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天光大亮時，天海南星率先醒了過來。

藤宮還在昏迷，看樣子片刻不停地奔波與消耗終究是讓他元氣大傷，連在夢中都緊皺着眉頭。南星看他一會兒，默默嘆口氣，廢了點力氣把對方圈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掰開，架着他跌跌撞撞朝山下走去。

說實話，大爺他實在有點太輕了。

就好像這場孤注一擲的賭注已經掏空了他的血肉般，整個人單薄如紙，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變成泡沫落入海水中，讓她忍不住有點難過。

“別再逞強了。”

南星慢慢這麽開口道，聲音輕得如同嘆息：“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麽去保護地球呢？”

藤宮無法回答，從樹冠間落下的光綴在他眼睫，如同雪落在青山上。海洋之光甚少有這麽安靜而脆弱的時候，額頭抵在她脖頸邊，鬓角的發絲時不時掃過她的側臉，帶來某種令人心悸的微癢。

……這個傻子。

天海南星抿緊了嘴角。

走到半山腰時，他們碰見了過來找人的我夢和梶尾。

既然昨天晚上XIG已經知道藍色巨人出現在秩父山，那麽派人來搜索一定會在附近的藤宮也不是一件多麽意外的事情。看着對自己露出警惕神色的王牌飛行員，海神大人有點無奈，倒是小學弟一如既往貼心，立刻飛奔過來幫她把藤宮架住，一邊還仔細打量了她好幾眼，最終得出了她跟大爺情況都不容樂觀的結論。

“我先送你們去醫院。”他嚴肅道，完全無視了梶尾的欲言又止，決定了他們接下來的去處：“學姐你的臉色差到要命，真的需要休息了。”

……行趴。

小隊長閉上了嘴，假裝自己并不存在。正好指揮官通知他之前在亞利桑那州被藤宮喚醒的怪獸開始行動了，要他歸隊，梶尾幹脆把這邊全權交給我夢處理，自己趕回天空基地，去參與一場可以想象的大戰。

于是，在經過一番折騰之後，南星就這麽跟藤宮成了臨床的病友。

躺在床上，跟大爺打着同款吊瓶，兩張床中間坐着表情凝重的我夢，這讓海神大人總有種自己和藤宮一起殉情了、而小學弟正在給他們上墳的錯覺。有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她偏過頭，看向電視裏正在播放的新聞，沉默很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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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在怪獸面前總是顯得那麽無力。”

數了數新聞裏還在實時增長的傷亡數字，南星慢慢這麽開口：“藤宮對光量子電腦的預言深信不疑，在沒有什麽證明他走錯了路之前，他是不會回頭的。”

“是啊。”

我夢嗯了聲，對此很是理解：“他從來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所以你要去讓他看到，人類也是會改變的這一個事實。”南星輕聲笑了笑：“去做你能做的事吧，我夢。你們之前或許終有一戰，在那之前，我會一直在藤宮身邊看着他。”

“我知道。”

明白她這是在讓自己放心去往亞利桑那州的戰場，小學弟猶豫了下，還是點點頭，下定決心變成蓋亞，朝着另一邊的大陸飛去：

“藤宮就交給學姐你了。”

而或許，也只有她，現在才能讓他稍稍放下那麽一點心防。

病房裏又恢複了安靜，只有風從窗外吹拂進來。

确定我夢已經離開，南星拔掉了自己手上的針頭，慢慢從病床上坐起身。她跟小學弟所說确實出自真心，然而有一點卻并沒有告訴對方，既然美國那邊被阿古茹喚醒的莊尼路已經開始行動，作為唯二自己沒有覆蓋過能量的地方，秩父山這邊的怪獸大概也該出現了。

畢竟一個人不能分成兩半，她也不想讓蓋亞左右為難，所以，這裏交給她就好。

哪怕她現在已是強弩之末。

“記住，我可是在給你收拾爛攤子。”

伸手把藤宮的臉捏出了一個奇怪的形狀，在大地驟然而至的震顫中，南星給他翻了個白眼：

“要是我死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丢下這麽一句，她轉身離開。并沒有看到對方一直無知覺的手指突然不安地動了動，眉頭也皺得更緊。

下一秒，随着刺耳的警報聲響起，藤宮倏爾睜眼。

“南星？”

他偏頭看向旁邊空了的病床，沙啞地叫了一聲。

沒有人出現，只有門外人群慌亂的哭喊和腳步回答了他。

而此時，天海南星已經站在了樓頂，看着迅速朝這邊靠近的龐然大物，眉頭皺得很緊。

沉睡在秩父山裏的怪獸叫做基魯。

那并不是很強大的怪獸，只是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還是有點勉強。嘗試着握住冷火鑄就的長弓，南星松開弓弦，海之矢瞬間破空而去，擊中對方堅硬的外殼，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就無力地消散在了半空。

果然。

只覺得胸口傳來一陣窒息般的劇痛，她咬了咬牙，想要再拉開弓弦，卻連維持冷火的力量都難以為繼。更糟糕的是，先前不痛不癢的攻擊讓發狂的怪獸注意到了她，血紅的眼眸直直望來，腹部彙聚着能量，眼看就要朝她的方向發射出灼熱的熔漿光線。

別無選擇，南星只能孤注一擲，伸出了手。

而下一秒。

海藍色的光芒盛放開來，帶着大海清冽的氣息降臨。阿古茹交織着深藍與極黑的身影出現在醫院大樓前，擋下了朝少女而去的攻擊，任憑光線在自己後背炸開豔麗的火花。

“藤宮？”

海神大人愣了愣，看着他一出現就閃個不停的能量核心，眼底浮現出一點極端複雜的情緒。

而阿古茹就那樣站在原地，低頭看她，目光專注而綿長，就像是在望着黑暗中最後一點幽微光芒，良久，才緩緩轉過身，直面一擊不成再度發狂的怪獸。

他很快就結束了這場戰鬥。

哪怕計時器在瘋狂閃爍，大海誕生的光也一如既往兇而暴烈。在XIG戰機的幫助下，光子粉碎機直接将基魯炸成了碎片，他親手消滅了自己召喚出的怪獸，無論為了什麽，那都是一個包含了太多意義的舉動。

在阿古茹出現的那刻已經知道了結果，南星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裏，在頭頂戰機呼嘯而過的轟鳴中轉身離去。

夕陽最後一絲餘晖落下，夜色從天邊蔓延而來。她走出醫院的範圍，拐過街角的時候，并不意外地發現藤宮正站在那裏，很明顯在等她。

“你要去哪裏？”

一身黑衣仿佛要與身後的夜色融為一體，他站在路燈的陰影下，擡眼望來，聲音冷得像冰。

“追着你跑了這麽久，總得讓我休息下。”

而南星腳步未停，從他身邊走過，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平靜：“如你所見，你現在想去做什麽都可以，我已經沒有阻止你的能力了。”

“……”

藤宮沒有回答。他在原地站了會兒，似乎在思考着什麽，最後還是跟了上來，和她一前一後保持着一臂的距離。南星眼底浮現出一點笑意，慢慢走過燈火通明的街道，晃悠半晌，最後拐進了一家居酒屋。

海洋之光同樣走了進去，面無表情在她身邊坐下。

“你要點什麽？”

偏頭看向漠然的大爺，南星這麽問道。等了會兒，沒聽見這人回答，她也不算意外，幹脆直接替他做了決定，看向笑眯眯的店老板：

“……算了，兩瓶清酒，再給他來一份玉子燒。”

他們從來沒有一起喝過酒，半夜來買醉看起來不像是海神大人會做的事情，但藤宮卻也沒阻止。他依然是那副自閉的樣子，漠然看着對方把酒杯推到自己面前，頓了頓，十分幹脆地舉起一飲而盡。

“喏，吃點東西。”

把玉子燒也推了過去，南星托着下巴看他，就像是老父親在慈愛地看着自己不能自理的傻兒子：“喝這麽急，小心吐出來啊。”

“……”

藤宮沒理她，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自己的，很快一瓶就見了底。見他這樣，海神大人也說不了什麽，只能默默嘆氣，用眼神制止了店老板還要繼續給他們上酒的企圖。

畢竟她又不是真的帶大爺來買醉的，只是覺得酒精能夠讓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緩和一點，有利于接下來的話療而已，誰知道藤宮真的這麽莽？

他是把酒當成水來喝了嗎？！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天海南星抑郁了。默默感嘆了句大爺就是大爺，連酒量都這麽不同于常人，她淺淺啜了口杯裏的清酒，在心裏醞釀了會兒等會兒要說的話，做足了心理建設，才轉過頭，朝着藤宮試探着開口。

“你……”

只吐出了這麽一個字，海神大人就喉嚨一梗，沒了聲音。

因為她看到對方微微歪着腦袋，正在注視着自己。向來黑沉的眼眸裏泛起了朦胧的霧氣，遮蔽了鋒銳和冷淡，只剩下一點迷離，浮動着淺淡的細碎光芒，看起來竟然難得柔和。

“……”

他慢慢伸出手，在南星驚訝的目光中，勾起一縷她臉頰邊垂落的發絲，繞在指間。

溫柔，又缱绻。

海神大人微微愣了下。突然意識到，在灌下一整瓶清酒之後，這人似乎是有點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南星：這個藤宮喝醉了，不如我們把他……

藤宮：等着，我今天就要讓你的腦袋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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