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天一亮,許昕華就起床了,收拾收拾東西,也不願意出去吃早餐,就在賓館買了包泡面,請前臺的大姐幫她燒了開水。

她其實一點都不餓,只是下午一點的火車,她現在不吃點東西,到了車站着急着等車,估計也沒時間去吃。許昕華勉強自己塞了幾口面,吃不下的就算了,拎起箱子下樓退房。

現在去車站是早了一點,但許昕華想待在賓館有沒意思,更不願意去外面閑逛打發時間,滿大街找不到一個家人朋友,看着那些物是人非的景色,反而徒增煩惱。

許昕華寧願早一點去車站。

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對不在狀态、開始茫然的許昕華來說,反而像是剛眨眼就到了,走出車廂,便被撲面而來的冷空氣吹得人都激靈了,許昕華回過神來,跟着大部隊徑自走過長長的通道。

出了火車站後,許昕華環顧四周,發現竟然很有些熟悉附近的環境。大概是因為她這次回來是直接在縣裏下的車。

許昕華的老家在皖北的一個叫臨陰的小縣城,雖然貧窮落後,卻由于地理位置不錯,縣裏也設了火車站臺,從羊城通往北方的火車也會經過臨陰。

不過臨陰只是小站,平時火車不會在這便停靠,只有到了春運的時候小站才會停靠三五分鐘讓人下車,免得務工人員回家還要到處轉車。

幾個月前,那個許昕華跟着曾祥去羊城,就是先轉車去的市火車站。不像現在,離過年還沒幾天,依然有成群結隊的人趕回家,車剛停,兩三分鐘左右,平時沒幾個人來的站臺已經擠滿了人。

許昕華對于臨陰縣原本只是略微有個印象的記憶,現在一到這邊,記憶突然就變得清晰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身體遺留的感情,她竟然會覺得這個看起來破舊的縣城充滿了親切感。

本來因為找不到家而變得洩氣頹喪的許昕華,心頭也多了一些慰藉,正要找個地方坐車,卻隐約在人群中聽見了她的名字。

許昕華腳步頓了頓,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印象裏他們村到縣裏并沒有直達的班車,那個許昕華每次去城裏,還要先走一個多小時去鎮上坐車。而鎮上的班車也少,每天上午和下午固定那麽一兩趟次車,每次來縣裏都跟打仗似的,生怕動作慢一點,幹完正事要回去就沒車了。

所以許昕華覺得,許家的人應該不會來火車站,她又不會走丢。他們坐車過來也要花錢,各自身上都沒有手機,在人流量巨大的火車站,許家人來了這邊也不一定接得到她

但許昕華還是下意識朝身後的方向看了兩眼,這才看到一個年輕男子一邊跳起來朝她揮手,一邊努力往她這邊擠,嘴裏還含糊不清的喊着什麽。

離得有些遠,許昕華只隐約聽見他在喊她名字,拎着箱子行動也不方便,索性就站在原地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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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昕華當然認識這個年輕人,他是那個“許昕華”的大哥,他們兄妹的眉眼間還有幾分相似。現在也是她的大哥了。

說來也奇怪,在回來的時候,她心裏對于這個許家的人只有一份責任,并無其他感情,可現在看到大哥許安,心頭突然就湧進了一陣暖流,自然而然的揚起了笑臉,許安走近了以後,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的帶了些嬌氣:“大哥,你怎麽來了?”

“你電話裏不是說今天到嗎?爸媽不放心,讓我們來接你。”許安終于擠到了妹妹跟前,抹了把汗道,“今天車站人可真多。幸好我們分頭守着,小鵬在裏面,我在外面,要不然都接不到你。”

二哥叫許鵬。

許昕華也好像被他自然的态度影響了,直接掠過了寒暄的流程,問道:“那現在不是走散了嗎,等下怎麽回去?”

“我們說好在車站門口的小賣部碰頭,他沒看到你,就該自己出來了。”許安說着低頭看了一眼,“小華,你東西都在這兒嗎?”

許昕華這才想起來,她回來的時候并沒有給他們準備禮物。雖然準備了給許家父母的紅包,還裝了幾件新衣服送給兩個嫂子,到底是沒有真正上心的。

她之前對許家沒有歸屬感,以為還能找到她的父母,把許家就當是一份責任。錢什麽的到位了,幫許家改善一些生活條件,就算為那個“許昕華”盡夠了義務。

但現在看着大冬天裏為了接她而記得滿頭大汗的許安,她才忽然意識到,她變成了許昕華,也就接受了許昕華的所有感情——這些感情不僅有那個許昕華對別人的,也包括別人對她的。

那個“許昕華”的家人,現在也就是她的家人,實在不應該把遠近親疏分的這麽清。

想到這些,許昕華心裏就有些內疚,窘迫的解釋道:“嗯,就一個箱子,回來得太急,沒時間去買點東西……”

許安只是想确認下她的行李是不是都在,見她點頭,就一把提起了箱子,一邊走一邊對妹妹道:“你才出去幾個月?能賺點路費就不錯了,剩下的錢自個兒攢着吧,可用不着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許昕華一不留神,許安就提着旅行箱大步走出去了,忙跟上他的腳步道:“大哥,箱子有輪子可以拖着走,更省力。”

“你這箱子一看就金貴得很,拖着走弄髒了怎麽辦?”許安搖着頭,堅持把一個分量不算輕的箱子拎出了車站。

許昕華簡直哭笑不得,心想拉杆箱不在地上拖,輪子裝着當擺設的嗎?

可是看着許大哥小心翼翼護着一個箱子,她心裏又莫名有些暖意。

到了許大哥說的小賣部,許二哥還沒來,許昕華想起這個時候的火車時常晚點,她買票的時候都不知道幾點能到臨陰,電話裏自然也辦法告訴許家人,只說是今天到的火車。便好奇的問:“你們怎麽知道我下午能到?”

許安撓了撓頭,“反正你今天一定會到,我們從早上來車站等,總能接到你。”

“那萬一我是半夜到呢?”

“怕的就是半夜才到,一個人下車多不安全啊。”

許昕華搖頭,“我的意思是萬一我半夜到,你們晚上去哪裏住?”

許安指了指火車站,“我們打聽過了,最近車站晚上也不關門,到時候随便去裏面找個地方睡覺。你要是半夜下車我們也能知道。”

許昕華心想她就猜到他們會這樣,又問道:“吃飯呢,你們中午吃了嗎?”

“從家裏帶了饅頭,我的已經吃完了,小鵬身上應該還有。你餓了嗎?”

許昕華沒想到問什麽許大哥都能想到她身上,前幾天找不到父母親人的時候,她還以為不會再有這種事事被人放在心上的體驗。她搖了搖頭,“我在車上吃了盒飯。”

“盒飯是熱的嗎?”

“是熱的,還是新鮮出鍋的。”

許昕華以為許大哥會問一問價格,畢竟他們來縣城都舍不得去買飯,要自備幹糧。

沒想到許大哥一臉憨厚道:“那就好,我看你才出去幾個月就瘦成這樣,還以為是餓的。”

正說着話,二哥許鵬也出來了,和沉穩厚道的許大哥不一樣,他看起來就是個活躍跳脫的青年,不然也不會十幾歲就和小姑娘談戀愛,她印象中許二嫂雖然和許二哥處了好多年,但其實跟她年紀差不多大。

許二哥遠遠看見許昕華,就咧開了大大的笑容,走近了更是圍着她轉了一圈,評頭論足:“小華啊,你這出去幾個月,就變成城裏人了,我遠遠看着的都不敢認你了!”

許昕華知道他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也笑道:“不就是衣服穿的好嗎?放心,我這次回來給大嫂二嫂帶了新衣服,她們穿上一準也變成城裏人。”

許二哥知道他妹妹最愛美,從小就知道要打扮,連他和大哥都在撿堂哥表哥們舊衣服穿的時候,她就知道纏着爸媽做新衣服,別人家的舊衣服打死都不肯穿。小時候連鄰居都喜歡指着他們打趣,說沒見過他們爸媽那樣偏心的,兒子穿得破破爛爛,女兒天天穿新衣服。

所以聽到許昕華的話,許二哥便嘴甜的道:“留着自己穿吧,你二嫂撐不起這麽好看的衣服,臉長得不行。”

資深外貌協會的許大哥也附和道:“是啊,自己留着吧,給你大嫂就糟蹋了。”

許昕華聽到這話就忍不住疑惑,記憶中那個許昕華很不喜歡許大嫂,但許大嫂卻在家裏很有地位。尤其是許大哥,光棍多年挑挑揀揀,終于找到一個符合自己條件的老婆,結婚後對許大嫂縱容得很。

所以她一直擔心許大嫂他們太難纏,回許家過年可能不會是件很愉快的事,可現在看許大哥的樣子,在妹妹和妻子之間就算不偏向妹妹,應該也不會是那種無條件聽從老婆、連家人也不顧的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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