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更 他對誰似乎都很好?

嘴終歸長在旁人臉上, 想管也管不住。佛生雖然覺得驚詫與不解,同時有些許無話可說,但過了幾日, 終歸是将這事兒抛之腦後了。

她只覺得解決了兩個大麻煩,永寧公主也解決了, 孩子也解決了,好耶。

只是人生在世,麻煩到底是無窮盡的,除去這兩個, 還有另兩個。其一, 黑石那邊如何處理?她沒死,他們絕不會放過他的, 那日追殺她的那二人又怎麽了?是回去複命了麽?其二,魏起那邊又如何了?他似乎至今仍沒什麽動作, 這簡直不合乎常理。難不成,他忽然得了絕症将要死去, 所以忽然心生向善, 決定做個好人?

……這種猜測成真的幾率,約莫是零。

這兩件事一日沒處理, 佛生便始終提心吊膽着。

只是在提心吊膽的同時, 又擁有巨大的快樂, 霍停雲每日都給她喂藥, 推她出門看看夕陽, 看看花,看雲看天……甚至于,他還學會了給她梳頭發。

只是如此聰慧的霍停雲,卻被女子頭發難住了。

佛生又不喜喊痛, 霍停雲只好将動作放得更輕,隔三差五就問一句:“不疼吧?”

只是再怎麽努力,始終……不堪入目。

梅香與夏荷看着佛生頭頂上那歪歪扭扭又松松散散的發髻,忍俊不禁,勸道:“王爺,您還是別為難自己了。”

霍停雲苦着臉嘆了聲,将桃木梳子擱在梨花木雕花的梳妝臺上,看着銅鏡裏那四不像的發髻,似乎有些苦惱。

“罷了,我實在不會,還是你們來吧。”他已經學了好幾日,不算毫無進步,畢竟起初他連最基礎的绾發都不會。

佛生也捂嘴笑:“王……停雲你平日裏自己伺候自己,怎麽連這也不會?”

她還是不大習慣喚他的名字,不過在喚他名字的時刻,她越發覺得,他們是平等的朋友了。

雖然是名義上的夫妻,但這是假的,佛生心裏清楚。

霍停雲于一側圓桌上坐下,撐着手,給自己倒了杯溫茶,有些無奈:“我自己的頭發,不過是随意一弄就好,可你這頭發卻不同,不好随意弄。”

佛生其實也嫌她們弄的發髻累贅,她自己從前梳頭,只一把弄成個馬尾,既方便行動,又方便打理。

她既然嘲笑了霍停雲,斷不可能告訴他真相,便打着哈哈過去了。

佛生有一處傷在大腿後側,近膝蓋處,那一刀傷得很深,簡直要傷到經絡。因此即便過去快半個月,她還是無法走動。

周大夫與他們都一致說,要謹慎為上,不管怎麽說,反正就是要按着她,不讓她走。所以這半個月裏,她都是被霍停雲抱着,放在輪椅上行動。

別說,霍停雲抱了這麽久,似乎是熟練起來了,也不如起初那麽大喘氣了。

佛生笑說:“那看來我作用還蠻大的,讓停雲你也得到了鍛煉。”

霍停雲笑着點頭:“是,佛生作用很大。”

在佛生的要求下,他也更改名稱叫她名字了。

他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相處實在和諧,夏荷與梅香皆是松了口氣。

霍停雲正推着她散步,忽而聽得通傳,說是梅氏來了。過去這半個月,梅氏來過不少次,因為說話太過陰陽怪氣,又愛夾槍帶棍,每次都被佛生回怼得氣鼓鼓地離開,又锲而不舍地來。

梅香小聲嘟囔:“梅夫人也真是的,怎麽又來了?”

佛生也不大喜歡她,不過這些日子行動不便,有她來,倒是多了不少樂子。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佛生還挺快樂的。

梅氏扭着腰,裝模作樣地走近,“哎呀,你們在這兒啊?今日天氣是挺好的,出來散散步啊,對身體好。你們倆這身體都不行,都得多曬曬太陽。”

佛生笑眯眯地應着:“多謝二娘好意。只是方才還豔陽高照的,這會兒怎麽會來了一塊大烏雲,将陽光都遮住了?不會是跟二娘來的吧?”

梅氏臉色一沉,這不就是說她晦氣嗎?她再晦氣,還能有霍停雲晦氣?克死三個老婆,第四個老婆也半死不活的。

她擠出個微笑,道:“我一直覺得這王府裏不大幹淨,要不要請個法師回來瞧瞧?若是有什麽髒東西,便超度了去,你們覺得呢?”

佛生摸了摸下巴:“還是別了吧,我怕二娘你啊,承受不住法師的超度。”

梅氏吹眉瞪眼,“你這話……”不就是說她就是那髒東西嗎?

她每次都沒讨着好,可每次都不服輸,想從前霍停雲一個人在的時候,幾時會反駁她?

她臉上抽動幾下,按耐住情緒道:“是二娘多嘴,如煙也別生氣。我這不是擔心得病急亂投醫麽?”她淡淡瞥了眼兩人。

梅氏說到一半,欲言又止地,吊人胃口。佛生看不慣她這樣子,便開門見山詢問:“二娘有什麽事便直說吧。”

梅氏長長地嘆息了聲,道:“這事兒你們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還是重原那日偶然間聽見的。那日,無覺法師去見皇上,說最近掐指一算,有一個命格極好的女子會出現,她那命格正好與停雲相補。皇上一聽,自然欣喜若狂。魏督公便趁機說,待法師尋到此女,便給停雲做側妃,如此一來,對他身體有益。”

她就不信了,都這樣了,這杜如煙還能如此嚣張!

佛生愣了愣,看向霍停雲,“這倒是極好的,若是停雲能因此好起來,再給霍家留下個香火,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梅氏一聽這話,便又氣急了,她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這要是真有效果,那她的美夢豈不是更加遙遠了?

梅氏氣得臉都青了,找了個借口便走了。

佛生看着她的背影,掩嘴發笑,“我從前還以為只有市井潑婦才蠻不講理,沒想到高門大戶裏也有這種人。”

霍停雲道:“什麽樣的人,與他們身處什麽樣的環境是無關的。有人出淤泥而不染,自然也有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佛生嗯了聲,想起梅氏所說的話,“若她說的是真的……”她倒不大信這些,但有時候又想,萬一死馬當活馬醫,也能有用呢。

霍停雲搖頭:“我有佛生一人,已經足夠。若是皇上執意如此,我便抗旨不遵吧。”

“啊?”抗旨不遵四個字聽起來好嚴重,“這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霍停雲輕笑了笑,點頭:“沒什麽大問題。”

梅氏說的竟是真的,無覺法師找了三日,終于在青羊坊中一處住戶家中,尋到了那個女子。那女子家中貧窮,皇帝便做主給了不少賞賜,要将她嫁給霍停雲做側妃。

霍停雲自然是拒絕,“多謝皇上好意,只是停雲的身子自己清楚,已經誤了一個姑娘,不能再誤第二個。”說罷,又劇烈咳嗽起來,瞧着随時要昏倒過去。

皇帝聽他這麽說,自然是心軟。魏起添油加醋:“王爺這麽說可就錯了,即便不為自己想,也該為皇上與其他關心王爺的人想一想,法師此次可謂是洩露天機,為王爺謀求到了一線生機,王爺怎麽可以拒絕呢?”

魏起視線緊盯着霍停雲,但他仍是那副病病歪歪的模樣,似乎不谙世事,什麽也不清楚。

呵,倒是會僞裝。

皇帝又被魏起說服,勸他:“是啊,這也是為了你的身體着想,堂堂一個女子,哪兒比得上你的身體重要。”

霍停雲俯身又是一陣咳嗽,仿佛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皇帝連忙替他拍背安撫,又命人去請太醫來。待平複下來,霍停雲似乎下定決心道:“回皇上的話,其實是臣對王妃愛慕難舍,不忍心讓她受委屈。她定然是不會覺得委屈,可臣覺得她委屈。臣一個将死之人,還要三妻四妾地惹她傷心,實在不忍。”

他雙眼迷離,“皇上也知道,臣的父親當年待臣的母親也是如此,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

他甚至搬出了霍致意,皇帝再次動搖,“那……那好吧。只是……”

魏起不肯放棄,道:“既然如此,便讓那女子進幽王府做個婢子,既離王爺近,又不會打擾王爺與王妃的深情,如此可算兩全之策了?”

皇帝拍手叫好:“魏卿這提議不錯,便如此決定吧。”

霍停雲看向魏起:“多謝督公成全。”

魏起只是陰恻恻笑道:“王爺言重了。當年老王爺與王妃鹣鲽情深,咱家也是看在眼裏的。”他似乎真在回憶當年,“老王爺與老王妃,當年可真是般配。老王妃生得昳麗非常,不似咱們漢族人,前些年,咱家在一本古書上看見才得知,原來老王妃竟是千密族人。那可真是一個美好的族群,能歌善舞,擅長織布,會自己染布料……可惜,不知為何忽然間便尋不到蹤跡了,唉……”

魏起說話的時候,觀察着霍停雲的反應。霍停雲還是那模樣,似乎不為所動。

他移開視線,朝皇帝鞠了個躬:“皇上,王爺身子重要,不能耽誤,便趁今日将那女子一并帶回去吧。”

皇帝點頭,連連稱贊。

霍停雲今日去見皇帝,佛生在府中擔憂不止。其實這也不是件大事,頂多不過是多個側妃的事,她與霍停雲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他能多個真的妻子,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只是話雖這麽說,心裏卻始終不舒坦。

若是……若是霍停雲更喜歡那女子,轉而忽視她這個朋友,那她一定會難過的。

不過若是如此,她似乎便能全身而退了……

佛生胡思亂想着,聽見他們說,王爺回來了。

她一顆心提着,看見霍停雲遠遠走來,身邊果真還帶了個女子。

那女子低眉順眼的,跟在霍停雲身側,他們似乎在交談。

佛生這才發現,霍停雲他好像對誰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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