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到了約定的那一天,小學弟塞給了南星一張通行證,以煉金之星的名義把她帶進了G.U.A.R.D的研究所。

彼時,也正好是G.U.A.R.D完成對怪獸支配器改造的日子。藤宮之前使用的解碼器被我夢回收,又由稻森博士進行了改進,據說可以控制怪獸的行動,雖然目前只輸入了讓怪獸冷靜下來的程序,但依然是一個能夠改變現有作戰格局的東西。只要試驗能夠成功,那麽怪獸對于人類而言,或許從此以後都不會再是一個威脅。

聽起來确實很不錯,但南星對此不置可否。

她看着我夢與XIG閃電隊的梶尾隊長在認真聽取稻森博士的講解,沒有去打擾,而是走到了研究所後面的草地上,等待對方空下時間來見自己。

海神大人不知道稻森想跟自己說什麽,但她覺得無非就是跟藤宮有關。畢竟據說是大爺以前很要好的研究夥伴,在對方突然失蹤又突然出現以後,發現他身邊多了自己這個閑人,好奇才是正常的。更有甚者,還可能想問出藤宮現在的行蹤,再跟他續個前緣,這不是電視劇裏經常會有的橋段嗎?

那我到底是爽快地直接告訴她,還是猶豫一下再開口好呢?

看着面前樹枝搭成的十字架和小墳丘,南星陷入了沉思。直到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陣有規律的腳步,她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扭頭望去。

“這是安葬Lily的地方。”

朝着南星禮貌點頭,稻森博士在墳丘前放下一朵花,低垂的眼睫在臉上落下一小片陰影:“那是藤宮以前養過的‘戀人’,雖然只是只實驗用的倉鼠,卻不知為什麽意外合他的眼緣。”

這是屬于別人的回憶,南星沒有開口打斷。而看着她臉上略微的拘謹,稻森笑了笑,示意她不必這麽緊張。

“我會那麽拜托高山君帶你來這裏,真的只是想見你一面而已。”

她不知想起了什麽,神色變得有點悠遠,就像是藏在霧中的樹影,連帶着眼底浮動着的情緒也變得複雜:“天海桑知道你自己是對藤宮很重要的人嗎?”

……啊?

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麽一句,海神大人有點茫然:“有嗎?”

初見時的相看兩厭實在過于深刻,以至于她一直覺得藤宮并不是很喜歡自己,驟然聽到這樣的定論,确實還挺懵逼。

“當然。”稻森博士慢慢地點點頭:“之前在普羅隆·卡拉莫斯,他帶着你跳進水池裏時,我就在監控後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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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

帶着焦急、恐懼和懊惱,也混雜了絕對不能放手的堅定。那是注視着所守護的珍寶的目光,平日有清冷,這一刻就有多熾烈,宛如海面上燃燒起的火焰,所有不必要的僞裝褪去,剩下的只有出自心底的坦然與真實。

“所以呢?”頓了頓,南星不太明白她為什麽要提起這個。

“我只是想說,天海桑對藤宮的影響遠比你想象中要大。”

稻森博士站在原地,及極其認真的打量着對方。南星于是能從她眼中看到什麽,一些她從來不會訴諸于口中的東西,就像是海面下沸騰着的暗湧,如此激烈,也如此決絕,卻僅僅只有那麽一瞬,又重新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她看着她,良久。

“如果你能認可他的選擇,那麽請盡全力幫助他。”

在從天空傾落而下的陽光中,南星聽到對方這麽慢慢開口,聲音輕得像是羽毛:

“如果你不能認可。那麽,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也請不要離開他。”

——————

那天最後,因為突然出現的怪獸,XIG一行匆匆忙忙駕駛着戰機離開。

南星沒有跟他們一起,而是自己走出了研究所,漫無目的地閑晃。她腦子裏反複播放着稻森博士那為數不多卻足夠具有爆炸性的幾句話,幾乎亂成一團,連腳下的路通往哪兒都沒看,就那樣睜着眼發呆。

……說實話,還是挺意外的。

稻森會覺得自己能影響藤宮這種事。

她跟海洋之光的初次見面并不愉快,以至于到了現在,南星依然會覺得那人對自己有點意見。而且藤宮也總是異常固執,似乎獨自跟全世界為敵也無所謂的樣子。這樣的人,南星也确實很難想象自己會有什麽能力能夠影響得到對方。

“真是,不要随随便便叫別人過來,然後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啊。”

踢開腳下一顆擋路的石子,海神大人抿緊了嘴角:“搞得藤宮好像跟我分開就會很難過一樣。”

就這樣沒有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當一陣咆哮聲遠遠傳來時,南星才發現自己似乎走到了怪獸出現的地方。頭頂XIG的戰機呼嘯而去,面對着暴躁不安的怪獸,似乎發射出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嵌在了對方腦袋上,很快就将怪獸安撫了下來,倒在地上閉眼睡去。

她認得出來,那應該就是他們今天去看的怪獸支配器。

原來真的有用?

盯着睡着的怪獸格美諾斯,南星挑起眉。藤宮之前開發這玩意兒的時候她還将信将疑,但經過稻森博士改造之後看起來似乎性能更先進了點,雖然不知道能支配到什麽程度,但如果僅僅只是讓怪獸睡着的話,可能也沒有那麽讓人難以接受。

對這種事情并不感興趣,又看了一會兒,南星決定回城裏喝杯奶茶壓驚。

今天确實是個好天氣,萬裏無雲,只有午後的陽光從天邊灑落。她嘬着奶茶坐在廣場上,享受着這難得悠閑的時光,成群結隊的鴿子落在遠處,不知從哪兒來的三花貓懶洋洋地踱步過來,在她腳下揣着手小憩,尾巴時不時拍打地面,發出愉悅的悶響。

海神大人沒忍住,伸手撸了把,在吹來的暖風中微微眯起眼,放空思緒。

直到某一刻,有人将一盒五顏六色的大福遞給自己。

南星順着甜點擡頭望去,意外發現,竟然是穿着便裝的我夢站在她面前。

“你怎麽在這兒?”

記得這人應該剛從現場回基地不久,南星有點意外:“今天不用值班嗎?”

“不用。以後也不用了,大概。”

一屁股坐在她旁邊,小學弟扁了扁嘴,臉上明顯帶着一股子幽怨:“藤宮黑了G.U.A.R.D的數據庫,被濑沼他們查到了,而且發現我跟他有私下聯系,所以指揮官停了我的職。”

南星:“……”

“順便一說,格美諾斯也醒了。因為稻森博士擅自篡改了怪獸支配器,還帶走了與此相關的所有數據……參謀長說她應該是想把資料交給藤宮才這麽做的。”

南星:“…………”

她差點被一口奶茶嗆死。

萬萬想不到這才幾個小時不到,就發生了這麽事情,海神大人看着生悶氣的小學弟,不知道該對他的倒黴說些什麽,只能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被藤宮連累,真是辛苦你了。

不過,“他要怪獸的數據幹什麽?”

從來不知道大爺還幹過這事,而稻森博士為了藤宮竟然欺騙他們所有人也足夠讓人驚訝。南星頓了頓,很難形容現在心底是個什麽情緒,還總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好預感:“那家夥是不是想搞事情?”

“學姐你都不知道的話,我肯定也不會知道了。”

聳聳肩,我夢搖了搖頭:“比起這個,我還是想當面問一下他……你知道藤宮現在在哪兒嗎?”

南星還真不知道。

她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藤宮就已經不在家了,往前再推一段時間,他也總是一個人待在地下室裏,很少露面。之前她還不怎麽覺得,現在想想那确實是挺反常的一件事。

“要不我給他發個短信?”

掏出手機,準備問問大爺能不能屈尊降貴告訴他們自己現在在哪兒。但還沒等南星找到對方的消息框,一直跟在我夢身後的梶尾就跑了過來,滿臉焦急,帶來了怪獸在城市附近出現的消息。

“一定是稻森博士在控制着它。”

小學弟表情一變,立即從地上跳了起來:“我得趕緊過去,學姐你……”

“我也一起。”

南星随之站起,這麽開口道。

我夢沒有拒絕。倒是梶尾想說什麽,但事态緊急,南星的态度又很堅決,他只能把這兩個人都塞進了車裏,朝着現場開去。本來他想的是就把他們放在遠離怪獸的地方,大不了幫地面部隊疏散下平民,但是剛一到地方,還沒聽穩,這兩人就直接竄下了車,一個跑得比一個快,喊都喊不回來,實在讓XIG的小隊長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我覺得博士她跟藤宮的想法很像,卻又有些不同。”

奔跑在碎石間,我夢這麽朝着南星說道。

稻森博士想要控制着怪獸前往市中心,告訴人類生命的憤怒,由此引起他們對保護地球的重視,這是一個十分激進的做法。在來時的路上梶尾給他們看了稻森曾經關于保護環境的提案,但因為目前與破滅招來體戰鬥更加急迫,于是也沒有得到高層的重視。沒有時間留給人類慢慢改變了,所以要将殘酷的現實擺在他們面前,讓他們看個清楚,稻森或許就是懷抱着這樣的想法,才悄悄修改了支配器,甘願背上背叛者的罵名,也要将怪獸帶到人類城市的邊緣。

“為了保護地球,博士認為人類需要改變,而藤宮則是完全将人類視為不該存在的部分。他們最大的區別就在于此,但同樣,他們也都不會在意達成目的過程中所帶來的犧牲。”

可是,想法沒有錯,所采取的方式就一定正确嗎?

明明人類不也是存在在這個地球上的生命嗎?

我夢很不能理解,南星也無法回答。當他們找到稻森的時候,怪獸已經離城鎮越來越近了,不得已,海神大人只能燃起冷火,試圖阻止格美諾斯前進的腳步,而小學弟則是片刻不停朝着對方奔去,想要說服她讓怪獸冷靜下來。

“已經夠了,停手吧,博士。”

他喘着氣,在她身後這麽開口。而稻森看了眼遠處被藍色火焰攔下的怪獸,又看了看站在我夢身後聚精會神的南星,臉上閃過一絲了然。

“原來如此。”

她怔愣了會兒,垂下眼,又重新轉過身:“怪不得他會選擇你。”

“……”

海神大人沒有回答。她看了稻森一眼,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于是也只是牽制着怪獸,等待我夢說服對方停手。

他們的對話其實并不順利。

南星最開始還能聽上一耳朵,但當稻森說道偶遇過背負地球命運的藍色巨人時,她的心底就又開始升起了別的情緒。毫無疑問,對方知道藤宮就是阿古茹,所以她不惜做到這個地步,想要改變的不僅是人類的想法,還有藤宮的。這樣的決絕讓她不解,更讓她震驚,稻森是真的想要幫助海洋之光完成他的夙願,為此什麽都能夠去做。

可是,為什麽。

作為大海之主,哪怕藤宮曾經那樣詢問過她,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變什麽。蓋亞也好,阿古茹也好,不管他們打算如何,她似乎也沒有真的想要阻止或者幫忙的時候。長久以來孤身一人在無數世界流浪,她對于人與人之間的羁絆并不理解,而有些東西,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讓她會比別人看清得更晚。

【你只能站在我身邊,南星。】

藤宮的話就像是某種咒語,而稻森博士今天所言則是打開它的鑰匙。于是南星似乎能夠意識到什麽,一些早有預兆卻被自己忽略的東西,在旁觀那麽久之後,大概的确到了要做出些什麽選擇的地步。

有一瞬間想起藤宮看着自己時的眼神,但還不等她仔細揣摩出其中的深意,她突然聽到我夢喊了聲什麽,霎時喚回了自己的注意力。

“學姐,危險!!”

南星猛得擡頭望去。

只見稻森博士已經甩開了他們,跑出了一段距離。頭頂,XIG的戰機呼嘯而過,帶出凜冽的風聲,而在整個世界的嘈雜中,她看到對方的眼底浮現出的決然,似乎在無聲朝着他們吶喊,事已至此,她絕不允許有任何人來破壞自己的計劃。

嘴唇動了動,稻森朝着怪獸下了什麽命令。下一秒,格美諾斯就轉向這邊,朝着她和我夢戰立的地方噴出灼熱的光線。

腳下的巨石轟然裂開。

南星猛得一驚,想要做出什麽反應卻已經來不及,只能随着來襲的失重感一起墜落。嗆人的灰塵遮蔽了她的視線,只能聽到我夢聲嘶力竭的喊聲,在碎石落地的轟響中隐隐約約傳來,并不真切。

海神大人皺起眉。

怪獸攻擊的并不是他們,目的也只是将兩人拖住,因此她本人并沒有受什麽傷。在我夢的幫助下從碎石堆裏跌跌撞撞排出來,南星看着遠處一擊之後就沒有再轉過身的怪獸,以及不遠處稻森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人類,真的可以憑借一段代碼控制怪獸嗎?

科技的手段的确非同凡響,但生命同樣是禁忌諸多的領域。看着格美諾斯被XIG的戰機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前進,似乎跟稻森不惜一切将它送入城市的意願背道而馳。南星終于意識到了不對,想要邁步上前,卻因為被碎石刮到了小腿,又一個踉跄,差點跌倒在地。

“格美諾斯要失控了!去阻止她,快點,我夢!!”難得露出驚慌的表情,她用力将對方朝前推去。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或許是被激發了兇狠的本性而掙脫了控制,又或許從最開始就只是在迷惑人類的視線。怪獸盯着露出驚慌表情的稻森,甩掉了腦袋上的解碼器。灼熱的光線瞬間呼嘯而去,在我夢和南星眼前,将對方吞沒進一片刺目的火光中。

“……”

極度震驚之下,她沒注意到自己指尖剛聚集起的冷火散了。而小學弟遭受的沖擊更大,看着得意洋洋的怪獸,光芒一閃,就變成蓋亞沖了過去。

他将滿腔憤恨宣洩在了揮去的拳頭之中,連XIG都感覺到了大地之光難得的暴怒。

格美諾斯不可能再活着了,南星沒有去管那邊的戰場,而是一瘸一拐走了過去。她從地上抱起稻森博士,感受到對方漸漸微弱的氣息,雖然并不是第一次見識到突如其來的死亡,但每一次,都是那麽讓人難以接受。

“為什麽?”

按理說,她們其實并沒有什麽交情,之間的聯系也唯有藤宮一個。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稻森身上感受過那樣的震撼,南星發現,自己竟然也會感到難以言喻的悲傷:

“為什麽,你能為藤宮做到這個地步?”

為什麽啊。

稻森看着她的臉,似乎笑了笑。

“總有一天,天海桑也會明白的,這種心情。”

有些人總是那樣值得。

目光從南星臉上移開,看向她身後不知何時站在那裏的人。稻森博士的瞳孔微微縮緊了一瞬,随即再度擴散開來,慢慢舉起手中的儲存着資料的軟盤,似乎想跟他說些什麽。

只是,沒有力氣了

她又閉上了眼,手也再度滑落,最後一絲呼吸散在風裏,再也無跡可尋。

世界似乎在那一刻沉寂下來。

南星慢慢仰起頭,木然望去,對上身後藤宮的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四周只有死寂蔓延開來,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平靜之下暗藏洶湧,只等待最終石破天驚的那刻。

“藤宮。”

她叫了他一聲。

而仿佛是被這一聲從空白中喚醒,藤宮握緊了雙手,轉身就走。削瘦的背影就像是一柄鋒銳的利劍,散發着冷意,而南星有種預感,他似乎已然決定了什麽,決定去做某種沉重、卻瘋狂的事情,這次沒有人能夠阻止他,連他自己都不行。

“藤宮!”

直覺如果放任他這樣離開,一定會讓自己後悔。南星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藤宮走去,雖然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卻依然咬牙追了上去,拐過不遠處夕陽投下的陰影。

一只手突然從巨石後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

南星被拉得一個踉跄,跌進了某個不算寬厚的懷抱裏。海洋之光頭一次這樣用力地抱着她,環在身後的手臂勒得她幾乎窒息,但那遠沒有他呼吸中混雜的潮濕來得讓人震驚。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液體順着脖頸滑落,南星嘆了口氣,下巴搭在對方肩膀上,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岩壁,眼底浮動着難以言喻的複雜。

“你還要走上這條路嗎?”

回想起這人在收集各地沉睡怪獸的資料,對于他想做些什麽已經有了猜測。她慢慢閉上眼,伸手回擁,語氣卻遠比動作尖銳:

“即便我告訴你,我不認為你應該那麽做,你也絕不放棄?”

藤宮不曾回答,于是她知道那是默認的意思。南星的心沉了下去,搭在對方背上的手指蜷起,聲音裏有了一絲顫抖。

“你真不害怕嗎,藤宮?”她咬緊牙,這麽問道:“無論在這條路上失去什麽,你都不怕嗎?”

海洋之光收緊手臂,抱着她,良久。

“……對。”

他沙啞地回答:“除了你。”

而除了你,時至今日,我也沒有什麽好失去了。

再也,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南星:不,你還有阿古茹。

——————————————

逼王開始要開始瘋批了XD

p.s.前幾天出去考試,沒有更新,所以這次給寶寶們更個将近6000的肥章。不過因為狀态不太好可能寫的不太行,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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