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黑暗中，淅淅瀝瀝的雨聲在遙遠的地方響起。

深夜的寒意帶走了藤宮身上的溫度，只能緊貼着南星才能汲取一點微末暖意。他把臉埋在對方的衣領間，就像是手足無措的孩童，唯有抓住大海之中唯一一個浮木，才不會被翻湧的浪潮卷進海底。

感覺到他整個人微不可覺地顫抖着，南星深吸口氣，将手放在他柔軟的發間，展臂回擁。

“你說，能聽到大海的聲音。”她問道，聲音輕得就像是怕驚擾到什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事？”

“在醫院那天。”藤宮回答。

那就是她差點死了的時候，南星怔愣了下，似乎能意識到什麽。哪怕放棄了阿古茹的光芒，藤宮依然是地球上對于海洋而言最特殊的人類，無論高光還是低谷，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想法和意識，其實一直都能跟大海産生共鳴。

“那你想要回應嗎？”

心底湧出酸澀，某種程度上自己就是那個将對方逼至如此的人。南星垂下眼，慢慢這麽開口道，無論之後要做什麽去彌補，現在她都必須知道對方的選擇：

“告訴我，你想要回應呼喚你的存在嗎，藤宮？”

是繼續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生活，還是再一次拾起戰鬥的勇氣？前者與後者都要在得到的同時失去些什麽，也只有這個，南星永遠都無法以一己之私為對方做出抉擇。

而藤宮沉默了很久。

在砸落地面的雨聲裏，在天邊炸響的閃電中，他看着眼前空茫無物的黑暗。漂浮在空氣中的冷意合着清淺花香一同延展開來，所有寂靜都彙聚成映照人心的鏡子，讓他謹慎而仔細地審視着自己，審視那顆帶着枷鎖奮力燃燒的心。

希望與絕望交織，渴望與無望并存。

“我不知道——”

前路依然隐藏在迷霧中，看不真切。于是最終，藤宮也只能閉上眼，這麽惶惶然開口，抱着對方的雙臂收得更緊：“我不知道，南星。”

可那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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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等你想好再告訴我吧。”

南星摸了摸他的頭頂，又拍了拍他的脊背，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送去些許安慰：“你可以慢慢想，藤宮。”

而在那之前，她都會在他身邊。

再也不離開一步。

既然知道了藤宮半夜不睡覺蹲在自己門口吓人的原因，那麽當務之急就是先把對方從猝死的邊緣拎回來。南星想了想，拉着大爺回了他自己的房間，把已經冷得發抖的人塞進被子裏，又拖了張椅子過來，裝模作樣地在床邊坐下。

“我在這裏陪你。”她滿臉正直地安慰道：“不用擔心，等你睡着我就出去。”

就算藤宮現在狀态很差，他也知道以他們如今的關系，實在沒必要如此做作的純情。他半躺在床上，一言難盡地看她一眼，覺得這人肯定是又犯病了，卻也沒法戳破對方的虛僞，只能主動掀開被子一角，拍了拍身邊空出來的位置。

“不用那麽麻煩。”他垂下眼，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單薄，又隐隐帶着似有若無的倦怠與憔悴：“一起睡吧。”

偶爾的示弱無傷大雅，反而更能有立竿見影的效果。最起碼，南星看起來确實很吃這套，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連再掙紮一下都沒有，就躺到了對方身邊。

動作迅速的藤宮甚至有點想打她。

“這樣看我幹什麽，這種事本來就得你主動邀請才行吧！”

鑽進被子裏，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也有點被凍僵了。南星仰頭瞪一眼對方，伸出手指戳了戳大爺的胸口：“體諒一下我無處安放的少女心怎麽了？！”

藤宮：“……”

那種東西不是早就死透了嗎？

無奈地看她一眼，想說點什麽卻發現實在沒什麽好說的。藤宮閉緊了嘴，躺回枕頭上，伸手把人撈進懷裏，深吸口氣。

“睡吧。”

他閉上眼，過長的睫毛在黑暗中卷曲出更加濃重的陰影，耳邊似乎還能聽到胸膛裏如雷的心跳：“謝謝你能來陪我。”

窗外雨聲漸息，夜晚再度恢複了本該有的平靜。還是第一次在清醒狀态和大爺躺在一張床上，南星最開始還有點緊張，但在藤宮清淺的呼吸聲中，所有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唯有他和自己身體相貼的部分，才是唯一能夠感受到的真實。

于是，她也伸出手，環上對方消瘦的腰身。

“我一直都在，藤宮。”

閉上眼，她把臉埋進那人懷裏，聲音聽上去微微有些發悶：

“所以，你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失去，不要害怕離別，也不要害怕那些日夜折磨着你的東西。

明天總要到來，新的希望也終究會再度升起。

無論地獄、人間，還是天堂，她都會和他一起去看。

滿目黑暗中帶着困意席卷而來，藤宮身上熟悉的甘冽氣息也徘徊不去，交融在一起。而在最終沉入夢境之前，南星模模糊糊感覺到他終于笑了笑，伸手撫過自己頭頂，就像是巨龍看着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石，信徒仰望着自己虔誠供奉的神明。

“我知道。”

他點點頭，輕聲回答。

聲音散落在深沉的夜色之中，那麽近，又那麽遠。

就像月光下被風吹起的微瀾。

——————

藤宮終于睡了一個好覺。

海之神主宰海洋，阻斷大海對他的召喚易如反掌，只要待在南星身邊，他腦海裏的聲音就會隐去，就能得到久違的平靜。再加上對方鮮活的溫度就在自己懷裏，帶來如此厚重的真實感，于是藤宮很快就沉入了深眠之中，一夜無夢，睡得前所未有寧靜。

以至于，當第二天南星打着呵欠爬起來時，他還依然閉着眼，沒有要醒的意思。

……這傻狗。

就不能早點說出來，少折磨自己兩天嗎？

伸手虛虛劃過對方英挺的眉宇，海神大人無聲嘆氣，輕手輕腳地從他懷裏爬出來，試圖下床。結果還沒等腳踩上地面，一雙帶着暖意的手臂從從身後伸了過來，環住她的腰，又把人用力撈了回去。

“……”

南星掙紮了兩下，沒掙開。只能又重新躺回床上，扭頭看向正睜開眼望着自己的的大爺：“你醒了？”

“嗯。”

藤宮應該确實是剛醒，眼底還帶着點茫然和惺忪，但動作快得完全沒有半點剛醒的意思。默默思考半晌，只能将其歸結于某種意義上的條件反射，南星又嘆口氣，在他懷裏翻了個身，與對方四目相對。

“你還要繼續睡嗎？”她問道，在看到藤宮搖頭之後，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不睡的話就起來，抱了一晚上也該夠了啊大爺。”

“……嗯。”

藤宮嘴上答應得挺快，但手上完全沒有要放開的意思。他用下巴抵住對方的額頭，蹭了蹭，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慵懶的大貓。

“南星，”他叫了她一聲：“你住過來吧。”

“啊？”南星愣了下，沒整明白：“我不是一直住在你家裏嗎？”

“我的意思是，你搬來我的房間，以後都睡在這裏。”

藤宮深吸口氣。雖然用着商量的句式，但他的語氣卻并不是那麽回事，顯然已經給人安排的明明白白：“你可以放點別的東西，我在地下室還有一些實驗工具沒有整理。”

“可我那裏才是主卧？”海神大人嘴角抽了抽：“你要把主卧當成實驗室用？”

“那就我搬過去住。”覺得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對方回答得很快：“反正要空一個房間，你看着辦吧。我只是通知一下，并不是要你發表意見。”

南星：“……”

這我還能說什麽，直接講你其實離不開我想跟我睡一起很難嗎？

發現這人只有自閉的時候才比較可愛，一旦恢複過來就是典型的狗東西。南星給他翻了個白眼，卻也沒說不行，于是藤宮只當她默認，十分幹脆地把自己打包塞進了對方的地盤，占據了一張床的另一半，仿佛之前那個寧肯坐在門外硬熬也不肯求助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簡直就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你之前死鴨子嘴硬的骨氣呢？

被人當成抱枕和信號屏蔽器，天海南星現在已經佛了。大海千方百計喊人回去取力量，人不搭也就算，還要順水推舟隐晦地賣一波慘，以便達成跟對象同床共枕的成就。這種事情聽起來就很慘絕人寰，大海現在還沒掀起海嘯把藤宮淹了，絕對全憑她這個海神的一點微薄顏面死撐。

她替阿古茹委屈，這人間不值得。

但與此同時，南星也很清楚，一時的逃避只是飲鸩止渴，藤宮無論如何都要做出選擇。而地球能夠等待的時間或許也不多了，畢竟破滅招來體的威脅仍在，在讓海洋之光沉寂後，它總會想辦法對付大海僅剩的神明，甚至于大地之光，也會在對方的狙擊名單之上，想方設法除去。

侵..略的獠牙終要再次降臨在這顆星球。

于是，在不久之後的某天，某個天氣晴朗的早上。XIG天空基地的警報再度響起，根源破滅招來體打開的蟲洞出現在海岸邊，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空。

我夢駕駛着EX機，跟随戰鬥飛行隊一起出擊。而在看到宇宙機械捕捉獸西格瑪茲伊格爾現身的同時，遠在公寓的南星也猛得擡起頭，看向窗外。

海神殿，在震動。

似乎有什麽非常危險的東西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藤宮（表面）：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只有跟南星睡在一起才能勉強維持生活的樣子。

藤宮（內心）：謝謝你，阿古茹。

阿古茹：……你媽的，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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