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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昕華沒有忽悠許大哥他們,她确實是和老鄉們一起回家的,畢竟放假都是同一個時間,她不跟大部隊走也無法解釋。
她走的時候,沈醫生還沒放假,醫院本來就不像其他的單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可能有新的病人,誰都可以關門過年,唯獨醫院不行。
而沈知年也不像去年剛進醫院那會兒,院裏什麽事都不敢給他上手,每天屁颠颠跟在老師背後當應聲蟲。工作了一年,沈知年現在已經能派上一些用場了,可以去門診部頂個班,不太重要的手術找不到人時,還能把他拉進去當副手。
換而言之,放假值班這樣的日子,院裏很需要沈醫生這樣能用得上的年輕人作出貢獻,讓更多兢兢業業的老同志得到解放。
沈知年雖然确定了年後出國進修,但他還是中大一醫院的一員,同樣需要繼承院裏舍己為人的“優良傳統”,也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女朋友先走一步,甚至因為晚上要值班,他連送車的機會都沒撈到。
其實許昕華有“專屬司機”郁總,沈醫生送不送都無所謂。
跟去年一樣,許昕華回家的行李依然只有一個拉杆箱,給家裏人準備的東西都讓許大哥他們扛回去了,她只要帶上自己的行李。
吸取去年的教訓,許昕華這次在箱子裏塞了兩件羽絨服和好幾件羊毛衫,毛絨褲,箱子是有一點份量。
不過不用許昕華提,大表哥孫國偉一只手就把箱子拎起來了,右手背着他自己來時用過的麻袋,像一堵牆一樣站在她身後,隔開了身後推搡的人群,穩穩的護着她上了車。
乘客大都回家心切,火車一停便轟擁而上,有人擠不上車門,便從窗戶口爬進去,工作人員連票都撿不了;卧鋪廂相對好一點點,但也沒什麽秩序可言,大表哥把前面的許昕華護得嚴嚴實實,自己卻被擠出了一身汗,裝着衣服的麻袋都被擠扁了。
爬上車後,頭一次經歷春運的表哥摸着滿腦門的汗,一臉感慨:“難怪許安他們非要我改成卧鋪票,跟你一塊上車——就這模樣,你一個人都不知道要被擠到哪個角落去。”
大表哥本來打算和大家一樣買座票的,要是沒有座票,他寧願站着都不會想買卧鋪票,一張卧鋪票夠他回三趟家了。由于許大哥許二哥回家的時候,還是放心不下妹妹,特意拜托他“全程護送”許昕華。
開了飯店的許大哥也不在意一點小錢了,跟孫國偉說好車錢他們出,請他去卧鋪廂。不過大表哥自己講原則,他節省歸節省,也不會小氣到占自家人的便宜,尤其是表弟表妹幫了他這麽多。
他現在每個月工資,都比在車間幹的同鄉們多了一兩百,隊長說他深市那邊跑熟了,明年讓他單獨負責這條路,到時候每個月還有補貼,等于又漲了工資,哪能買不起一張車票?
孫國偉堅持自己出的車票錢。不過這都是小事,他自己都沒在意,甚至到後面都慶幸換了卧鋪票。
由于卧鋪廂查票嚴,沒有票的都讓列車員不了票後送到座位廂,然後鎖死過道門,再也沒人能“偷渡”過來,所以這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孫國偉坐得很舒服,周圍安靜,想睡就能睡着;衛生間随時可以用,餓了就吃幹糧,吃完自帶的幹糧還能買熱騰騰的盒飯,渴了就去打熱水,不用擔心吃了東西沒地方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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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到站下車的時候,許昕華和孫國偉精神不錯,到了前面和其他小夥伴們一彙合,大家活像逃難歸來的萎靡模樣,更襯得他們像是郊游一樣輕松了,這讓一早就守在出站口的許二哥看了很放心,拍着大表哥的肩感謝道:“國偉哥,麻煩你了,晚上去我家吃飯?”
成功把許昕華交給許二哥,大表哥也像完成了任務一樣輕松,“過幾天再去你家坐坐,我先跟他們一塊回去。”
車站外面滿是拉客的面包車,幾個孫國偉同村的已經跟一輛車談好了價錢,回頭喊孫國偉要不要一起走,孫國偉趕緊背上行李,同許昕華兄妹道別。
另一邊,許昕華他們同村的也談好了車,遠遠的喊道:“許鵬,昕華,你們走不走?”
許二哥搖着頭:“我們還有點事,你們先走吧。”說着,他拎起了許昕華的箱子,拉着她往另一邊走,“大哥在外面等咱們,你要辦身份證的證明和戶口本都帶上了,咱們趕緊過去。”
辦身份證,是許昕華過年回家的“頭等大事”,許大哥和許二哥比她早回來半個多月,早打聽好了,“鎮派出所說機器壞了,要到他們那兒開了證明,再去縣公安局辦。縣公安局是明天最後一天班,要是先回了家再進城,就怕來不及,現在就去辦好吧。”
他們都安排好了,許昕華當然沒意見。車站人太多,怕被擠散,索性挽着許二哥的手往外走,一邊問:“公安局明天放假的話,我身份證什麽時候來拿?”
“一個月吧。”許二哥想了想,不是很确定的道:“就算他們不放假,好像拿證也要等一個月。”
許昕華不是很習慣這個時候的工作效率:“要等這麽久?我都回羊城上班了。”
“哥幫你拿,我們要等學校開學才過去,那時候應該也辦好了。”許二哥說完又頓了頓,問,“不過你們去年不是也放了二三十天的假,難道今年沒有?”
“其他人應該跟你們一樣,都是元宵後才過去,不過我要提前幾天。”許昕華耐心解釋道,“郁哥準備在公司裝幾臺電腦——就是電子計算機,工作要用的,但是整個公司除了他,大家連電腦都沒見過,他自己其實也不算精通,所以會請個這方面的老師,給大家集中培訓幾天,務必在上班前學會打字和辦公。我也要提前過去培訓。”
當然,還能順便為即将出國的沈醫生送行。
許二哥已經不在意妹妹要提前回羊城的事了,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他們公司即将裝電腦的興奮中,磕磕巴巴的問:“就、就是那種一打開,裏面什麽都有,還可以不用打電話,就能跟別人說話的計算機嗎?”
剛為興奮的許二哥解答完了一串問題,許大哥遠遠聽到他們在說什麽計算機,又問了一嘴:“你們誰見過計算機嗎?”
“小華!他們公司馬上要買計算機了,小華辦公室也會裝一臺!”許二哥跟老大分享了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
“真的嗎?”許大哥咂舌道,“都說一個計算機,抵過十個電視機,咱們家剛買的彩電花了一千五,還是最便宜的的那種,一個計算機……得要一兩萬了吧?”
許昕華依稀記得現在的電腦雖然價格不菲,但也不可能貴到這麽離譜,家庭買得少是因為現在網費貴,網線還不好安裝,因此,除非特別富有、或者有工作需求的人家,其他人家不會想要買電腦。
不過筆記本是真貴,用上輩子的話來概括,現在的筆記本電腦簡直是“黑科技”,幾千,甚至上萬一臺确實不誇張。臺式機應該會便宜很多。
許昕華含蓄的道:“郁哥那麽多朋友,他應該能找到熟人買。”
許大哥和許二哥聞言點頭,想想也是,人家是地頭蛇,用得着像他們給家裏買彩電一樣,被老板當成肥羊宰嗎?
“對了,電視機裝好了嗎,能收幾個臺?”
一說到家裏的彩電,許大哥和許二哥就不再羨慕別人了,一臉自豪的道:“能收好幾個臺,爸媽現在每天晚上守着國家臺的電視劇,都舍不得出去打牌了。”
許二哥得意的糾正了老大的話:“不是爸不出去打牌了,整個村的人都找不到幾個打牌的,因為他們晚上有空都上咱們家看電視了。”
村長家裏有全村唯一一臺電話,都讓他媳婦成了全村人追捧的對象,許家的彩電還是許家兄弟中途在省城下車,買了背回去的,在村裏更是引起了轟動,許昕華可以想象得到家裏會有多熱鬧。
事實上,彩電除了能看電視劇,還在許大哥和許二哥請許三叔出山時,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許三叔其實不用他們怎麽勸說,這麽多年碌碌無為,他早就想改變了,只是許三嬸和許爺爺許奶奶還心有餘悸,寧願過着現在這清貧但安寧的生活,也不願意他再出去折騰。
許家兄弟不聲不響的擡了臺彩電回家,說明他們做生意賺到了錢,這個時候他們請許三叔去羊城幫忙看店,許爺爺許奶奶他們反對的聲音裏,就多少帶了些遲疑,再加上周圍看熱鬧的鄉親都在幫着勸,有人說親侄子又不是外人,幫他們看店有什麽可怕的?還有人拉着許奶奶一臉羨慕道,搞不好你們老三幹完一年回來,也給你擡一臺電視機回來呢!
許昕華不知道當時的盛況,不過聽許二哥信誓旦旦的表示,基本已經搞定了長輩,明年三叔就和他們一塊去羊城了,許昕華也為他們高興,又問許大哥徒弟找到了嗎。
許大哥這邊就更順利了,一下招了兩個學徒,一時間對明年開分店充滿了信心。
許昕華在他們意氣風發、展望未來的時候,适時地提到了另一個關鍵問題:“三叔他們過去住哪裏?”
兄弟倆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住的是妹妹老板家的房子,面積也不算大,肯定擠不下這麽多人。
許二哥想了想,道:“要不在學校旁邊租套大的,咱們都搬過去?一直住別人家裏也挺不好意思的……”
許大哥點頭表示同意。
“那還不如買房呢,咱們鋪子半年漲了好幾次房租,不是嗎?”
許大哥和許二哥聞言一愣,想也不想的道:“錢不是要留着開分店嗎?”
許昕華自己是要買房的,她拿到身份證後的第一件事,估計就是買房,至于許大哥和許二哥,能勸通他們都在羊城買上一兩套房,下半輩子生活就無憂了。
因此許昕華勸得很認真:“郁哥有朋友在銀行工作,我問過了,現在可以去銀行貸款買房,你們名下有商鋪,正好符合貸款标準。這個貸款跟做生意貸款不一樣,咱們一次性付小部分錢,大概三五千,剩下的找銀行貸,分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還清,包括利息在內,每個月只要還一兩百塊錢,你們還怕還不起嗎?”
幾百塊的月供,許大哥和許二哥還不放在眼裏,他們只是不放心一點,“找銀行借錢買房……那房子算誰的?”
“房本是自己的,房子買好就可以住進去,每個月按時還錢給銀行就行了。”
“那萬一出了事,沒錢還銀行怎麽辦?”
“有兩個辦法,把房轉手賣了還銀行,或者幹脆就不管,銀行會把房子收回去,咱們也沒多少損失。”許昕華沒有把這個可能性當回事,未來通貨膨脹得厲害,去撿垃圾都夠還月供了,實在沒必要擔心這個。
許大哥和許二哥還在猶豫,當了幾十年的小老百姓,只知道往銀行存錢,還從來沒想過去銀行借錢——那不是大老板幹的事嗎?
許昕華看他們遲疑,嘆了口氣,以退為進:“如果你們覺得羊城生活壓力大,以後還想回老家,那就別耽誤時間了,攢夠錢就回縣裏買房買店鋪吧,縣裏離家近,還可以常回家看看爸媽,嫂子和孩子。”
許二哥想也不想的搖頭:“咱們在羊城一個月能賺好幾千,在縣裏能賺幾百就不錯了,怎麽能現在就回來?”
“我想也是,而且羊城是什麽地方?繁華大都市,你們在學校旁賣了幾個月的早點,知道羊城的學校有多好,人家初中就有專門的外國老師教英語了——在咱們家,省城都不一定找得到這麽好的初中,在羊城把房買了,找找關系辦個戶口,以後孩子就能在羊城上學,有那麽好的老師,考大學總比在咱們縣裏容易吧?”
一說到孩子的教育,就算他們的小孩一個才半歲,一個不滿兩個月,許大哥和許二哥依然一臉心動,仿佛已經看到了孩子成為大學生的那一幕——真能把孩子送進大學,他們這輩子就算值了!
許昕華總結道:“反正我過完年就去把房買了,你們自己租房吧,我把爸媽接過來和我住。”
“那怎麽行!”許大哥第一個炸毛,“給爸媽養老是我們的事,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許二哥若有所思的問:“不是要抵押貸款嗎,你怎麽抵押?”
許昕華早就了解清楚了,“我們公司能提供證明,不用抵押也能貸,公司就在這兒,跑不掉的。”
許二哥咬了咬牙,看向老大:“要不咱們都買了吧?就買一塊兒,以後把爸媽和嫂子孩子都接過來住,跟在家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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