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時安的過去

許遠帆,他的生母,一個狂躁、神經質、不負責任,又無比脆弱的女人,這是洛時安在長大之後,依靠過去淡薄的記憶對她做出的評價。

但小時候,媽媽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不知道媽媽為什麽不喜歡他,可能是因為他經常生病,生病是很麻煩的事情,要花錢要人照顧,許遠帆每次盯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一個要她命的讨債鬼。

但又怎麽可能不生病呢?

他們居住的環境太差,有蟑螂有老鼠,吃的食物也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酸味。

他依稀還記得,許遠帆在那個狹小的出租屋內不住的來回走動,瘋狂的咬指甲,扯自己的頭發,“我他媽怎麽就活成這樣!我他媽怎麽會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沒有說過怪他的話,但她的眼神,她的舉動,無疑都在表明:這個小惡魔,就是導致她生活破爛的元兇。

六歲。許遠帆破天荒的說,要給他慶祝生日,她囑咐他乖乖呆在家裏,哪裏都不要去,她去給他訂生日蛋糕——白色奶油上面,點綴着巧克力碎。

然後她走了,他那時候還不懂,為什麽訂一個蛋糕要帶這麽多行李,他只是聽媽媽的話,坐在床上看卡通片,等着她回來,慶祝他的生日,吃了蛋糕之後,他就不會再生病了,他會乖乖的,不再惹她生氣。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許遠帆沒有再回來。

第一天,出租房內斷了水。

第二天,房間斷了電,卡通片看不了了。

第三天,他懷疑自己吃的餅幹也過期了,熟悉的肚子痛、頭痛接連朝他湧過來······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在醫院,是現在的爸爸媽媽救了他。

他被帶到一個新的家,改姓洛。洛時安。

“原來我媽媽和許遠帆以前是高中同學,許遠帆走的時候給媽媽打了電話,對她說:孩子送你了。”洛時安的情緒平緩,聲音沒有太多的起伏,好像在說一件和他完全無關的事,“至少,她還做對了一件事,不是嗎?”

紀燦希在房間裏打轉,他感覺特別不好受,洛時安和他說了這麽重要的事,他什麽安慰的話都沒說,默默送他回家後,兩人就分開了。

他确實不擅長安慰人,特別是那時候,聽完了時安的事情,他感覺到,好像一部分的自己鑽進了時安的身體裏,和他一樣痛苦,痛苦到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洛時安洗完澡,拿毛巾擦着頭發,書桌上的手機響了一下,紀燦希發來的消息:你餓嗎?

洛時安還沒回,緊接着又來一條:要去吃宵夜嗎?

窗戶邊發來輕微的響動,洛時安走過去,紀燦希正站在樓下,手裏還抓着一把小石頭,笑容燦爛的讓人無法抵抗。

洛時安微微低頭,把那句沒發出去的“夜間不宜食太多”,一字一字的删除。

兩人去了最近的面館,照樣是一碗清湯和麻辣的混合在一起吃,洛時安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也很優雅,紀燦希吃一口,看他一眼,吃一口看一眼,配合他的速度,差不多一同吃完了面。

回去的路邊又買了兩支冰棍啃,夜風已經有點涼,紀燦希邊啃邊打着哆嗦,“靠靠靠,透心涼啊。”

小區附近有籃球場,紀燦希把冰棍袋子扔進垃圾桶,朝洛時安揚揚頭,“來一場?”

紀燦希沒想到時安幾乎完全不會打籃球,只有拍球的動作挺唬人的,完全的花架子。

紀燦希順勢當起了老師,先教他運球和投籃的技巧,一向急性子的他卻在這裏煮了溫水,格外的有耐心,還覺得挺有趣。

差不多半個多小時的教學之後,紀燦希累癱了,倒在空曠的籃球場上。

沒一會兒,洛時安也在他身邊躺下了,兩人的腦袋挨得蠻近。

紀燦希笑着喘氣:“時安同學,要記得多練習哦。”

“是,紀老師。”洛時安笑應,“下次還教我?”

“教教教,你是棵好苗子。”紀燦希答應着。

安靜了一會,紀燦希感覺身上的燥熱漸漸被風吹散。

洛時安忽地開口,“回去的時候,她又給我打電話了。”

紀燦希皺眉:“靠,沒完沒了了是吧,還想找你?”

“她······生病了。”洛時安輕聲道。

紀燦希心裏一咯噔,“很嚴重?”

“已經安排好手術時間了,她來這邊,只是想看看我。”洛時安一只手捂着眼睛,“希望下次還能見面,我······沒有明确回答她。”

紀燦希突然很想握住時安的手,想給他一些力量,卻又害怕時安不會喜歡。

洛時安很糾結:“我對她的記憶原本都很模糊了,也從來沒打算重新記起來,但是,但是這一次······”

“時安。”紀燦希支起身子看他,“我說真的,聽到那個女人生病,我不為她遺憾,也不為她難過,在她對你做了這麽殘忍的事情後,我甚至覺得這是老天對她的報應。她生病的事實抹殺不掉她犯過的錯,而你,你更沒必要為要不要去見她而糾結,只看你想不想。想的話就去,不想的話,就不用管她。”

夜風很涼,他的話卻溫暖又好聽,洛時安的心情纾解很多,他不受控制的,把自己的手蓋在他手背上,“如果我去的話,你能在一邊陪我嗎?像今天一樣。”

“可以啊。”紀燦希重新躺了回去,手背轉過來,把洛時安的手握住,還是那麽涼。

而接觸到溫暖的洛時安,幾乎是受寵若驚的,半只胳膊都一動不動,随他握着,只希望那溫暖久一點,再久一點。最好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紀燦希是毫無雜念的握住時安的手,一會兒又道,“我還有些話沒說。”

洛時安:“憋了多久了?”

“可不是嘛,打了兩小時的腹稿呢。”紀燦希咳了咳,像是要演講的架勢,“那個,我對我的父母完全沒有印象,所以我對父母這種生物一點兒也不了解,不知道好的父母該是什麽樣,但我今天知道一件事——你的生母許遠帆,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大人,她這種人,肯定也不會有什麽福氣。”

洛時安頓了頓,“你今晚說的話,好像才有點學霸的樣子。”

“老子一直都是學霸,全身上下都很優秀。”紀燦希用四川的口音說道。

“嗯,你的确是。”洛時安笑得梨渦淺淺,“還有,你的父母也一樣,我是說,他們可能不蠢,但他們也沒福氣,沒能看着你長大。”

紀燦希覺得眼角微酸,操!他現在真是動不動就矯情起來了,幹脆側過身,繼續吹水:“我當然知道,我要是某人的兒子,某人絕對驕傲得在街上橫着走,天天覺得自己拯救了全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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