換掉陸鳴成,可是你一秒的考慮都沒有,就直接拒絕了是嗎?”
宋則之眉間緊鎖得更深,薄唇抿着未開口。
許時念笑了笑:“這其實也沒什麽,你為什麽要瞞着?”
宋則之看着許時念不說話,“是我不對。”
“你不對什麽?不對沒幫我?還是不對沒告訴我?”
“念念,賀章年不簡單,他說的每個字都有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許時念坦然地應道,“所以他那次告訴我的時候,我沒有受他挑唆。可是宋則之,你知道嗎?信任也會被一點點磨掉的。”
她伸出微涼的手指,描摹着他立體硬挺的五官,接着低聲開口:“我上回選擇跟你坦誠,是抱了一拍兩散的決心,我煩透了欺騙這種行徑,所以你生氣的話,我可以理解,可是你的反應出乎我的意料,你仿佛一點都不在意我騙你的事,不……确切地說你好像在意我遠勝在意我騙你的事情,所以我還挺高興的,只是我問你,還有沒有事情要跟我交代的時候,你給了我失望的答案。”
宋則之凝視着許時念精致小巧的臉,在這句話裏分明讀到了要散夥的氣息,他有些急,又有些煩。
許時念驀地收回了手,語氣有些魂不守舍:“我這陣子都在思考該如何對待我們的關系,不可否認我其實有些不舍,不過我想不舍随着時間總會慢慢淡化。你知道嗎?今天收到那張照片,我竟然意外地平靜,我想如果哪天收到你們的床照,我都不會吃驚。”
宋則之的呼吸粗重了幾許,鄭重反駁:“我不會。”
許時念的下巴抵在膝蓋上,溢出來的聲線透着一股蒼涼:“因為隐瞞會讓人胡思亂想,分不清真假。你之前說沒印象,我真的以為你沒印象,比起別人的話,我更信任你,可是現在我對你沒有這樣的自信了。”
“我真的不記得你說的事。”宋則之的音量提高了幾分,面容也有些失控。
“現在不是照片的事情,也不是賀章年說的話是真是假的問題,而是我們之間的信任已經有了裂痕,你不信任我,所以選擇不告訴我一些事情,又因為這,所以我對你也不再信任,長此以往,這道裂痕只會越來越大。”
一個響雷砸下來,讓許時念的身軀驀地瑟縮了下。
靜谧了半晌,宋則之才啞聲開口:“念念,你是什麽意思?”
許時念抱着雙膝的手背骨節泛白,喉間仿佛被什麽堵住了,吐不出一個字。
宋則之單膝擠進許時念所坐在的沙發上,他想伸手去觸碰她,可是她現在仿佛渾身都在抵觸他。
“念念……”宋則之的聲線又沉又啞,極力克制隐忍着情緒。
“宋則之,你還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嗎?”許時念微微地擡眸,紅色暈染了她的眼角,将那雙幹淨透徹的眼睛烘托得格外可憐。
宋則之魔障了似的盯着她看,久久地沉默不語。
許時念卷翹的睫毛蓋下來,沙啞地說道:“最後的三分鐘,時間到。”
她終究是希望他能說點什麽,可是時間虛耗在了沉默中。
許時念收斂情緒,光腳踩在地上,一步步地走到工作桌前,将事先打好的離婚協議書拿過來。
看見她手裏拿着的紙張,宋則之忍不住瞳孔瑟縮。
許時念站在宋則之的面前,幾度調整情緒,才磕磕絆絆地将話說出來:“我在上面簽了字了,房子是你買的,我不要,你上回打給我的錢……我明天轉還給你,其他財産方面我們都是獨立的,應該沒有糾紛,你沒意見的話,就在上面簽字吧。”
宋則之的目光落在她遞過來的紙張上,第一行清清楚楚地寫着“離婚協議書”。
避孕、經濟獨立
防的就是有這麽一天吧?
他不過是她臨時找到的結婚對象,有朝一日他沒利用價值了,她就會跟他離婚。
宋則之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沒去接她手裏的離婚協議書,眸底隐含着某種情緒,因為克制,薄唇溢出來的話帶了輕微的顫音,“我從頭到尾都沒想欺騙你什麽。”
許時念猶豫了幾秒,直視他問道:“七歲前的事情你真的不記得了?”
“那有什麽重要的?”宋則之忽然提高了音量,“你随随便便聽賀章年說兩句,就信了他的鬼話,你到底是覺得我騙你,還是一開始就打着有一天跟我離婚的目的?”
許時念低垂眉眼,唇角有一絲苦澀的笑:“那有什麽重要的?對于我而言的确很重要,有一再有二,有二就會有三,不僅是你以前說過的話,連以後說的話我都會懷疑,我不想做個疑神疑鬼的人。如果到了現在你依然不明白我的感受的話,這婚姻還有繼續的必要嗎?而且你說得對,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跟你過一輩子。”
宋則之沉眸盯着她,語調淡薄地質問:“我不跟你說我七歲以前的事情,你就要跟我離婚?”
她并沒有給他這樣的選擇題,不過也大差不差,既然有所保留,謊言只會越來越多,與其将來像她父母那般猙獰吵架,不如現在平和地分開。
許時念将簽字筆也遞過去,“簽字吧。”
宋則之面無表情地問她:“不後悔?”
“後悔是小狗。”
宋則之胸腔裏充斥着負面情緒,它就像失了控的巨龍般在他血脈裏亂竄,攪得他整個人暴躁狂怒。
可是對着許時念,他又不得不将這股情緒強壓在心底。
許時念的指尖開始有些顫了,她幹脆将離婚協議書跟筆一股腦兒塞進他的懷中,語氣不善地催促道:“快點。”
早點簽了,免得她後悔。
宋則之看了她一眼,大腦完全無法冷靜下來,然後拿起筆唰唰唰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速度快到不過眨眼的功夫。
許時念出神了片刻,隐含着淚水的雙眸徹底模糊了。
所以他們這段婚姻對于他而言,也不過如此而已嘛。
她不願意被他繼續欺瞞,那麽他就不要她。
許時念抽噎了鼻子。
行,離婚就離婚。
不争饅頭争口氣,她也不稀罕。
從許時念的房間裏出來後,宋則之低眸看着手上的離婚協議書。
簡直見鬼,他為什麽會簽字?
好在被趕出來時,不着痕跡地将這張紙帶走了。
宋則之幾乎沒有猶豫,直接給賀章年打了電話。
淩晨三點的帝都繁華璀璨,燈影婆娑,那棟最耀眼的商業大樓依然亮如白晝。
賀章年看見放置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不疾不徐地點了接聽鍵,開口道:“弟弟,想通了?”
“既然當初選擇舍棄我,現在就別玩什麽父子情深的戲碼了,告訴他,死了我都不會給他送終。”
賀章年低沉地笑道:“不裝失憶了?”
回應他的是一片忙音。
賀章年玩味地看着已經結束的通話界面,對身旁的特助說:“去查查那邊發生了什麽,好像火氣不小,要是我現在站在他面前,不敢保證是不是會捅我一刀。”
特助低聲說道:“十有八|九被離婚了,不捅你捅誰?”
“算了吧,就他那德行?肯離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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